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錫山沒敢主動跟過去,他手搭着扶手朝廣場望去,看到正南偏東的學生方陣裡似乎有些騷動,但馬上平息了。品書網 他的目光落在兩輛從西面開來的黑色敞篷汽車上,汽車鑽進了城門洞不見了。閻錫山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沒有頂子的汽車,卻不知是幹什麼用。
李立國此時卻處於驚愕與興奮中。剛纔,就在距離他不遠處,兩名便裝大漢突然抓捕了一個學生方陣中的男子,那個男子已經不算年輕了,顯然不是學生,更不是老師,卻穿了一件與大多數教師式樣相同的大褂,不知何時混入了北京大學的隊伍中。兩個便衣男子突然擰住了那人,不等那個男子叫喊,便裝男子伸手在其下巴處搞了一下,那個人只是荷荷着說不出話了。然後那人被兩個大漢左右一夾,迅速離開了廣場。
“是刺客嗎?”他身邊的暢德君問,然後又自答,“一定是滿清餘孽!”
“好了,沒事了,請同學們安靜。”一個便裝男子對有些擾動的學生們說,“請安靜,遵守秩序。總統馬上要親手升起第一面國旗了。”
“總統要來了……我要看到總統了……”張遠哲從驚愕中清醒過來,又陷入激動中。
“安靜,安靜,”外文系的於教授大聲叫道。
《中華報》記者張遠哲卻沒有看到廣場突然發生的一幕。沾了身份的光,佔據了一個相當好的位置,得以近距離觀察新中國權力架構。他的身後左右都是記者們,大約有五六十人,其中有十幾個洋記者。
張遠哲上了城樓後再次得到提醒,今天總統不接受記者的採訪,請不要打擾總統的活動。對於其他人,包括方總理在內,在儀式結束後可以隨意採訪。
爲什麼總統不接受採訪?張遠哲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需要照相,那件事另有其人。他只負責天安門城樓開國大典的文字報道,自龍謙出現在城樓,張遠哲的目光就一直追隨着總統。他發現在今天這個異常特殊的日子,總統卻捨棄軍服穿了一身樣式特別的灰色便裝,不同於洋人所穿的西服,更不同於國人中意的長袍短褂,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式樣。
東面是大羣的文官。西面是軍服齊整的軍人們,完全符合文東武西的傳統格局。張遠哲注意到龍謙上得城樓。隨意跟衆人打着招呼,對於高官的問候則很隨意地答禮,但對於普通議員和傷殘軍人則很隆重地回禮,並且與他們交談着,在一個坐了輪椅失去雙腿的年輕軍人面前,總統甚至蹲在他身邊跟他說了好一陣話。張遠哲很想走過去聽清楚他們說什麼,但一道臨時拉起黃色綢帶隔斷了他們,記者們不得越過那條線。
被戲稱爲“大內總管”的辦公廳主任歐陽中緊跟在總統身後,不時去看腕上的手錶。張遠哲摸出懷錶去看。時間已是九點四十五分,東面的部長們和西面的軍區司令官們開始整隊,分別在總理方聲遠和國防部長王明遠的帶領下分別從東西走下城樓,而龍謙也結束了與幾名軍人的談話,帶着他那位姓康的衛士長跟在文官隊伍身後走下了城樓。張遠哲飛快地跑到北面胸牆望下去,見大員們排成了兩行隊列,而總統則站在隊列的前面。正跟方總理說着什麼。很快,總統轉過身,身影消失在城門洞裡。而兩列文武緊緊跟在後面。
李衛國看到了從天安門走過來的那羣人,走過金水橋,沿途的禮兵紛紛立正敬禮。他的目光盯住了爲首的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就是總統!憑着直覺。李衛國判定此人便是龍謙!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可以走在他前面的!李衛國沒有注意總統的穿着,而是盯着總統越來越清晰的面容,他的眼睛,眉毛,緊抿着的嘴巴,甚至連他刮的鐵青的下巴也看清了……這就是總統。這就是讓父親欽佩萬分的總統!
龍謙大步穿過軍樂隊,穿過肅穆的人羣,他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前方,那根已經掛好了國旗的旗杆。馬上,他將親手將這面被議員們選定的旗幟升起來,既然是民衆的選擇,他就得接受。就讓曾經的夢想永留心底,讓自己所創造的這個國家在今後的日子裡開創屬於自己的輝煌吧。
軍樂隊猛然奏響雄壯的國歌序曲,經過訓練的學生方陣齊唱國歌,在雄壯的大合唱聲中,將硃紅色繩索握在手裡的龍謙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歌聲是如此親切,如此美妙動人,成爲他聯繫兩個世界的紐帶……他大聲唱出了國歌,拉動繩索,緩緩將這面藍底金龍的國旗升了起來,旗幟升至頂部,歌曲正好結束。龍謙仰起頭,國旗迎風招展。
警政部長陳超站在文官隊伍中,悄悄抹去了淌出的淚水。這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莊嚴和神聖,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流淚,完全是情不自禁。他無法形容此刻的情感,直覺得胸中堵了一種東西,只有淚水才能將其沖刷掉。
他的前面站立着端方。這位前兩江總督、內戰時的陸軍部尚書、如今的交通部長穿了一身得體的西裝,辮子早已剪掉了,完全看不到前朝大員的影子。從端方的背影看不出他的心情,但陳超明白,端方一定有着與自己完全不同的心情。不知何故,龍謙對此人甚爲嘉許,而端方接受了交通部長的任命也完全表明了態度。
他突然看到過道上已經擺了一個鋪着紫紅色絲絨的臺子,龍謙緩步走過去,踏着臺階走了上去,四周瞬時肅靜下來。
“同胞們,朋友們,國防軍的將士們,現在我宣佈,中華共和國正式成立了!”
