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講打頭的英軍。
蒙山軍中部的伏擊發動之時,英軍尚未展開一次像樣的進攻。中將的命令是傳過來了,其實不需要等候命令,指揮英軍的魯迪上校也準備擊破對岸的阻擊了。
但是展開兵力不是件容易的事。河對岸的敵人其實不多,也就是一個連的樣子。魯迪上校已經從對方的火力中判斷出來了。但這股敵人槍打的特別準,給英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在第一次渡河被打回來後,英軍各級指揮官都親臨河岸觀察敵陣,一會兒的工夫,便造成了一名上尉和一名少尉的陣亡,倆人都是被擊中了頭部,直接了賬。
他們吃了之前與清軍作戰的虧。現在才曉得,不是每一支清軍都是那種爛槍法。
“該死的,快將大炮調上來!我要炸碎那些可惡的豬尾巴!”魯迪惱怒道。
兩個連的英軍開始做渡河前的準備,他們在等待炮兵。沒有大炮的掩護去涉渡這條小河是不可想象的,英國人可沒有布爾人的勇氣。
炮兵還沒見蹤影,後面便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和喊殺聲。
趴在河岸一顆大樹後的上校回身朝來路望去,周圍都是亂糟糟的部隊,“發生了什麼事?”
情況很快報來了,“後隊遭到伏擊,他們放過了我們﹍﹍”
“讓殿後營殺回去,接應將軍!”魯迪用力揮手,“少校知道該怎麼辦的!該死的!快點!”
真是太大意了!那個帶路者肯定是個奸細!我一定抓住他親手絞死他!魯迪上校後悔沒有仔細搜索兩翼了。在走出幾個小時後,周圍安靜的沒有一個人。讓他放鬆了警惕,千餘人的部隊像一條蛇橫在公路上。完全是一副捱打的態勢﹍﹍魯迪上校顧不上組織強渡了,彎着腰朝後跑,後面的槍聲稀疏下來,但喊叫聲更大了,是中國人的喊叫,他完全可以辨別清楚。
他預感到危險了,必須先處理後面的問題﹍﹍
“上校,敵人衝上了公路。把我們和將軍隔開了﹍﹍”一名少尉氣喘吁吁跑來報告。
“該死的,命令三營反擊,反擊,立即與將軍取得聯繫!”
英軍倉促掉頭,部隊分散在公路兩側的莊稼地裡,掉頭朝西北方向反攻,率先發起反擊的那個連很快就敗下陣來。又死了一個少尉。魯迪上校返回來時,聽到了失敗的消息——敵人火力強大,已經佈置了阻擊線。
“該死的!我們被包圍了。”上校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清國人瞄住了將軍的本隊,他們戰鬥力不行,還帶着傷員。少校。我命令你,立即組織第二次攻擊!明白嗎?”
流彈“吱吱”穿過頭頂,魯迪上校臉色鐵青,現在,他已顧不上突破小河防線了。
魯迪上校倉促間再次組織了回援行動。地形非常不利。似乎周圍的莊稼地裡隱藏了無數的敵人,每一根高梁的晃動都讓上校緊張。確實。兩邊的莊稼地裡一直打槍,身邊不斷有官兵中彈,不需要下令,趴在地上的部隊胡亂地朝着兩邊的莊稼地射擊,這削弱了回援行動。軟弱無力的衝鋒再次失敗。魯迪聽着不遠處中國人狼嚎一樣的叫聲,預感到中路怕是要完蛋了!
