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駐華大使康德因中方驅逐一名陷入間諜案的大使館屬員親自向中國外交部提出了抗議。那名被拘留了兩日的屬員被他領回,但必須遣返回國了。在中方出具的鐵證面前,康德不過是色厲內荏而已。
計算了一下,自9月以來,中方已經連續驅逐了7名外交官了。其中日本3名,英國1名,法國1名,俄國1名,奧地利1名。中國突然表現出極爲強硬的外交風格,毫不顧忌列強的抗議。10月2日,中國公開處決了19名犯有叛國罪的國人,職務最高的是兵工總署一名處長,包括兩名在外國使館工作的僱員。
就反諜案的結果而言,中國偏袒德奧的態度彰顯無遺。因爲中國人加強了反間諜力度,在北京的外國人都感受到了壓力,包括那些中方機構的僱員:大學教師、研究機構外籍專家等。爲了消除他們的顧慮,9月30日,隸屬於文教部的外國專家局正式成立,凡是在該局登記在冊的外籍人士都收到了一份證件,憑着這份證件,不僅享受中華共和國的國民待遇,還有諸般優惠:全國所有的公共交通設施(包括鐵路)均可免費乘坐,所有收費公園、博物館、圖書館對其免費開放,中資旅館一律五折優惠。
在遙遠的歐洲,馬恩河會戰已經結束,法國“幸運”地保住了巴黎,強大的德軍右翼三個集團軍被迫撤退了。使得已經遷往波爾多的法國政府鬆了口氣。也讓康德大使鬆了口氣。如果巴黎陷落,法國基本就完了。即使這樣。一個多月的大戰使得法國喪失了大片的領土,北部礦區及工業區落入德軍之手,法國的力量被大幅削弱了。本來人口就少於德國,軍備也不如對手,現在就更爲被動了。據妻子的來信,她在巴黎的酒會上見到了從前線返回的霞飛總司令,霞飛元帥依然信心十足,據說正在醞釀一次大的反攻,但康德不太相信會成功。西線陷入持久戰已成定局,法國註定將流更多的血。而且還不能保證會勝利。
康德幾乎每天都要跟朱爾典見面。今天也不例外。從外交部回來。康德的汽車直接停在了英國使館樓下。朱爾典的會客室很熱鬧,自新中華建國後形成的外交沙龍正在舉行,美國大使芮恩施,英國海軍中校喬治。法國陸軍少校朗勒扎克。在中國生活了二十年的並曾以其名命名了一條重要街道的澳大利亞記者莫里循(莫里循大街在1910年被更名爲王府井大街)。還有那個據說與龍謙總統有着極深私交的美國資本家大衛.狄文,如今大衛已經正式接任了華美機械公司的董事長,大部分時間在美國。但每年至少要來中國住上一兩個月。
因爲有這個身份特別的大衛在,康德準備對朱爾典說的一些話就不能公開說了。
他們正在談論山東戰事。發言的是中國通莫里循,這個完全中國化的爲英國效力的澳國人正在講述他去山東獲得的最新消息。
“親愛的,”朱爾典對莫里循說,“您繼續講。我想康德先生會對你的消息感興趣的。”朱爾典不想因康德的到來打斷有趣的談話,問康德,“您要咖啡還是茶?”
“咖啡吧。”康德坐在了一張空着的安樂椅上,從口袋裡摸出了雪茄,用雪茄剪剪開後點上了,將自己的面孔隱藏在嫋嫋青煙中。
但莫里循的“報告”已經完結了,“膠縣被佔領,青島已被合圍,對青島的攻擊應當在這兩天就開始了。而北線日本軍隊已渡過白沙河逼近了昌邑,或許這場戰事很快就結束了。”其實莫里循已經講述了他了解到的山東戰事,因爲康德的到來,他再次簡述了他的結論。
“我不這樣看。”說話的是大衛,“我剛從濟南迴來,那裡一切正常。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這說明什麼?說明蒙山軍成竹在胸。封司令官是我的老朋友了,作戰素以勇猛著稱。以我看,惡戰還在後面呢。”
龍謙手下的幾員上將都是外國大使反覆研究的大人物。他們都是國防軍的柱石,雖然開國之初軍事管制體制早已結束,但那幾位(應當除總參謀長司徒均在外)上將仍然對政局有着深刻的影響,包括出任大軍區司令官的幾位中將。
“據說這位封上將以魯莽著稱,既然龍大總統將山東戰事交給了他,看來其必有過人之處。這可是新中華建國以來的第一場大戰啊。”美國大使芮恩施來華不久,對新中華軍界重將的熟悉程度根本比不上朱爾典等人。
