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浩南還真就假公濟私的在粵州這樣陪着陳素芬打貨。
仨兒子天天輪流送過去陪當媽的,陳素芬也不要白浩南天天早上來纏着浪費時間,早餐一起吃了把孩子帶走,她去忙一上午,白浩南這邊也基本上帶着孩子在公園或者不同的中小學周邊玩了一段,全家一起再到粵州數不勝數的各種景點,甚至周邊衛星城市去逛逛吃晚餐,當然五點左右是白浩南雷打不動的工作時間,都會盡量坐在中小學校園球場邊認真的看別人訓練,他在南粵這邊還是有不少業內老相識,晚上約着一起吃個飯聊聊行情更是全家上陣,但基本上都沒之後的娛樂時間,別人邀約他也不去,陪孩子這個理由現在很拿得出手。
陳素芬臉上是真帶着笑了,幾乎隨時都帶着笑,好像這樣一直過下去,就當曾經那段日子就從未發生過了。
不過實際上不可能,一週多點白浩南接了卡拉的電話,第一批兩位巴西青訓教練已經來了,既然江州不可能有直通巴西的航班,粵州這個全國對外窗口是最合適的,也最適合白浩南這總教練自己去迎接了帶回江州。
白浩南是真的哉懨懨,問清楚時間,肯定不可能帶着孩子去接待,那就把兒子交給陳素芬:“只有拜託你帶回蓉都了,回頭我抽空過來接回江州?”
陳素芬連眼裡的失望都不掩飾了:“然後你就回江州?”
白浩南點頭:“八月前不敢來找你,心裡沒底兒,看到你還是希望你能開心,就像現在一樣,九月過後江州又有不少孩子進培訓營了,我得去把握好分寸,既不是我們原來的體校,又不是隻爲了賺錢的商業機構,這分寸我自己都在調整,這幾天收穫也多,南派足球還是有他們從小訓練的一些底子,回頭老子要來這邊也搞個訓練營。”
陳素芬可能懂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感受了,但沒說出來,默默的點頭,可再帶點微笑就是擠出來的,因爲短暫的時光真的很開心,這是內心清晰的感受,無可爭辯。
所以白浩南迴頭叮囑阿依也準備跟着陳素芬走,她忽然在背後開口:“我那也住不下,一起住酒店吧,我到你們那邊去,這趟打貨的事情也差不多了。”
好吧,白浩南用這小車把陳素芬的行李送到酒店,自己去機場了,退掉小車順便租輛高檔點的商務車,這個就是帶了司機的,白浩南這話癆等國際航班的時候在停車場跟司機沒少聊。
從那點短暫的接觸就能感覺到,羅馬裡奧對待約定,絕對比小羅靠譜,哪怕這邊催促得略微有點多,從看到兩位三四十歲的南美教練,白浩南就知道這真是精心挑選的人,而不是糊弄自己。
禿頭胖肚子的是布蘭克,精幹瘦高有點醜的是杜爾斯,各自揹着小雙肩包,再推着個小行李箱上貼滿了世界各地的海關標籤,一看就是到處遊歷經驗豐富的專家範兒,而且短褲、運動T恤和夾趾拖鞋的搭配,白浩南甚至能注意到他們腳,很乾淨很寬平的保養結果,這倒是讓他想起馬拉多納的傳說,據說這位頂級球王天生的扁平腳掌是他能夠施展出人意料的球技重要原因之一,但再好的天賦還是需要完整而專業系統的培訓。
帶着熱情的表情態度,白浩南用日式英語給迎上去,果然對方的英語也還說得不錯,所以介紹着到外面上車約定休息下明天中午前往江州,主要是這兩位從南美洲輾轉飛過來,加上轉機時間已經在路途上耗費了三四十個小時的時間,疲憊之色都寫在臉上,不是誰都跟小羅那樣能有專機瀟灑,還是得休息一下再飛江州。
但是不知道是羅馬裡奧特別提醒過,還是南美人民對夜場有種超乎尋常的熱愛,這倆孫子哪怕還在倒時差,剛到酒店放下東西就一臉眉毛亂動的問白浩南晚上有什麼安排,當然也沒小羅那麼直接的問女人。
白浩南啼笑皆非也還算是胸有成竹,不過不找愛國團隊來感化南美外派幹部了,卡拉去桂西之前不是在粵州混了好幾年麼,打電話諮詢他找了幾個外籍人士比較集中的酒吧,白浩南帶着一起去狂歡夜遊到午夜時分纔回酒店,縱然是他能喝點,這上樓安排約定好時間以後,還是有點腳步遊離,循着自己的房門過去使勁定了定神才能輕手輕腳的打開,沒想到阿依開着燈在外面的客廳落地窗前唸經!