此刻,北翼的戰鬥也進入了高潮。
擔負斷後任務的四百餘德軍,跟在西摩爾中軍後面離開了西沽據點不久,清軍騎兵就進入了據點。德軍指揮官漢斯.博爾克少校的望遠鏡裡,清晰地看見了清軍的影子。他們趴伏在據點的圍牆上,正在瞭望遠去的德軍部隊。
其實他早已發現這股清軍騎兵了,人數不多,一直不遠不近地在北部遊弋,看上去挺精神,跟他以前看到和交過手的清軍騎兵不太一樣。博爾克少校沒有太在意,因爲這段時間一直有清軍在據點周圍遊蕩,包括那些穿的花花綠綠的義和團。
但他現在有些後悔了,認爲西摩爾將軍不準焚燬軍資的命令過於愚蠢了,應該燒掉那些東西,一點也不給中國人留下——儘管那些東西大部分是中國人花白銀從西方各國購買的。
現在不可能返身去奪回據點了,只能企盼順利撤回天津,經過補充整頓後再次殺回來。博爾克少校和西摩爾中將一樣,毫不懷疑帝國會膺懲可惡的中國人。
博爾克的部隊繼續跟着大隊後側慢悠悠地前進,距離西摩爾的指揮位置大約兩華里。很快,後衛報告,佔領西沽的清軍已經跟上來了,不是那股討厭的騎兵,而是步兵,人數約一個步兵連,距離六百米,他們似乎在監視我們。
博爾克很生氣。德國陸軍是打遍全球無敵手的強軍,怎麼能被中國人如此的藐視?他決定用一次果決的反擊擊潰或者殲滅這股敵人,博爾克沒有請示西摩爾,若是講海軍,英國人或者可以稱王,但這是陸戰!英國人做德國人的學生都不一定夠格!
博爾克少校立即調集了兩個連,返身朝清軍逼了上去。對方只做了輕微的抵抗就撤退了。注意,不是敗退而是撤退,他們很有秩序,基本處於1888委員會式步槍的有效射程外,而且,不還擊。
博爾克只好將部隊收回來,繼續前進。他這邊撤回部隊,清軍也停止了後撤,繼續逼上來。
這令博爾克更加惱火。在敵人的槍口下撤退是很屈辱的事,博爾克很想組織一次真正的反擊,消滅或擊潰這股敵人,但他的軍事素養又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合適的。
英軍在河邊遭遇阻擊並沒有引起博爾克少校的警覺,但蒙山軍在中路發起的攔腰攻擊讓博爾剋意識到出情況了!他立即命令部隊加快速度,但就和聽到了他命令一樣。綴在後面的清軍也加快了速度,他們成進攻隊形分散開來。像是要發起一場追擊戰。
博爾克只好停下來,回身對付逼上來的敵軍。
“報告少校,一股敵軍擋住了我軍的道路,他們將我們與西摩爾將軍隔斷了!”
“上帝!這是怎麼回事?西摩爾那個老混蛋是怎麼搞的!”博爾克開始着急了。
插入德軍和西摩爾本隊之間的是王明遠的二營——只有一個半連,副營長程二虎帶着五連及六連的一個排擔負了河邊阻擊的任務,王明遠手裡只有完整的四連和欠了一個排的六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王明遠的二營就和阻擊沾上了,總是擔負阻擊的任務。除了趙家樓那場阻擊戰是四營打的外,蒙山軍成軍以來所有的阻擊戰,幾乎都是二營擔綱的。
昨晚的軍事會議上,王明遠領受的任務是隔斷西摩爾中軍與後衛部隊的聯繫。王明遠並未深思會不會出現那種情況——敵人的中路與殿後部隊脫節。他相信會的,這一年來,大大小小打了十幾仗,每次都是安龍謙預想的進程展開和結束的。既然龍司令認爲會出現那種情況。那就會出現。
如果不出現呢?六連長鬍宗玉會後問他的營長。
“那我們就將他們撕開!很簡單。”王明遠這樣回答。
戰鬥打響了,埋伏在一營北側的二營部隊焦急地注視着一營與俄軍的苦戰,四連長範德平甚至請示王明遠是不是增援上去?王明遠拒絕了。每個營,每個連都有自己預定的任務,沒有絕對特殊的情況,必須按照批准的計劃進行。我們的任務是隔斷這兩股敵人。不是幫一營打垮他們面對的洋鬼子!