“啊,是的,華軍總參謀長司徒將軍已經返回北京。前幾日還和總統先生一同在豐臺看球,說明山東的局勢並不嚴重,至少在中國最高層看來並不嚴重。”康德大使插話道。
“哦?狄文先生,您見到華軍的最高指揮官封國柱將軍了嗎?他沒有給你透露什麼感興趣的消息?”朱爾典操縱着話題,這是沙龍主人必備的素質。
邀請大衛.狄文來英國大使館做客是朱爾典的安排,出面的是芮恩施大使。朱爾典很想知道中國最高層的情況,大衛所瞭解的東西肯定比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還要多。
“我沒有見到封將軍。但我有我自己的判斷。”大衛似乎渾無心機,“守衛青島的是第6師,王牌中的王牌。日本人想打下青島沒那麼容易。”
“親愛的狄文先生,我尊重您對中國的感情。但在艦隊強大火力的支援下,被合圍的青島顯然是守不住的。日本人的頑強已經教訓了我們的俄國朋友。廓索維茨大使判斷,最多隻要一個星期,青島就易手了。要知道。當年的旅順要塞可比青島更爲堅固。如果您說中國人會守住濟南,我可以相信。但青島不行了。這個被德國佔領十幾年的遠東良港就要易主了,沒有海軍,中國人想奪回來是不可能的。”莫里循說道。
“說到海軍,日本海軍丟人了,”喬治中校接着發言,“潛艇的價值已經得到證明,雖然沒有準確的資料,但可以肯定,曾經嘲笑中國人師從德國發展潛艇是巨大錯誤的人該閉嘴了。中國人給亞洲第一、世界第三的日本海軍帶來了大麻煩!”喬治是英國海軍的另類。曾經大力鼓吹過發展潛艇,受到了海軍高層的排擠,被趕出大艦隊去海軍學院教書,又因鼓吹潛艇威脅被趕到了中國充任海軍武官。現在他的觀點已經得到證實。德國最新的某艘u型潛艇曾在一日內擊沉三艘英國巡洋艦。創造了海戰的奇蹟。英國的海上交通線已經受到了巨大威脅。這給依賴於海外殖民地輸血的大英帝國帶來了巨大的恐慌,喬治已經接到了調令回國,他們終於想起自己曾經令那些大人物不快的論斷了。
“還有飛機。真是難以想到,中國人竟然搞出了那麼多的飛機。”朗勒扎克少校講道,“據說飛機給日本人帶來了大麻煩,俄國朋友說,中國人曾用他們自制的燃燒彈襲擊了日本人的岸上倉庫,日本人損失巨大。我同意美國朋友的看法,”他看了一眼大衛,“山東戰事不會馬上結束!中國人肯定會打下去,他們不會求和的。”
“看來我比較孤立了,”莫里循笑笑,“以二位之見,更看好誰?中國還是日本?”他望着兩位武官。
“當然是日本。”喬治中校沉吟道,“我承認中國在軍事方面取得了不凡的進步,但比起日本還是有差距的。飛機和潛艇不是決定性因素。不過,日本贏下這一仗比較難,戰事不會很快結束,關鍵在青島。如果華軍不能解圍青島,日本的勝利就不可逆轉了。”
“我與喬治中校的看法有所不同,”朗勒扎克說,“中國人的部署很反常,既然青島是關鍵,中國人爲何輕易撤離了青島外圍?如果棄守青島謀求外交解決,爲何將一個精銳的陸軍師擺在青島?這不合常理。另外,京畿附近集中了華軍好幾個師,早已超出了防禦的需要,他們甚至在戰事爆發前將據說是華軍最精銳的第1師撤回了直隸,這令人費解。還有本來屬於西南軍區的第2師,偏偏在開戰前調入了直隸,編入了衛戍區。據說東南軍區也有一支部隊北上了。如果這些軍事調動是針對山東的,日本人就有大麻煩了。從兵力對比上,如果山東增加三個華軍師,實力將全面壓倒日本,除非日本繼續增兵山東。”
“也許中國人在尋求外交解決的途徑。”芮恩施大使插話道,“洛克菲勒先生回國後曾與我有一次愉快的會面,他對我們那位共同的朋友非常讚賞,認爲其對世界局勢的掌握超越了所有政治家。他尤其善於利用‘勢’,哦,東方有不同於西方的哲學,中國人更善於‘繞圈子’而不是直來直去。中國政府的許多官員,包括外交部的官員明確希望山東紛爭通過外交渠道解決。就在昨天,唐紹儀先生跟我共進午餐時還談到了這點。我認爲他是要我帶話給日本。”
“不,不是這樣。”康德打斷了芮恩施,他想起了被驅逐出境的勒貝爾,正是因爲未經許可前往保定窺探華軍動向被捕的,“根據確切的消息,僅在10月1日一天,至少有十一列軍車南向通過了衡水,平板上雖然蒙上了帆布,但仍可以看出大炮的形狀。中國人已經向山東增兵了!”
