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山帶領的蒙山軍主力現在正在宛平城東的一個村莊裡,離京城通往宛平的大路約三裡地。
魯山與龍謙是在撤往北京城的中途分手的。這是蒙山軍進入京畿戰場的第三次分兵了,龍謙帶走了兩個連,魯山帶着其餘的七個連,一營二連,三營全部、四營的十連、十二連及炮連,另外還有一個百餘人的民夫隊,按照龍謙的命令,先找到了押解俘虜先期退出戰場的葉延冰部,然後遵照命令帶領部隊運動到宛平一帶,等待着龍謙的消息。
葉延冰帶着西沽首戰中傷亡最重的一連和四連,押送俘虜到了江雲預先選定的一個偏僻的村子裡,在這裡,江雲預先作了佈置,號下了一個院子,一個磨坊和一個是牲口棚,等騎兵連到來,葉延冰手裡也有千餘號人馬了(其中大半是民夫與俘虜),就住在這三個院子裡。一面將息傷號,一面購買囤積糧草。等魯山率領蒙山軍主力到來,葉延冰方知龍謙將五個連(一營三連、二營五、六連、四營十一連及警衛連)帶進了北京城。
現在,魯山手裡有九個步兵連,一個騎兵連、一個炮兵連(只有三十人),還有三個人數不等的民夫隊(帶着大批的傷員)。另外就是幾百名聯軍俘虜了。總人數近1500人。聽上去人數不少,但實際戰鬥力很差,每個連的人數只有五六十人,像四連和一連,只有四十來號人。
魯山先與葉延冰密談了一次。他首先講明瞭龍謙的指令,在與一營會合後,部隊的行止完全由自己負責。然後問龍謙給葉延冰的命令是什麼,你們這些天干了些什麼。
葉延冰說當然是你負責,你是副司令嘛。咱蒙山軍最重規矩,就是你不傳達司令的指令,我也會聽你的。司令給我的命令,一是看好這些俘虜,特別是那個西摩爾。二是照顧好傷員。三是儘量地收集糧草。俘虜都在這兒,除了重傷死去的七個。其餘的一個沒少。咱們的傷號也死了五個。就地安葬了。有十二個輕傷號已經可以行動,暫時編入一連和四連,各六個人。再就是糧草問題,連樹鵬在辦。最近買了不少麥子。都在這裡磨成麪粉了。具體是多少。我也不曉得。哦,還有就是,連樹鵬找了不少大車。他說這也是司令的命令。
魯山問,就是這些?我還以爲司令給你有什麼特別的指示呢。
葉延冰說,你是副司令,你不知道,我哪裡知道?
大車肯定是爲運輸物資用的,魯山把連樹鵬叫來,問他具體的情況。連樹鵬說根據司令的交代,買了十一輛大車以及全套的騾馬挽具,糧食嘛,準確的數字是七萬三千斤麪粉,不包括給部隊準備的四日份的乾糧。連樹鵬說起花了多少錢,魯山不聽,說你跟司令和老宋講,我不管那個。
魯山想了想,將連長以上軍官集合起來開會。包括司徒均及情報科一個叫王之峰的兵也參加了會議。魯山傳達了龍謙的指示,在與葉延冰部會合後,兩部分合兵一處,向宛平城方向前進。魯山讓王之峰拿出一份地圖,讓王之峰指給大家看。
“宛平在京城以西,離京城很近。就是這兒,現在我們在這兒,急行軍的話,一天用不了就到了。”王之峰將地圖攤開了,指給了各位軍官。
馮侖、石大壽等人是親口聽了龍謙的交代的,沒吭氣,葉延冰則有些疑惑,“司令只帶兩個連進京?爲什麼要主力到宛平?如果伏擊洋鬼子,不應當將部隊擺在這裡呀。”
“大概是接應司令出城吧。”石大壽也不清楚。
“這事搞的,把我們都弄的糊里糊塗。司徒,司令蠻器重你,把你當小諸葛用,你說,司令這事搞什麼名堂?”馮侖大着嗓門道。
司徒均被俘後加入蒙山軍,立即被龍謙任命爲參謀科副科長,以後的軍事計劃都叫他參加制訂,頗見器重。但蒙山軍這幫高層卻有些不接納他,包括魯山在內。龍謙臨行,專門交代所有的行動不要瞞着司徒,軍事計劃要徵求他的意見,所以,今天開會,魯山也叫了司徒均參加。
“馮營長,”司徒均笑笑,“我估計司令進京不是幫清廷守城,另有公幹吧。不然也不會只帶那麼點人。”
司徒均參加蒙山軍軍事上最出色的一次就是提出了韓家塔伏擊戰的方案,將主力置於韓家塔的東翼,乾脆利落地擊潰了包抄過來的日軍,那一仗後,蒙山軍的高層(除龍謙外)算是對這個年輕的降將有了幾分笑臉。
“本來就不該爲朝廷出死力!”馮侖吐出一個濃痰,“白白死了那麼多好兄弟。”
“話不能這麼說,”魯山不允許下面詆譭龍謙的威信,“司令日日教誨咱們當兵就是保衛國家,我們和洋鬼子拼命,正是軍人本分。不要說這個了,司令要求咱們帶着俘虜朝宛平轉移,還要儘可能地保密。我決定我們晚上行軍,白天休息。行軍順序爲三營打頭、一營居中,負責押解俘虜、物資,還有咱們的傷號。四營斷後。沒有特殊情況,任何人不得隨意開槍,更不得騷擾百姓。王之峰,你來帶路。任務明白了吧?”
