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女聲。
一件深藍色勾白線邊的牛仔風格禮服裙，端莊大方又不失風姿，髻嚲烏雲墜，這盤起來濃密的髮型，也讓那張臉蛋成熟不少。
可在白浩南眼裡，始終是那個十六七歲暴躁的暗黑少女。
竟然是粟米兒亭亭玉立的站在那。
手裡拿着個淺藍色的珠片手包，另隻手驚異不已的捂住了嘴，哪怕只有上半張臉，白浩南還是能毫無困難的辨認出來。
曾經在小鎮街頭，膚色偏黑的她，雖然從脖頸跟臉上還得出來膚色差異，但已經保養得晶瑩剔透，而且有精緻濃密的眼妝，凸顯出她本來就姣好的五官。
但五官漂亮再好看恐怕也抵不過彤彤她們那種專業選手，更讓人感到美豔過人的，恐怕還是在這個環境襯托下吧。
看看周遭幾乎都是西裝制服的深色穿着打扮，不多的女性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中老年婦女，還有年輕氣息的只可能是女服務員，所以和一羣西裝男性站在一起的粟米兒顯得衆星捧月般驕傲。
她身上一直都有的那種公主味兒現在得到了完全釋放。
其實也就兩年時間沒見，粟米兒的變化可以說是白浩南感覺最大的，畢竟如於嘉理、喬瑩娜她們都是成年人，很多東西早已經沉澱定型，容顏氣質都不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唯有眼前的姑娘，不知道是環境、階層還是眼界的變化，讓她變得如此與衆不同？
那些暴戾囂張的鄉下地主女兒氣息早就洗得一乾二淨，和白浩南在戰場錘鍊那幾年看到的粟米兒溫順勤勉的樣子又不一樣，似乎因爲和男人在一起被壓抑住那種的獨立驕傲重新綻放開來，而且有精煉提純的展現，剔去了不爲上流社會所接受的雜質，變得長袖善舞的遊刃有餘。
能夠眼觀八方的前後腰球員當然注意到她身邊七八個男人中，有位跟粟米兒站得特別近，眼神表情都是非常警惕看着白浩南的年輕男人，跟粟米兒之間的關係就可想而知了。
從身高長相白浩南還能辨認出來這些人應該都來自粟米兒的國度，跟他們往來交流的說話的人都衣冠楚楚、彬彬有禮。
跟足球運動員完全不同的階層。
周波和老董莫名其妙的看了眼，應該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白浩南跟這異國女子有什麼關聯，還想輕輕拉着他走：“老馬……我看見老馬了。”主要還是覺得這種場合，這姑娘哪怕沒有漂亮到女明星的級別，看着也不是尋常人家的無知少女啊，看看這都是什麼地兒！
千萬別去瞎招惹。
不過白浩南終究是萬花叢中浪過的泰迪犬，抖抖肩膀把插兜的手抽出來，坦坦蕩蕩的走過去若無其事：“你好，跟我認識的一位朋友很像，只是你漂亮得太多了。”
從他走過去，粟米兒就放下手捂住嘴的手，厚厚的雙脣倒一如既往的充滿野性，這會兒雙手捏住自己的手包，眉目之間有瞬息萬變的顫動，似乎有想熱淚盈眶，又有過冷傲冰霜，還有過也想跟白浩南那樣故作平淡，最後還是在白浩南的話語之後，露出些有點發緊的笑容：“還好嗎？看起來你永遠走到哪裡，都還是那樣的出色，是……又泡到了什麼大領導的女兒麼？”
周波和老董小碎步跟過來，聽見白浩南那句話的時候，真覺得他是不是太控制不了體內騷動的洪荒之力，這麼都敢撩，還撩得這麼沒技術含量。
可這姑娘的反應從神色到最後話語，都讓他倆差點沒摔個大馬趴，下巴肯定是掉了。
同時那些氣質不凡的西裝男人也都驚訝不已，包括有些應該是中方人員的全都一起轉過來看着這裡。
白浩南級數高，表情語氣都淡定：“沒，離開你以後，一個女人都沒再撩過，你沒聽於兒說我的情況，現在就還是個小足球教練。”
粟米兒收起笑容：“是嗎？不過聽說以前的女人卻不算少。”
白浩南笑得輕描淡寫：“嗯，我們也算是有以前，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看起來你纔是更出色的那個，祝賀你，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粟米兒的手有動一下，似乎想擡起來阻止白浩南的，但接下來卻輕笑點頭：“行，我也有商務會議要出席，待會兒你就在這裡等我，去吧。”
一句話就能從語氣上扭轉被動成主動，鎮定自若的樣子更有她母親的風采了。
只不過白浩南卻清楚這姑娘的任何一面，無論嬌媚還是暴躁，深深的看一眼她，點頭轉身走了。
再跟上的周波和老董只能覺得自己是十足的狗腿子，周波還膽大包天的悄悄回頭看了眼，實在是覺得匪夷所思又信息量巨大啊。
他能看見的就是這看似年齡不大的小姑娘，竟然瞬間收起表情，再轉身跟自己同伴說話時候，已經是標準的社交笑容。
老油條足球天才也只能追上對白浩南五體投地：“臥槽！你真是五湖四海都有女朋友，還個頂個的不簡單。”
白浩南一點都不內斂，哼哼兩聲竟然顯擺：“再不簡單，老子還不是要風得風！”
這回連樸實如老董都會噗嗤了：“南哥，您對陳教練和於總就差搖尾巴了……”
白浩南不要臉：“老子尾巴在前面！”