突然,安放在南面城牆根的二十四門禮炮轟然奏響,巨大的轟鳴激動着在場所有的人,人們默默地計數着,禮炮一共鳴響了十聲,象徵着蒙山軍建軍十年的歷史。不過,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義,那些獲准進入廣場的外國記者們就納悶爲什麼是十聲。
禮炮剛停歇,數百隻鴿子呼啦啦飛起,消散在廣場的上空。緊跟着。兩個巨大的紅色氣球緩緩升起,下面拖着的金黃帶子上的標語清晰可見:中華共和國萬歲!民族大團結萬歲!
巨大的歡呼聲響起,周圍的學生們盡情地歡呼着,聲浪震耳欲聾。
龍謙快步走下臺階,穿過歡呼的人羣,朝着天安門方向大步走去,閱兵總指揮、首都衛戍區司令官石大壽迎上前來。立正,敬禮。中氣十足地大聲報告,“報告總統,受閱部隊列隊完畢,請您檢閱!”
龍謙舉了下手,隨即等上了打頭的第一輛敞篷汽車,石大壽則上了第二輛。軍樂隊奏響閱兵曲。兩輛汽車以時速五公里的速度緩緩向西開去。
高官們在方聲遠和王明遠的帶領下回到了天安門城樓,陳超看不清龍謙乘車檢閱部隊的情景,但很快,龍謙和石大壽的車輛返回了。陳超看見龍謙快步走上城樓,廣場上發出巨大的歡呼聲,打頭的第一個方陣,國防軍儀仗隊方陣已經高舉軍旗,邁着整齊的步伐走過來了。
站在城樓上的國安總局局長江雲和警政部副部長兼首都警察廳廳長許公持對視一眼,雙方都讀出了對方的輕鬆。到了現在,最危險的時刻終於過去了。之前紛至沓來的情報讓兩位負責國慶典禮安保的高官緊張萬分。就在今日,兩大強力部門還拘捕了四人,三個人是在混進閱兵場時被抓獲的,第四個已經成功混入了廣場,被國安總局的人識破,現場繳獲兩枚自制的炸彈和兩把手槍。天曉得還有多少隱蔽的刺客!而總統今天的活動很多時候是徹底暴露在外面的。比如登上廣場臨時佈置的講話席宣佈中華共和國成立,是最危險的幾分鐘時間,儘管廣場周圍所有制高點都做了布控,誰敢說萬無一失?而總統乘坐敞篷車檢閱軍陣之際也是刺客下手的絕好時機。神槍手出身的許公持強烈反對這兩個議程,但無效。整個過程中,爲龍謙安全捏着汗的江、許二人根本無心觀看過程,直到龍謙返回城樓。標誌着主要危險已經消除了。
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參加國慶典禮的人們沒有見過如此震撼的閱兵式,特別是當方陣進入觀禮臺區域,齊步變爲了正步,橫豎各十二人的隊伍整齊劃一,從哪個方向望過去都是令人不可思議的直線,士兵們手裡的槍刺閃着寒光,皮靴重重敲擊着地面,震動着每個人的心靈,讓觀衆,特別是廣場的學子和百姓代表們陷入了一種癡狂。
這就是我們的軍隊!
儀仗隊之後,一個個的方陣走過來,旗手高擎的軍旗上繡着部隊的番號或榮譽稱號,“濟南軍事學院”、“保定陸軍士官學校”、“福州海軍軍官學校”、“元勳團”、“德州守備英雄團”、“汀泗團”、“錦州團”、“驃騎團”、“林家橋團”……年輕的士兵們組成的方陣像一座座移動的羣山,贏得觀衆的陣陣喝彩。尤其是北京各大院校的學子們,幾乎要將巴掌拍紅了。
城樓上的將軍們比文官們的心情更爲激動。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是從蒙山走出的元老耆宿,經歷了這支軍隊成長壯大的所有過程,他們的情感是一般人難以理解的!