二營部隊能夠看到一營戰場的都被一連勇猛悲壯的衝鋒所激勵!真是好樣的!王明遠的望遠鏡裡,終於看到一營突破了洋鬼子的火力攔截。
現在就看自己了。他的行動,要等司令的號音。
號音終於響了!王明遠跳起來,“衝上去,弟兄們跟我來!”
王明遠指揮他的部隊果斷地殺入了那個空擋。只有極少數的敵人,很快被肅清了。“四連朝北,六連朝南。”王明遠做出了準確的判斷,聯軍後衛部隊比中軍戰鬥力強,他將兵力完整的四連對付德軍,只用只有兩個步兵排的六連去對付南面的聯軍。
二營突然發起了進攻將博爾克少校打得清醒過來,“糟糕,中計了,該死的中國人,耍了我﹍﹍”他停下腳步傾聽,南面的喊殺聲壓住了槍聲,“伏擊,敵人正對我們的腰部發起攻擊!”
博爾克立即做出了決定,“撤回來,全部撤回來,朝南打,與大隊會合。”
服從性極好的德軍不再理會身後的敵人,稍微整隊,朝着東南方向奮勇殺將過去。
又一場激戰展開。倉促進入陣地的四連拼命開槍,抵擋着德軍的攻擊。根本沒有時間構築工事,範德平選擇地形的時間也就是十幾分鍾,他剛把自己的三個戰鬥排展開,德國人就攻上來了。
“鬼子”是龍謙給外國聯軍取的名字。蒙山軍從來就沒有跟外國軍隊交過手,他們見過的外國人只有一個大衛.狄文。他們根本分不清德國人和美國人,英國人和俄國人的區別,司令給他們取了鬼子的名字,很好,很貼切。司令幾次講了這一仗的意義,在根據地講,在來天津的路上講,到了楊柳青講,昨晚的軍事會議結束時又講:這次我們不是打鄉兵,不是打官軍,而是跟侵略我們國家的外國軍隊打仗!我們蒙山軍要成爲天下強軍,就要跟外國人交手!要讓外國軍隊都知道蒙山軍的威名!道理都知道了,軍隊就是保衛國家的,我們可以殺惡霸,反朝廷,但是我們必須保衛國家!
更隱秘的話就只對幾個高級軍官講了,打聯軍,不是爲了救朝廷。而是爲了咱蒙山軍的前途。我知道這一仗下來,會有很多好兄弟陣亡、傷殘,但是,不打這一仗,我們蒙山軍就沒有立足之地!
龍謙充滿憂慮的眼神讓王明遠心動,他覺得蒙山軍已經很好了。但司令一直覺得危機重重,從來就沒有真正的開心過。
二營不會丟司令的臉。儘管兵力不足,我一定會完成任務的!只要老子在,鬼子們就休想跨過這一步!
王明遠操起他的德制步槍,射出了今天的第一發子彈。他的位置在四連中部,他認爲這一邊的危險比六連大的多。
德軍確實不是官軍,第一波的攻擊就讓四連承受了極大的壓力,他們戰鬥動作嫺熟,甚至可以做到一邊奔跑一邊開槍。可以做到不顧身邊戰友不斷的中彈倒地繼續做着決死的衝鋒。一下子展開的近三百多德軍幾乎將四連薄弱的防禦線淹沒,到處是猝然發生的肉搏戰,人高馬大的德國人本來就佔有身體上的優勢,又有着德意志人先天的勇決。雙方的碰撞是殘酷的,子彈射入身體的聲音,刺刀刺入肉體的聲音,鐵鍬劈入骨頭的聲音。以及傷員垂死的慘叫聲,讓這片長滿高梁的土地瞬間成爲了修羅地獄。
黃錦輝是今年三月才參軍的“新丁”,是白魏鎮子弟,隨着根據地大批青年參加蒙山軍,極端保守,視蒙山軍爲叛逆的黃錦輝父母最終沒有阻攔住兒子。黃錦輝是幾個好友中最後一個參軍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參加“真實”的戰鬥——假如在根據地參加的在他看來就是打仗的那次實彈演習不算的話。
第一次戰鬥就對上了精銳的德軍。
黃錦輝只來得及射出三發子彈,對方衝鋒的隊形裡敵人有人跌倒,但不知是不是他射出的子彈所擊中。他來不及高興——頭盔上有個奇怪的尖刺的鬼子就衝到了跟前,班長大喊道,“拼刺刀。”黃錦輝跳起來。貼近了班長,他跟班長是一組。這是他參軍以來刻苦練習的科目,木槍將他胸腹部頂擊的傷痕累累,總算通過了新兵隊的考覈。班長正面對上了一個大個子鬼子,足足高過班長一頭,第一個回合就將班長撥的腳步踉蹌,幸虧跟他同村的白帶福及時刺出一槍,緩解了鬼子的後續攻勢。他挺槍突刺,就像平時訓練的那樣,朝着鬼子的肋部狠刺過去——教官的格言閃現在腦子裡——你不殺死他,他就會要了你的命!