周波和老董只好敗退。
當然好吹牛逼的風格用來面對領導也不錯。
託上次見過江州副市長的福，白浩南再見這位蓉都省大領導也沒多侷促，特別是乍一見到粟米兒的心情後續，多少還是有漣漪波動，就像是應激反應似的，有點人來瘋的談笑風生。
十多個獲得冠軍的項目教練運動員在這間鋪着繡花大地毯的會客廳得到領導接見，別人大多都戰戰兢兢的半邊屁股落座，小心翼翼斟字酌句，基本都是反覆背誦好了一連串感謝話語的，甚至有倆緊張得滿頭大汗語不成調，也就白浩南這基本上來得最晚的廢話還最多！
領導本來是饒有興致的問他對蓉都足球事業有什麼建議看法的，標準回答應該是在誰誰誰領導下，誰誰關心下，誰指導下，真抓實幹開拓奮進之類的成語大接龍，可白浩南會個屁的套路，直接從綿竹小學獲得全國冠軍開始說起，從包吃包住包學的足校到重在體驗的訓練營轉變展開分析，接着是爲什麼青訓搞不上去，他對大學生足球有什麼嶄新的看法，這其中老教頭把自己這幾年帶大學生相當系統的一些經驗看法深聊給了白浩南，現在全都大言不慚的成了他自己的看法，不是剽竊，而是在這種時候去絮絮叨叨說這觀點看法來自哪裡，純屬分散領導注意力。
所以這就能解釋爲什麼當年周波浪腳法的時候，會被那些老派教練敲打臭罵了，平庸的人只會用標準回答八股文，因爲他們沒有才華能力和靈魂，幹不出什麼創新的東西就只能人云亦云的拾人牙慧，對標新立異的傢伙除了嫉妒就是憤恨，認爲他們在破壞規矩。
可換個角度，真正的能力，就是經得起考驗的閃光啊。
就像那排山倒海呼喊周波踢任意球的掌聲歡呼聲，就像現在領導專注的反應。
哪怕好幾位代表團的領導都在相互遞眼色，想制止這個信口開河什麼都敢說的傢伙，他們最怕這種不受控制的傢伙說出什麼捅婁子的話來了，有個還悄悄在單人沙發邊踢馬兒的腳，這貨卻假裝低頭觀察茶杯裡面漂浮的茶葉，不知道。
因爲前面別人彙報講話，領導最多和善的點頭鼓勵下，白浩南稀里嘩啦一口氣說了二十分鐘，領導打斷了十幾次，都是根據他說的內容提出疑問，有些明顯是外行的詢問，但說明每句話每個字他都是認真聽了，並馬上不懂就問，得到白浩南迴答以後還謝謝：“好，我知道了，你繼續……”
只是苦了坐在領導後面那個秘書，一直低頭在奮筆疾書，哪怕後面茶几上擺着錄音筆，他還是得飛快的寫，而且寫完幾條估計是整理出來的提綱，就放在領導身邊的茶几上，領導有時會瞟兩眼，但更多是專注在白浩南滔滔不絕的表達上。
這貨當初就給俞天他們說過，話癆起來他自己都怕。
現在算是發揮到極致了：“文化學習肯定不能丟，這也是大運會的意義所在，甚至我們猜測中國足球的希望就在大學生，因爲大學生才具備了優秀的文化素質和道德水準，他們是明道理的，而不是一羣文盲就爲了錢在足球圈裡面瞎折騰，所以我們搞訓練營，搞足球進校園，讓大多數孩子接觸足球，通過足球培養孩子的個性，灌輸價值觀，教育對權威和社會的尊重，培養自信和積極的自我形象，幫助青少年在人生中發揮出自己的潛力，這是對大多數孩子的作用，他們不會因爲足球影響學習，這隻會對他們的人生帶來好處，只有其中極少數具有足球天賦的孩子，纔會逐漸選拔走上職業道路……”
領導在白浩南背誦劉浪給他整理那段青少年足球意義的時候，忍不住鼓掌了，有些估計後悔沒發揮好的其他項目教練運動員趕緊跟上，不過卻一起聽見白浩南大轉彎：“所以……作爲這整盤棋的最後一個佈局點，我們需要建立職業俱樂部，爲這些有天賦孩子的未來，建立一個有始有終的通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運會之後就地解散，這支隊伍就散了，因爲按照現有的情況，這支大學生隊繼續集中訓練肯定是不可能的。”
這有點抨擊制度模式啊，代表團領導都急得想咳嗽了，省領導卻笑着哈哈哈的指馬兒：“看見沒，皮球踢到你這邊了，你們一直在搞職業俱樂部，現在卻沒法銜接上啊。”
馬兒標誌性的憨笑。
領導也沒問責的意思，翹着二郎腿靠在沙發裡轉頭問白浩南：“所以呢，有什麼需要我們能給予支持的。”
看見沒，白浩南猛然一下就想起前幾天那位副市長來視察時候的模式，幾乎如出一轍，領導都是先詢問了解具體情況，確認搞清楚怎麼回事，不是一面之詞或者糊弄人的事情，再問解決方案，套路，都是套路啊。
不過他自己不也是在這種套路里面成長？
起碼今天所有談吐沒有髒字沒有葷段子吧，快速清理回想下，白浩南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所以，反覆考量斟酌以後，整個西南地區現在只有江州擁有一支甲級俱樂部，明天我就前往江州，跟江州市政府協商收購這傢俱樂部的殼，完成剛纔提到的佈局，由此也決定邀請這支蓉都大學生代表隊的球員們跟我一起去征戰職業聯賽……”
有種說法是怎麼來着，整個會客廳裡面的溫度都彷彿急劇滑到了冰點之下。
剛剛拿了冠軍，就一鍋端的全部帶走到別的省去，不帶這麼打臉的。
代表團有位領導臉色煞白，差點要心肌梗塞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