這個消息並未引起在座諸人的驚訝。
“用軍事手段來謀求外交解決是可能的,”朱爾典點點頭,“畢竟山東是中國最重要的一個省份,他們不願意打爛了山東,那樣中國正在進行的工業化將受到嚴重的影響。”
“你認爲會不會在滿洲或者天津爆發新的衝突?”康德接話,“日本人增兵滿洲了,中國對京畿的增兵會不會是針對日本的駐屯軍?對此,林權助大使非常緊張。”
“滿洲不好說,但京畿爆發戰事的可能性不大。”朱爾典說道,“我們曾聯合向中日提出保證京畿和平的外交要求,這牽涉到各國的利益。我們那位老朋友明確表示,只要日本不在其他地方挑釁,中國不會對天津動手。林權助大使也表示,日本無意與中國進行更大範圍的戰爭,只要中國讓出青島並開放膠濟鐵路和濟陽油田,日本可以在大英帝國的調停下與中方談判解決山東衝突。當然,中方應支付相應的費用。”
“嘿嘿,日本經濟的壓力很大啊。戰爭剛開始,軍費問題就擺上了桌面。如果我是中國人,一定不跟他談和。”?即將回國的喬治中校陰沉着臉,“日本人不值得同情,我必須表達我的真實想法,僅代表我自己。他們本應該將海軍主力調到南方,配合英國遠東艦隊尋找並殲滅施佩艦隊的,他們的陸軍應當投放歐洲戰場以盡盟國的責任。”
“日本人是在乘火打劫。利用歐洲戰爭取得東亞霸權。”一直沉默的大衛大聲說道,“但他們打錯算盤了。中國已不是過去那個任人欺凌的東亞病夫了,這場戰爭獲勝的一定是中國。日本不會拿到一分錢的戰爭賠償,我敢跟你們打賭。”
康德的臉色陰沉下來。喬治和大衛的話擊中了要害。如果日本將用於山東戰事的幾個師團送到歐洲該多好,雖然不是決定性的力量,但現在的局勢是,哪怕增加一個盟軍師用於德法戰場都是急需的。他知道政府曾跟日本商談過出兵歐洲,但日本明確表示,在解除中國的威脅之前,日本陸海軍無法跨洋調動,哪怕協約國承擔全部費用也不行。
中國威脅到日本的安全了嗎?康德不承認這點。中國已經宣佈中立,並武力解除了德國的武裝。就此而言,中國似乎更傾向於協約國陣營。現在日本的行爲除了自私自利,再沒有別的解釋了。
“看來只能拭目以待了。”朱爾典總結道,“就讓我們看看青島要塞多久被攻下吧。我同意這個觀點,即青島戰守將決定山東戰爭的結果。”日本曾邀請英國出兵助戰,但被英國斷然拒絕。決不能將中國推入德奧一方是大英帝國明確的指示,衝突只能限於中日之間。爲了不刺激中國,英國拒絕了日本使用英國海軍基地的要求,引發了日本的不滿。但朱爾典表示,此舉並不違反尚存的英日盟約。
外交沙龍結束了。芮恩施和大衛.狄文告辭離開,兩位武官也走了,但康德留了下來,跟朱爾典就中國政府驅逐外交官的行爲交換了意見。
“中國人的態度極爲強硬。他們表示今後將加大對賣國者的懲罰。由於中國人日益嚴厲的反間諜措施,原先跟我們保持密切聯繫的中國朋友已心生顧慮,我擔心以後我們會成爲聾子和瞎子,”康德憂慮道,“您一定注意到了,中國人的民族意識正在覺醒,他們不僅仇日,對我們也越來越仇視了。”
“所以我們希望日本取勝,”朱爾典收起了一貫的微笑。康德說的不錯,自山東戰事爆發,中國境內各大城市都爆發了針對日本的示威遊行,在武漢發生了民衆羣毆日本人的事件,民衆強烈支持政府抗戰,自發捐款的行爲非常普遍,尤其在工商和教育界。在西四,朱爾典親眼目睹了北京民衆踊躍認購戰爭債券的場面,一些人甚至當場將債券撕碎扔掉了,“如果日本輸了這場戰爭,中國將變得更加不可控制,遠東也會更加不安全。但日本人的行動又必須受到制約,限制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該死的歐洲戰爭,該死的德國人,他們正在毀滅文明,毀滅白人幾代人所建立的世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