看阿依給他指指裡面,白浩南都躡手躡腳了:“不是還開了個房間麼?”
阿依小聲:“照顧三胞胎,我看她的經驗還不如你,我幫着哄完,一起都睡了。”
白浩南想起當初那風鈴神畫裡請了倆保姆,有點笑,只是喝多了面部肌肉都不那麼好扯動了,點點頭自己去洗漱,還反鎖了衛生間的。
滾燙的熱水和白騰騰的水汽終於讓腦子清醒點,出來看見阿依還盤腿坐在沙發上,依舊還是那件白色蕾絲邊的連衣裙小聲:“你怎麼不過去睡?”
小蘿莉居然賊兮兮的指下關着的臥室門,然後快速的兩根手指做個夾東西的動作,用出奇大的眼珠子詢問白浩南。
白浩南還愣了下,又看阿依做了幾次才反應過來那動作是在模仿撿垃圾,立刻翻白眼的回箇中指搖頭,撣手示意小孩子趕緊去睡覺:“我看着點吧,萬一真應付不過來。”
阿依跳起來從櫃子裡面無聲無息的拿棉被:“我一個人怕。”
白浩南懶得跟這鬼精靈囉嗦了,點點頭接過被子在落地窗邊隨意打了個地鋪,用手指示阿依離自己遠點,睡沙發。
窗簾雖然拉上了,但只要稍微撩開點縫,就能看見外面依舊燈火闌珊的巨大城市,除了晚上那倆教練妖嬈的桑巴舞姿,白浩南已經不會對夜場留下什麼色彩斑斕的印象了,稍微盤算下明天的行程就把自己裹緊點閉眼睡覺,真沒想過和誰撿垃圾。
卻這時候感到有個小小的身體在被子外面坐下來,不用回頭白浩南都能知曉:“很晚了,明天還要回蓉都。”
剛認識阿依的時候,她的漢語還說得結結巴巴,但那更像是小孩子的語言能力沒有完全開發,這幾年在緬北的時光可能比在天龍寺還長,感覺說漢語的時候比溙語還多,都沒那種軟綿綿的聲調:“這是最後一位居士了吧?”
白浩南在被窩裡都上翻白眼:“喂!叫你早點去休息!”
阿依自顧自:“龍毗,你不是要把她找回來,只是希望她擺脫這種怨恨的狀態?”
白浩南沉默下:“差不多,就當是做了錯事在贖罪,不過能不能擺脫那都每個人不一樣,反正不再耿耿於懷就好,討論完了,睡覺。”
阿依卻坐在那應該伸了隻手放在白浩南側身的肩頭,然後開始帶着細微而平靜的鼻音開始唸經,哪怕是漢語的,白浩南也聽不懂,卻能感覺到其中的安寧祥和,笑着伸手反拍下肩頭那小小的手背表示感謝,然後自己閉上眼,喝酒以後原本必然加快的心跳血脈似乎都減緩下來,欣然入睡。
沒想到小蘿莉唸經還有這個用處,只不過白浩南很少失眠,也排不上用場。
一覺睡到天光亮,是被背後的腳步移動給驚醒的,這回回頭看見的就是陳素芬了,一身寬鬆的棉質睡衣,眼睛卻沒有惺忪,明亮亮的看着白浩南,白浩南有笑意,她就過來蹲下低聲,動作不怎麼淑女,但也沒什麼走光的可能性:“回來很晚了?”