“明白了。”
“那好,沒什麼意見的話今日晚即出發。那個英國老頭,要單獨押解,不要讓他與俘虜在一起。將他交給四營,大壽,你安排一個班,給他一匹馬。對了,騎兵連要先期出發,和王之峰一起,探明道路情況。”
“是!”軍官們起立敬禮,各自準備去了。
自進入京畿,魯山也有些看不懂龍謙了。跟寧時俊、王明遠一樣,魯山也是滿腹疑惑。感覺到龍謙有一個大圖謀,但他偏偏守口如瓶,連自己也不告訴。
如果說龍謙不信任自己,魯山根本不信。但爲什麼龍謙不對自己講呢?爲什麼主力撤至北京,要再次分兵呢?魯山隱隱地覺得,龍謙選擇三連和十一連跟他進京,有些深意。
“司徒,你說司令不是去守城,那是幹啥?”等大家出去了,魯山一面打自己的綁腿。一面問正在看地圖的司徒均。
“我覺得北京守不住。天津守不住。北京就守不住。這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更不是武器問題。清軍士氣已衰,怎麼守城?所以司令絕不是幫朝廷守城的。至於司令去做什麼,我可說不好。或許司令是聯繫兵部?兵部不是派人來傳達命令了嗎?”
“是呀。兵部的命令。還有那個死太監。都是要咱們進北京的呀。”魯山還是第一次見“活生生”的太監,那副趾高氣揚的神氣想起來就來氣,虧得司令還低聲下氣地送那個死太監一筆銀子!
“副司令。您覺得司令真的要替清廷賣命嗎?”
“司令怎麼想的,俺真不知道。不過,俺相信司令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蒙山軍。”魯山打好了綁腿,“司徒啊,你小子參加蒙山軍,後不後悔?”
司徒均一笑,沒說話。
“後悔也晚了。你敢跑,我就拿逃兵治你的罪!”魯山重重拍了下司徒均的肩膀,“開個玩笑!司令可器重你呢。他跟我說,等有時間了,要辦個正規的隨營軍校,培養一批合格的軍官出來。這件事,他非用你不可,你在外國學過軍事嘛,比俺們這些莊稼漢強的多。”
“不,副司令,你們挺強。真的。我沒想到,司令僅僅用了一年,就打造了這樣一支強軍。以它做母體擴展,可不得了。”
嘴上這樣說,司徒均對辦隨營軍校還是很期待。他進蒙山軍四個來月,結識了所有的軍官,感到龍謙一手打造的這個軍官團體真的不錯。首先是超強的執行力,紀律執行的非常好,還有那麼多的條例,令司徒均感到很驚奇。但細想主要的軍官們,還是有些區別的,他們對龍謙的忠誠度是夠的,但對待學習,包括文化課的學習就有區別了,比如魯山、寧時俊、葉延冰,石大壽,比較自覺,尤其是魯山,最爲刻苦,難怪龍謙提拔他做副司令,而且是負責軍事的副司令。而周毅、王明遠、封國柱、馮侖就比較差。他們不是不學習,是重視實際而不重視理論,像馮侖,特別注重實戰的經驗,像打阻擊,自認爲不如王明遠,專門跑到二營去取經,但對於近代軍事理論,如炮兵的使用,就不夠重視了。
司徒均對於蒙山軍核心軍官團的成員,多方面進行過調查,甚至是龍謙在蒙山寨當隊長的那段經歷,司徒均也打聽了。認爲龍謙用人既看了資歷,也看能力,比如選了魯山做副司令就比較有眼光,而聽蒙山軍的老人們議論,在蒙山寨的時候,龍謙和王明遠的關係似乎更緊密一些。而除掉老八隊的人,如馮侖、葉延冰,封國柱、宋晉國甚至石大壽,也算人盡其才。
