沈畫依沒有說話,她只是轉身,無聲離開了。
……
清冷的大街上,冷風自遙遠的路口深處呼嘯而來,冷風颳過車無垢的背後,將她的裙襬連同雲袖高高的吹起,卻更襯托出她此時的失魂落魄。
車無垢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無力感了。她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聽到的一切,即使……她曾經也不相信那個男人說過的話,可是……爲何他要在她完全信任他的時候,給她重重的一擊呢?
這算什麼?在外面圈一個地養一個女人?那麼她呢?要被欺瞞一輩子是不是?
遠處傳來打更人那清亮的聲音,各家各戶的燈都已經熄滅,整座京城,就像是一座極盡繁華的空城。多麼的可笑!
“娘娘!屬下終於找到您了!”這時,穿雲突然出現在車無垢的身前,他跪在那裡,沉聲道:“屬下來接您回宮……”
瘋了?車無垢站在那裡,如沒有根的浮萍一般,搖搖晃晃的,好似下一刻便會跌倒,她目光黯淡的望着穿雲,喃喃道:“本宮和皇上一齊消失,本就是極爲平常的事情,你爲何……突然這麼緊張?難道是知道了什麼?”
穿雲將頭埋的低低的,良久沒有說話。他是知道的,因爲作爲軒轅離醉的暗衛,在飄雪找到軒轅離醉的那日,他聽到了一切,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然而卻沒敢追問,畢竟那是爺的事情,可是就在昨日,爺突然讓他在宮外找個宅子,而且是要有海棠花的宅子,他才後知後覺。
穿雲不是笨蛋,何況以他的功力,軒轅離醉縱然能甩掉他,但是離開的時候,他還是能察覺到。他將這一切,與軒轅離醉要他找宅子聯繫在一起,縱然弄不明白所有事情,也會知道一點:皇上在外面養了女人,而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失蹤的南宮瀟。
這一天,穿雲都在糾結,是否該將這件事情告訴車無垢,縱然軒轅離醉交代過,若這事被第三個人知道,那麼他便可以永遠離開,可是……
車無垢見穿雲沒有說話,她不由好笑的揚起脣角,她不住的頷首道:“好好好……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
“娘娘……對不住……”穿雲極有負罪感道。
車無垢緩緩閉上眸子,她的眼底有淚,卻被她硬生生的逼退了回去,良久,她緩緩睜開雙眸,美眸中再無眼淚,卻是異常的清明,她微微拂袖,淡淡道:“起來吧。”
“娘娘……屬下有罪,還望娘娘處罰。”穿雲卻沒有起身,而是異常執拗道。
車無垢輕輕扯了扯脣角,眼底滿是譏誚,她搖搖頭,淡淡道:“不,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本宮,是本宮太天真,太容易相信這世上真有童話……”
“娘娘……”
“你回去吧,當做不知道這一切就好了,本宮在外面逛一逛,一會兒便回去。”車無垢生生截斷穿雲的話,而後轉身,足尖一點,便如雲般輕盈的飛了起來。
穿雲無奈的擡起雙眸,他雖然很想追上車無垢,可是按照車無垢的速度,他縱然能跟上一半的路程,最終也只能被甩掉。而且,他知道,此時車無垢要的只是好好發泄而已。
車無垢一路往京城以南的遠山上飛去,此時,淒冷的風如刀劍一般滑過她精緻的面頰,似要將她的臉生生畫花,她的身上被冷意侵襲,好似下一刻,她便會失去心跳,自半空中墜落下去。
可是她根本不管不顧,恨不能耗盡周身所有真氣,然後就那麼墜落下去。這樣,是不是就是解脫了?
只可惜車無垢的真氣此時已經強大到連她自己都不瞭解的地步,所以縱然她一路飛了這麼多的路程,當她在一片樹林中停歇下來的時候,依舊只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站在那裡,她踩在樹頂,冷漠的望着不遠處那靜謐的京城,記憶如冷風拂過樹枝上依舊在苦苦堅持的幾片枯葉,殘忍的自她努力想屏蔽的大腦中風馳電掣般顯現出來,根本不給她一點時間逃避。
苦澀,這是車無垢此時唯一的感受。痛也好,恨也好,失望也好,它們融合在一起,好似就只剩下這一種情緒。
“站得高,望得遠,娘娘,看見了,什麼?”一道聲音突兀的自車無垢的身後響起。
車無垢沒有回頭,她早就知道飄雪一直尾隨在她的身後,只是她不想理會罷了。她緩緩轉身,望着此時如往常般一臉淡漠風清的飄雪,輕攏娥眉,淺笑吟吟:“我看見了一個女人。”說着,她便再次轉過臉去,月光下,那雙明亮的眸子中,滿是悲慼。
“一個女人?”飄雪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車無垢微微頷首,她輕擡玉手,一片黃葉便飛到了她的指尖,她一邊把玩着這片葉子,一邊喃喃自語道:“是啊,看見了一個女人,她從一開始被所有人欺凌,受制於人,變得強大,變得左右別人,可也從一開始的冷漠,對所有人的毫不關心變成了有牽掛,容易信任。我一直以爲,她變得越來越像個完整的人,現在卻發現,她不過是變得越來越懦弱而已。”
飄雪望着車無垢的背影,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對於女人的心思,他從一開始都不喜歡去關心,去猜測,在他看來,女人都麻煩的,她們會讓男人爲之付出一切,可是此時的他卻體會到一種無力感,甚至,隱隱覺得心疼。
當這個女人不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當這個女人也被自己的信仰所遺棄,所背叛,她也不過是一個因爲受傷,而懊惱,而落寞的女人。
車無垢長長舒了一口氣,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將自己的不悅吐出來。她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髮,而後將那黃葉捏的粉碎,將碎屑自掌心灑落,她的目光中帶了一抹殘忍的溫柔,這模樣,就好像看着過去的自己,被自己粉碎。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實她更喜歡改變以後的自己,有血,有肉,有與別人相同的感覺乃至感情。
“有劍麼?”突然,她轉過身來,望着飄雪道。
飄雪有些錯愕的望着她眼底那泫然欲泣的淚光,以爲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不是那個強大的女人,怔忪一刻後,他搖搖頭,淡淡道:“我不需要,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