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葉延冰身後的陳嫺正打量着少婦,從屋裡跑出來個男孩,“姆媽,他們是誰?”
“好漂亮的娃娃,是您的兒子嗎?”陳嫺的注意力立即被粉團般可愛的男孩吸引了。
“是的,他是我的兒子。翔兒,要有禮貌。”少婦側過身,陳嫺看到她右臉靠近脖項處綠豆大的一顆紅痣。
“叔叔阿姨好……”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陳嫺蹲下身子,握住了男孩的小手。
“我叫許東翔,八歲了……”
葉延冰的臉色陡然變了,他死死地盯着男孩,“你叫什麼?”
“許東翔!你沒聽見嗎?”
“要有禮貌!”
“陶姐……”,就在這時,拎着個包袱的徐怡進了院門,一眼看到了陳嫺,“啊,真是二姐?你啥時辰來的?這位就是姐夫吧?”突然想到葉延冰顯赫的身份,“對不起……”她沒有見過葉延冰,不敢斷定其身份,言語間便有些遲疑。
“我姓葉。”葉延冰對徐怡點點頭。
“呀,快請進屋呀,真是沒想到……陶姐,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葉將軍……啊,您回國了,這可太好了……”
“阿怡,我先回去了,來了貴客,不打擾了。翔兒,我們走。”少婦拉起男孩便走。
“別呀,衣服和取回來了,你試試合身不……”
“有空再說吧。”少婦微笑着對葉延冰夫婦點點頭。領着男孩走了。
葉延冰仍癡癡地望着母子倆的背影。
“啊呀,瞧這屋裡亂的,你們坐。坐呀……媽,爸,他就是阿豪的長官葉司令,這位是阿豪的二姐,我跟你們說起過了……”徐怡手忙腳亂地向父母介紹着貴客,臉上洋溢着掩飾不住的喜氣。
“是小豪的兒子?”陳嫺連大衣也沒脫,從徐母手裡抱過虎頭虎腦的孩子。“喔,很像小豪嘛。看看多神氣。”
徐父終於明白了客人的身份。“呀,您是葉司令?您不是在俄國帶遠征軍嗎?快,小怡快沏茶呀,今天真是好日子。竟然見到了威名赫赫的葉司令!”
“徐叔叔,您就別叫我司令了,在您面前,我們是晚輩,小豪可是叫我姐夫的。”葉延冰臉上微笑着,心情卻一直沉下去,他沒想到徐怡是跟其父母住在一起的,有關陳豪的事,該不該說?
“豈敢豈敢!葉司令楊威國外。捷報傳來,令老朽欣喜若狂呀!”徐父打量着面容俊美溫文爾雅的上將軍,萬萬沒想到。赫赫威名的葉上將竟然如此年輕俊朗。
“弟妹,你寫的兩封信我都收到了,軍務繁忙,實在沒時間回信,還望諒解。”葉延冰在瞬間有了決定,“總統給了我一點假期。我是帶她回南京探望我父母的,這次來無錫。就是跟你說說小豪的事。”葉延冰沒有理會陳嫺不斷遞過來的眼色。
“啊,阿豪他怎麼樣?就是因爲一直收不到他的信,我纔給您寫信的,實在是唐突了……”徐怡着急丈夫的消息。
“很抱歉,我帶給你們的不是好消息,”葉延冰斟酌着用詞,“陳豪中校出國後一直在我的司令部工作,很出色,因爲一次偵察任務,他陷於敵後了,一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消息……”
陳嫺稍微鬆了口氣。
“你說什麼?!”徐怡登時臉色雪白。
“你要堅強。”葉延冰狠下心,“我估計小豪被德國人俘虜了。但目前尚無法證實。我已經託付薛曉纔將軍關注小豪的事,但截至到我離開北京,還沒有收到他的消息……”
徐家三人呆住了。許久沒有說話,憋了很久,徐怡終於哭出了聲,最後化爲嚎啕大哭,嚇得不滿三歲的孩子也大哭起來。
從開國之戰起,每次戰後,葉延冰都要簽發政治部擬就的營級以上陣亡烈士通知書,每次他的心情都是沉痛的,那些名字代表着一個鮮活生命的終結。但直接將噩耗帶給其家屬還是第一次,而且,是和他有着超越戰友關係的一個特別的人。
“小怡別哭,他不是說了嗎?小豪只是被俘了,將來會回來的……”陳嫺忍不住也哭了,扶着徐怡坐在了椅子上。
“葉將軍,能不能跟我們詳細說說?”徐父畢竟是男人,還算沉得住氣。
“好吧……”葉延冰斟酌着將大致的情況講了,“情況就是這樣。以我的判斷,陳豪中校應當被俘了。羅馬尼亞和波東戰役中我們俘虜了大批的德國人,他們不敢對戰俘怎麼樣的。總統判斷戰爭不會拖過兩年了,或許用不了兩年,小豪就會回來。總統認識他,臨出京前,總統還託我向你們轉達他的問候……徐叔叔,請你相信,我一定想辦法獲知小豪的下落,一旦得到他的消息,我們會想盡辦法救他回國的。”
“明白了……”徐父擦擦眼睛,“戰爭嘛,哪有不犧牲的?小豪是好樣的……謝謝你們的關心,這件事還驚動了總統,真是沒想到……小怡也是命苦,兩年前山東打日本,就把她擔心的要死……誰知道才過了兩年……”
葉延冰突然看到剛纔的那個少婦正站在門口,但孩子沒有出現。
“對不起,”葉延冰朝少婦走去,“請借一步說話。”
“陳豪出事了?”少婦首先問道。
“不好確定,他失蹤了。戰爭的規模很大,總有意外的情況發生。”葉延冰凝視着少婦豔麗的面容,“可以出去說嗎?我有一些話要請教。”說完邁步走出了院子。
“您要說什麼?我是關心小怡……”少婦沒有移步。
“看得出來。您和徐怡是好朋友。請相信我,我不是壞人,這是我的證件。”葉延冰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軍官證。
“我已經知道您是葉延冰上將了。”
“那就請移步吧。我不想讓別人聽到我們的交談。”
“您就在這裡說吧……”出了院子,少婦再次停下了腳步。
“就在巷子口,可以吧?”葉延冰邁着軍人的步伐,大步朝巷子東口走去。立在巷口一顆大槐樹下,不遠處有一個修鞋的攤子,修鞋匠獨自坐在下午的光影裡抽着煙。葉延冰看着少婦慢吞吞地走過來,“您姓許。是吧?”