“延冰!六師應該不止出一個英雄團的!可惜了另外兩個旅了。十八旅不必說了,老曲的十六旅功勞不在十七旅之下啊。”中央軍區司令官封國柱指點着走過天安門的德州守備英雄團對調任東南軍區的葉延冰說。
“是啊是啊,我上報了三個團。結果只批了一個團!”葉延冰壓低了聲音,“司令說以後的仗多的是,急什麼!好在營連級的榮譽給了不少。六師真是好啊。”
第六師是國防軍王牌主力之一,她浸透了葉延冰的心血,如今卻在封國柱的統御之下了。
“嘿!好像一師弱了不成。有機會建議一下,讓老1團和50團做一個對抗演習。”
“德州團再兇,也不敢贏元勳團啊。那可是全軍的老底子。元勳團若是輸了,不止是你,我們每個人的面子都掛不住。”葉延冰笑笑。
元勳團就是老1團,其前身是蒙山軍第二營,後來擴編爲威勝軍右翼第一標,滿清陸軍第五鎮第九協第十七標。蒙山軍大半將帥都在這支部隊任過職,是有元勳團之稱。廣州起兵後,攻取衡陽、長沙乃至後來向東南、西北的進軍中。該團均有上乘表現。若論反清戰役跑路最多,該團恐怕位居第一。但葉延冰話裡似乎有不服氣之意——該團不過是沾了歷史悠久的光罷了。
“好像你有些不服呢。若是搞演習,還應該加上錦州團纔是。”
“如果魯山大哥聽到你這番話,該批評你山頭思想嚴重了。”
“哈哈,開個玩笑嘛。”封國柱正色道,“今天這個場合,魯山是應該在場的。可惜老哥去了唐努烏梁海趕不回來。”
去年全軍整編後。軍內流傳一種說法,說全軍最精銳的三個師是1、6、9師。當初的三個方面軍正好各一個。而封、葉兩人所議論的三個功勳團隊正好分佈在三個主力師中。錦州團隸屬於原第9師熊勳旅,但北方軍最出彩的戰役主力卻是10師和獨立騎兵旅擔綱的。好在這次對外蒙用兵,9師有了立功的機會。10師卻仍在衛戍區,成爲了拱衛首都的御林軍。
城樓上還有幾名特邀的外國武官。雖然迄今爲止,中華共和國尚未與任何一國締結正式的外交關係,表面的原因是中國尚未正式建國,背後的折衝樽俎就複雜多了。但是,德、日、美、英、法、奧六國的武官還是受到了邀請,前來觀摩新中國的開國大典。
德國駐青島參謀長斯特勞斯上校是以武官身份登上城樓的。他拍了拍目不轉睛地看着一隊隊穿越觀禮臺的中國國防軍受閱方陣的奧國武官弗朗茨少校說,“少校,你有什麼看法?”
“哦,他們的軍服很漂亮,的確漂亮……真想不出中國人竟然設計出如此漂亮的軍服。”
“就這些?”
“必須承認,這是我見過的最高水平的閱兵式。真不知他們是怎麼訓練的……”
“去年的德州戰役我去過戰場,那是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他們展現了一些我們所沒有的東西……這是一支偉大的軍隊,不只是表面展現的這些東西……”斯特勞斯注意到國防軍的將軍們都在肅穆敬禮,“希望我們和他們不要成爲敵手……”
弗朗茨少校笑笑,“上校,您高看他們了吧?可憐的俄國人……他們似乎被嚇住了。”
“不,最受打擊的不是俄國人而是日本人!俄國人的精力被牽制在歐洲了。不然。他們不會坐視中國人在他們的家門口耀武揚威!少校,您沒有意識到嗎?中國人的強大對我們並非壞事。”
“當然,不過我不認爲他們具備參與歐洲大戰的實力。他們能牽制多少俄國人?兩個師?三個師?俄國人能輕易動員起三百個師或者更多的軍隊……”弗朗茨少校的目光瞟向英國武官,見他正與法國武官對下面走過的軍列指指點點。真是涇渭分明啊,自德奧意結盟後,雙方的對立情緒越來越濃。
“不,如果中國人站在我們一邊。意義絕不止此。他們至少牽制20~30個師的俄軍。還有,別忘了英國和法國人在遠東都有軍事基地。”上校停住不說了,他已經知道,德皇已經決定正式與中國新政府建立大使級外交關係,是大使級而不是公使級!並且準備進一步加強與中國的軍事合作。
“哦,上帝!”弗朗茨少校感到德國同行對中國人的評價太高了。
斯特勞斯上校突然看見一位不認識的軍官快步跑上城樓,叫過一直以立正姿勢觀禮的總參謀長司徒均將軍,低聲報告着什麼。斯特勞斯看到司徒均臉色大變。
出了什麼事?
“要不要報告司令?”總參謀部軍事情報局局長田書榜緊張地盯着司徒均。
“等等,我來處理。”司徒均緊走幾步,叫過了國防部長王明遠。
“什麼?你再說一遍?”王明遠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不會搞錯?不是假消息?”
“不。是真的。我已經覈實了。”田書榜沉聲道。
王明遠望望站在中央正朝下面揮手的龍謙,閱兵式已經結束,羣衆遊行開始了。
北方軍區司令官魯山陣亡!就在一小時前!在這個時候,在共和國開國大典的高潮,國防軍頓失重鎮!該不該將這個噩耗報告滿面春風的總統?
“不,先不許說!你立即趕回總參。”王明遠嚴肅地對司徒均說。
“是!”司徒均立正敬禮,帶着田書榜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