最神秘的,反而是那位基本不熟悉的情報科長江雲。司徒均覺着,龍謙北京此行,與江雲有着莫大的關係﹍﹍
“司徒,這支軍隊是司令的心血。你不知道司令下了多大的工夫。論文化,原來就一個寧時俊可以幫到司令,現在又多了個你。一定要用心些,把你在國外學的好玩意全拿出來。等隨營學校辦起來,我第一個報名,當你的學生。”
“我當然會盡力。我也是蒙山軍的人了嘛。不過,司令比我厲害,我覺得他對近代軍事的瞭解不比我差。我懷疑他在美國受過非常正規的軍事訓練,你看司令的軍姿多美,就是德國教官,也比不上司令。難道司令在美國受過訓?據我所知,美國陸軍可不行,咱們也交手了嘛。相比之下,還是德國人更厲害些,另外就是日本人,非常頑強,你看,沒有一個日本人當俘虜﹍﹍”
司徒均覺得,跟魯山在一起還是比較愉快的,這個人雖然文化不高,但在部隊的威信很高,也就是他,在龍謙離開後還能壓住陣,令行禁止﹍﹍
魯山支隊——姑且這樣稱呼吧,順利來到了規定的會合地宛平。北京之戰尚未打響,這座盧溝橋邊的小城已是風聲鶴唳,有錢的人都逃難走了。傳言紛紛,總是戰事不利的居多,說太后選的欽差都當了洋人的俘虜。魯山與幾位主要軍官碰頭,決定不進城了,就在城外等龍謙。因爲是盛夏,露營也容易。
王之峰沉默寡言,但搞情報是把好手。魯山支隊進抵宛平附近後,王之峰每日都要帶着幾個騎兵外出,收集情報,更重要的是打探龍謙他們的消息。
甘軍確實是從宛平撤往石門方向了,魯山得到王之峰的報告,率領部隊避開了大道,讓過了甘軍。好在這股清軍並未在宛平停留。
大隊清軍的撤出,更堅定了魯山支隊的判斷,北京肯定守不住了,這更增添了對龍謙等人的擔心。北京方向的炮聲在宛平可以聽的很清楚,魯山擔心龍謙被兵部抓差上了城牆,馮侖也有類似的擔心,提議乾脆全軍進城吧。葉延冰反對,說司令總是思慮周全,沒有把握的事是不會幹的。何況我們還帶着這麼多的傷號和俘虜。
馮侖對於善待聯軍俘虜的命令有些牴觸,“他們還成了大爺了,還得僱人擡着,真他媽的!”
魯山每日都派遲春先率騎兵四出探哨,希望遇見突出城來的龍謙。雖然只分手十幾天,感覺到像幾個月一樣的漫長。而北京方面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來,主要是京城逃出來的難民帶來的,確信洋人已經打破了北京,魯山便更加焦慮了,但他還得努力沉住氣,安慰下面說,司令既然要我們在這兒等,那他就一定會來,我們離不開司令,司令也捨不得大夥兒不是?找人不如等人,那麼大的京城,大家又沒進去過,去哪兒找他們?
這天中午,魯山用過午飯,坐在土地廟前的柳樹下靠着大樹迷糊,遲春先急急跑來,“副司令,司令來了,我們找到司令了!”
“在哪兒?”魯山一骨碌跳起來。在屋裡納涼的葉延冰和杜三立也跑出來,“司令在哪?”
“就在村外不遠,由王之峰帶着過來了,還有一個朝廷大官,說是什麼軍機大臣。司令讓咱們儘可能地不要告訴那個狗官關於咱們隊伍的事情,一切由司令應付。”
魯山抓過遲春先的戰馬,跳上馬就往東跑,遠遠地,看見一隊人馬正往這邊來,都是步兵,騎在馬上的魯山扯開嗓門大喊,“司令,司令!俺們總算將你等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