“不,我姓陶。叫陶靜。”
“不,您姓許。令尊曾在山東大學當過教授。當時我在濟南,曾見過令尊,不過卻沒有見過您。”葉延冰注意到少婦的臉色變得蒼白。
“你要幹什麼?”
“請原諒我的唐突。這次我來無錫。主要的任務就是拜見您。我稱呼您夫人可以嗎?”
“不!我不接受這個稱呼……”
“夫人,您曾是蒙山軍的一員,在南方軍最關鍵的日子裡,您一直陪伴在司令身邊。明遠將軍、司徒總長都曾跟我說起過您,您做了很多了不起的工作,照顧了司令的生活,如果您留在部隊,完全是另一副樣子了……作爲跟隨司令十幾年的老部下,我敬重您。就像敬重司令一樣。我第一眼看到孩子,就認出了他,因爲他很像司令……”
“是他派你來的?”
“是的!”葉延冰毫不遲疑。“夫人,我以孩子長輩的身份,請您回到司令身邊吧。我知道司令牽掛着孩子,更牽掛着您。立即結束這件荒唐的事情吧,它早該結束了!”葉延冰看見陳嫺站到了許思身後,但許思沒有發覺。
“爲什麼是你?你在欺騙我。是吧?”
“不。我瞭解司令,或許比他更瞭解自己。在蒙山寨時期。我就跟着他了。司令創建了一個嶄新的國家,卻忍受着妻離子散的痛苦,而且不能和任何人說。這太殘酷了。對你,對孩子,都很殘酷。我的岳父,您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對於您和孩子的情況一清二楚。他很爲難,但希望您回到應該的地方,過正常的生活。臨來之前,我見過我的妻姐,她也是這個意思。”
許思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沒有說話,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孩子不應該姓許!他姓龍!這是一個偉大的姓氏,這個姓氏帶給孩子的是無上的榮耀,而不是恥辱!司令只有三個孩子,只有三個!我絕不允許他的孩子流落在外!”葉延冰儘量壓低了聲音,但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除了這三個孩子,他沒有什麼親人了,司令奮鬥半世,就這麼一點骨血!”
“不!這不是他的本意,你是揹着他來的,我說的不錯吧?如果他願意認這個孩子,爲什麼不親自來?”許思的聲音也尖利起來。
“司令有難處。你要理解。但請您相信,我,還有其他的人,封國柱元帥,司徒均上將,以及陳先生,會解決好一切!請您相信!”
“如果……他就不會出臺並強制婚姻法,他就不會處理那麼多官員。他更不會連面都不露一次!他要做聖人,要內聖外王,名垂青史,所以我成全他。我也不怪他,他給了我要的一切,我不再奢望什麼。東翔的父親已經犧牲了,我一直跟他這樣解釋。謝謝你來這裡,這件事到此爲止吧,請不要打破我平靜的生活了……剛纔,我是擔心小怡,擔心陳豪,我聽見了你講的,希望你儘量將陳豪救回來,小怡不能沒有丈夫,拜託了。”許思抹了把忍不住流出的淚水,轉身便走,不顧葉延冰在身後的喊叫,也沒有理會陳嫺。
當天晚上,葉延冰和陳嫺離開無錫乘火車返回了南京。陳嫺已經知道了許思,但葉延冰沒有同意妻子登門許家的提議。當然,葉延冰跟陳嫺談了跟許思交談的內容。陳嫺的心情很複雜,慶幸之餘又有些惆悵。夫妻倆上火車後一路無話,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葉延冰無錫之行失敗了。現在要做的是說服龍謙來一趟無錫,他在內心發誓一定要促成這件事。回到北京後,關於他的任命下達了,他的國防科技委員會跟國防部一樣直屬總統領導,辦公場所也確定了,不在海淀的政府辦公區而設在了豐臺區的軍隊機關區,毗鄰總參,是一棟新建成的八層大樓。葉延冰在上任之前去了趟國安總局,本來是要找江雲瞭解無錫的警衛措施的,但江雲不在北京,接待他的是王之峰副局長。王之峰知道無錫的事,但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不過王之峰向葉延冰保證,無錫許家在特遣組的嚴密保護下,夫人及孩子從未離開特遣組的視線,請他放心。因爲這件事是江雲親自抓的,葉延冰還是想問問江雲細節,但王之峰說江局長去哈爾濱部署工作了,估計暫時回不來。
“俄國發生了情況?”
“是的,最近俄國局勢很不穩。”王之峰掂量着詞語,儘管葉延冰的保密級別是最高的雙a級,但仍不能詳細告知,“總統預料的某些情況正在發生,受總統的指派,江局長要做細緻的安排。”
“那好吧。無錫的事就拜託你們了,絕不能出任何岔子!而且,要絕對保密!”葉延冰語氣嚴厲。
“請葉司令放心,我們保證做到萬無一失。江局長一回來就向您詳細彙報。”王之峰少將鄭重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