白浩南點頭:“基本上到酒吧打烊,那兩個瘋子一直在跳舞,說這個時候正好是巴西冬季……”其實主要是昨天去那家黑人爲主的酒吧舞娘太棋逢對手,卡拉看來也是老司機活地圖啊。
陳素芬乾脆側身坐下來輕聲:“請他們工資貴不貴?”還摸了下自己的短髮。
白浩南欣賞她文靜下來的清新:“還好,最近巴西經濟不景氣,不過平時的日子過得再苦,他們說狂歡節的時候就是天堂!上回邀請小羅來我還不太理解他們這些南美人爲什麼那麼熱衷於狂歡夜生活,昨天聽他們聊了大概能懂。”
陳素芬伸手摸摸他還在被窩裡的頭髮:“現在我也有點理解你那時候爲什麼喜歡鬼混……”
白浩南還沒說什麼,卻瞥見陳素芬後面沙發上的阿依輕手輕腳的爬起來,臉上帶着詭笑踮着腳往臥室去。
陳素芬也全神貫注的看着白浩南啊,馬上回頭抓住了那幾乎凝固住的小蘿莉,阿依趕緊拉開臥室門,不知道是不是看見她,臥室裡面立刻傳來孩子此起彼伏的鬧聲,阿依趕緊飄進去,可鬧得更厲害了。
本來多好的氣氛,陳素芬都忍不住冒出來個翻白眼,爬起身回去管教三個起牀就嗨的傢伙,但站起來以後想想又回頭:“我想回去跟莎莎談一下,回頭我們一起去考教練資格證,我想如果有我協助你,能爭取儘早完成中高級教練資格證,不然這個門檻會讓你始終沒法接觸職業隊。”
牽牛就是花了兩三年時間,之後這五年都過去了還一直都卡在B級教練這個坎上,最多隻能執教職業隊的梯隊,哪怕是執教當時那個什麼都沒有的乙級隊,也必須要A級資格證,再往上的頂級聯賽教練資格證就是職業級證書最高級了,國際足聯都認可的。
白浩南當然知道這種證在中國水分有多大,基本上是說你是那就是,說你不是怎麼都不是,譬如當年老陳怎麼拿到資格證他都一清二楚。
但也如他之前找老秦幫忙報名考取C級證一樣,白浩南是真打算自己系統的學習下。
當然,他更清楚陳素芬眼中的亮光,那是把仇恨這種支撐取掉以後,找到新方向的態度,略顯忐忑的態度。
所以連連點頭說好。
陳素芬笑笑進去了,結果裡面鬧騰程度又加劇了些!
反而是阿依花容失色的出來小聲:“她把小孩丟着玩兒!”
白浩南就不解釋自己也會被陳素芬打得滿地找牙了。
不過在酒店吃早餐順便等兩位外籍教練會合的時候,陳素芬支使白浩南去給孩子端幾個荷包蛋,等他走遠了,纔看似不經意的轉頭問埋頭對付意麪的小蘿莉:“你,昨天晚上給他念的經是什麼?”
阿依大眼睛無辜的轉了轉,放好叉子才小聲:“《般若經》。”
陳素芬一隻手就在桌面上嫺熟操控手機搜索,一邊追問:“爲什麼要對他念這個經?”口氣平淡得跟剛纔指揮白浩南差不多,所以三兄弟沒什麼感覺,都在埋頭對付自己的早餐。
阿依想了想:“龍毗是大智慧大慈悲的修行人,他從來不念經的,但自從他開悟以後,就在以身作則的修行……”
白浩南已經端着荷包蛋屁顛顛兒的回來了,陳素芬遠遠的指餐廳門口:“我好像看到兩個外國人從門口走過去了。”
開悟的龍毗立刻放了盤子轉身出去,陳素芬的表情一點不像是作弄了孩子爹,繼續平靜:“所以呢?”
阿依根本就沒回頭看白浩南,定定的看着陳素芬:“龍毗知道生命短暫,所以盡情去品味每一天、努力每一刻,讓周圍的人儘量都樂達,這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人生,這是《般若經》的核心,聖賢總結出來給普通人修行指明方向,而他是自己悟出來的。”
陳素芬手指其實沒停,飛快的在不停換搜索關鍵詞,特別是那個耳熟能詳的詞,忍不住多看兩眼面前這個坐着也沒什麼莊嚴法相的小蘿莉,甚至還有點嘟嘴的孩子氣,所以有點懷疑:“你瞎編的吧?”
小蘿莉繼續嘟嘟嘴:“信不信由你,蠢人愚婦信佛,不過是心有所求,給自己尋求心裡面的寄託,大智大慧的人卻是心有佛性的努力證明探索,我從未看見龍毗恨過誰,也從沒看見過龍毗垂頭喪氣。”
大學畢業其實也不過兩年左右的陳素芬看白浩南已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回來,抓緊時間解籤:“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
阿依真的像個小神棍,雙手合十輕聲:“如你熱情面對痛苦,你將發現歡樂如影隨形。”
體育大學畢業生想了好幾秒,忍不住問:“你們寺廟一般學幾年?像你這樣兒的。”
看那樣子是想把哪個兒子送去當和尚了!
二二似有所感的忽然一哆嗦,手裡三明治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