他沒殺過人,連豬都沒殺過,但此刻他奮力挺出的刺刀足以要了對手的命。對手極爲靈活地轉身,讓開了他奮力一擊。他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對手轉過的槍托便打在了他腰部,將他擊倒了,然後便看見閃着寒光的刺刀朝他的面部紮下來,他忘記了躲避,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閉上了眼睛受死,卻聽到班長大喝,快起來!睜開眼,看見白帶福已經跪倒——同伴的行動救了他的命,卻被另一個鬼子刺中了腰部。
憤怒取代了恐懼,黃錦輝爬起來,手裡仍攥着步槍,用力擋開了對手的刺刀,大喊一聲——也是教官教的,突刺時要大力喊出來,以便發力。朝鬼子的小腹扎去。鬼子再避讓,卻沒有讓開班長的一刺,刺刀扎入了鬼子的左胸,鬼子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接着便是班長的叫聲,刺倒白帶福的鬼子再次得手,在班長的大腿上紮了一刀。黃錦輝徹底被激怒,左轉身,一個漂亮的轉身突刺,刺刀狠狠扎進了那個尚未從班長腿上抽回刺刀的鬼子腹部,手腕轉動,狠狠地一攪!然後用力拔出了刺刀!
“不要管我!補位,補位!”倒在地上的班長急促地喘着氣。
嚴格的訓練讓黃錦輝採取了正確的選擇,他沒有理會倒在血泊中的班長,而是朝前挪了幾步,加入了另一個小組,在鬼子被戰友逼得左移的同時,將沾着鮮血的刺刀再次扎入了鬼子的身軀。
“乾的好,小黃!”副排長兼六班長喝彩道,“就是這樣,挑死狗日的!”
血肉橫飛,死屍遍地。
四連是二營最“老”的連隊,是全軍資歷最老的連隊之一,面對德軍發起了進攻,竟然有些抵擋不住了。範德平將手裡掌握的兩個班的預備隊投入反衝鋒,王明遠都操槍投入了肉搏。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蔣存先帶着警衛連的兩個排增援上來了,這支生力軍的加入,挽救了幾乎崩潰的四連。
激戰仍在進行,王明遠焦慮地發現,這股敵人異常頑強,超出了他最壞的估計,即使有警衛連投入,怕是也擋不住。
這時,張玉林帶領的十連衝出了莊稼地,殺入了戰團。這股生力軍的加入,使得天平迅速傾斜了。
博爾克驚恐地發現,他的士兵正在失去抵抗力,十連的加入時機和位置是致命的,“撤退,朝西邊撤退!”博爾克斷然做出了決定,四連擋在了南面,十連從東面殺入,北面還有跟進的清軍,只有西部敞開着口子,先離開這塊修羅地域再說。
博爾克丟棄了斷後的兩個排,在一刻鐘內他們被十一連和十連合力殲滅了——小半死傷,大部被俘。
西方軍隊一向缺少死拼到底的勇氣,他們不認爲被俘是丟人的事,即使是打遍歐洲無敵手的德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