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外頭一直很安靜,意識一時清晰一時含糊,到莫昭再睜眼時,周圍已是一片漆黑。
"醒了?"顏慕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兩字間的溫柔讓他以爲自己猶在夢中。
見莫昭遲遲沒有迴應,只是慢慢地皺了眉,顏慕霄湊近一點,聲音裡也多了一絲急切:"怎麼了?傷口在痛?"
好象。
心裡閃過一個念頭,莫昭的脣邊露出一絲笑容。就好象那時候在金陵。。。。。。自己暈倒在他懷裡,醒來時也是那麼一句,溫柔無限,好象自己真的是他心尖上的人。
又要演戲麼?也罷,你要演這款款情深,我便奉陪到底。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搖頭:"不痛。你別擔心。"
聽了他的話,顏慕霄像是心下大定,只是軟聲問:"有想要的東西嗎?渴麼?餓麼?我去找人給你準備點粥,你一天沒進。。。。。。"
見顏慕霄像是真要站起來找人,莫昭咬了牙伸出手去捉他,等他看向自己,才勉強擠出一個淺笑,一字字地道:"別瞎忙了,你別走,陪陪我就好。"
不知若換作了藤清淮,此時會怎麼做,只是傷口漸漸疼了起來,那種持續的痛一直蔓延到全身,讓他心中有了一絲軟弱。
哪怕是虛僞的溫柔,也足夠了。我,不貪心。
直到顏慕霄的手覆上自己的額,莫昭才意識到自己連身體都緊繃了起來。額上的手帶着微溫,透過皮膚鑽入體內,居然讓人安心,他慢慢地閉上眼,不想讓手的主人看到自己眼中卑微的渴求。
"傷口不疼麼?"過了不知多久,顏慕霄突然輕聲問。
莫昭動了下,溫順地迴應:"疼。"
"這樣不累麼?"顏慕霄的聲音更低了,似乎還帶着一絲嘆息。"不要再裝了,你不是清淮,也不像清淮。"
莫昭一顫,張開眼,努力地瞪着,想要看清楚這時顏慕霄臉上的表情。
他剛纔說什麼了?
"你說什麼啊?"好一陣,他才強抑着心中的激盪,淺笑道。
顏慕霄抽回了手,黑暗中他的雙眼似是微微發着亮,好久,才啞聲道:"夠了。。。。。。"
莫昭一陣失神,斂去笑意,不再說話了。
"你跟清淮真的長得很像,但是。。。。。。你和他,又很不像。"顏慕霄的聲音裡透着分明的苦澀。
莫昭的雙眼睜大,裡面的迷茫漸漸深了。
"你知道嗎?之前起火,我站在外頭,聽到那些人說你還在裡頭時,居然只有一個念頭。"
聽顏慕霄一字字說來,莫昭卻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害怕。即使是小時候被關被打,都不曾這樣害怕過。
顏慕霄的聲音卻很平和:"我那時只想着,我想見你,想確定你是不是安全。。。。。。"頓了頓,他才說下去,"後來被七巧樓的人引開。。。。。。聽到你的聲音,回去看到你一身是血地躺在銀杏懷裡,我居然覺得害怕了。"
"是因爲我長得像。。。。。。"
"是你。"顏慕霄乾脆地打斷了他的話,"是莫昭,而不是清淮。那時只想着砍掉那扇窗救你出來。。。。。。"他搖頭自嘲一笑,"回頭纔想起,那裡是清鳶居。"
"顏。。。。。。慕霄。"莫昭看着他在黑暗中的輪廓,好久才低喚一聲,滿是驚惶。
顏慕霄吸了口氣:"很可笑是不是?自以爲有多深情。。。。。。卻原來,也會有變淡的一天。。。。。。"最後一句,聲音已經輕了,像是再說不下去。
"顏慕霄。。。。。。"莫昭又叫了一聲,聲音裡已經有些發顫了。
黑暗之中他看到顏慕霄的雙眼微亮,那一點光亮始終落在自己身上,他看不清那雙眼中有什麼,卻可以看到那雙眼慢慢地靠近,最後合上時,有什麼溫熱柔軟,吻上了自己的脣。
不是發狂時的掠奪和肆虐,也不是把他當作藤清淮時的深情和溫柔,而是小心翼翼地,帶着試探的,一點點地探進來,他沒有迴應,顏慕霄也不着急,只是耐性地等待,斷斷續續地挑逗着,那藏在吻中的一分珍重,讓莫昭差點落下淚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的呼吸聲漸漸急促,莫昭終於閉上眼,輕顫着伸出一隻手,慢慢地摟住了顏慕霄的脖子,生硬地迴應。
身體被人一下子抱緊,那一吻瞬間激烈了起來,如同一把火,片刻間便蔓延開來。
那一吻彷彿永久,到分離的一刻,兩個人都只是低低地喘息着,誰都沒有說話。
莫昭拼命睜着眼想捕捉顏慕霄的表情,卻始終一片模糊,好一陣,他一咬牙,猛地捉着顏慕霄的衣襟,仰頭又吻了上去。
這一次更是熾烈,分開時顏慕霄身上的衣服都被莫昭扯下一半了。
"顏慕霄。。。。。。"喘息漸平,莫昭低叫了一聲,過了一會,像是不安,又叫了一聲,"顏慕霄。。。。。。"
顏慕霄似是一笑,俯身抱住了他,那擁抱越來越緊,最後才聽到顏慕霄喃喃道:"答應我。。。。。。你不會離開。。。。。。你不會像清淮那樣。。。。。。"
莫昭垂了眼,沒有說話。過了很久,他才感覺到顏慕霄放開了他,伸手撫過他的額,又替他壓了壓被角,便躡手躡腳地退出了房間。
他睜着眼躺在牀上,直到那輕微的關門聲傳來,一滴淚自眼邊劃落,突然得讓他措手不及。
是夢吧。。。。。。夢也罷,能多夢一會,也已經足夠。
顏慕霄關上門,轉身離開,腳步便下意識地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跑了起來。
不顧下人眼中的詫異,他回到住處一把摔上了門,好一陣才長長舒出一口氣,腳上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明明是假的,明明。。。。。。
是的,他不相信莫昭,從來都不相信,只是剛纔那一番話,說出口時,卻連自己都當真了。
真的害怕,真的驚惶,真的心動。
在說出那句"自以爲有多深情。。。。。。卻原來,也會有變淡的一天"時,居然真的從心底驚恐起來,怕自己真有一天會忘記清淮,怕自己說的話其實是真的。
一種自心中涌起的無力將顏慕霄重重籠罩,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靠在門上,久久沒有一動。
直到窗外傳來一陣撲翅聲。
聲音持續了一陣,他才慢慢回過神來,強自站起來走到窗邊,就看到一隻信鴿在外頭,時而盤旋,時而落在窗臺上,它的腳上,綁着一個極小的信筒。
他認得這隻信鴿,微愣了一下,他纔將信鴿捉了過來,取下信筒,自裡面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他看了一陣,便忍不住搖頭笑了。
我三天後到,想吃百花宴。
落款是子言北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