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這段時間是七點左右天黑,七點半能影響視力,正好是全國統一開賽的時間。
所以戰舞完成後,球員們退場是比賽前六點三刻。
這時候忽然各通道到主席臺還有圍牆上的雜亂燈光都關了。
唰的一下,好像有個延時順序打開的感覺,一圈發光板就這麼突如其來的點亮,略顯昏暗的天色映襯下,全場不由自主的一片驚呼。
然後是情不自禁的鼓掌!
可能有種看演唱會的燈光設置感受吧。
接着高處那一圈能夠變換字樣的燈光板帶着綠底白字的歡迎、聯賽等字樣開始滾動流淌,覺得新奇的球迷們開始歡呼,已經停不下來的興奮。
好像有個DJ在不停調動氣氛,讓整個球場散發出狂歡娛樂的色彩,滿足了所有人來嗨一下的感受。
一直歡呼到球員登場!
不過和這些逐漸變得狂熱的球迷不同,媒體席上的記者還是很專注冷靜的,把各種採集到的照片跟評論即刻發到網上。
其實有細心的專業級觀衆或者記者已經發現,下面江州隊熱身的隊伍裡面居然有五個皮膚黝黑的貌似外援!
超標了吧?
可是看看23人大名單裡面明擺着三個外援一個亞援啊,實在是猜曼的身材一看就是個東南亞的小個兒,甚至連身體特點都非常明顯,腳下小技術靈活到可以雜耍的那種,可輕飄飄的好像個小猴子,一撞就能飛出去好幾米的,曾經有過一個越湳萬人迷球王到中國職業聯賽闖蕩過,吹得神乎其神來到,嗯,也是來江州打甲A,結果灰溜溜的回去。
所以只能理解爲其中一個外援是白養着當陪練的,不在23人名單裡?
白浩南則有點啼笑皆非的看着丁丁的身份證名字,丁滬生,對的,他媽媽姓丁,滬海生的,一點都沒毛病。
把身份證遞回去:“丁丁,你以前就叫我南叔,現在哪怕是你的主教練,我還是要告訴你,你只要改了第一個毛病,我就讓你上場打比賽,改了第二個就打首發,場場首發都行。”
丁滬生黑着臉,有點不高興,當然這個不高興主要是通過眼神和麪部五官看出來,臉色反正都黑:“哪兩個毛病?”
他就坐在墨綠色的內場看臺上,沒有通過鑼鼓隊對外宣傳銷售的內場票,只通過球迷協會跟訓練營家長內部賣了五六百張,然後部分直接到體育場售票處、以及網上購票通道的球迷,看見了這個五百元的選項,可能是不差錢的買了一千多張,也就不到一半的位置坐着人,白浩南也不怕尷尬,穿着一身銀灰色西裝交叉腿靠在內場看臺前的廣告牌邊:“所以我今天讓你好好坐在旁邊看,能領悟就跟着我們走,不能領悟那就調整到預備隊去,要解除合同都行。”
黑少年有點壓力感了,擡頭認真的看白浩南,畢竟認識快兩年的時間,更熟悉白豆這幾個小傢伙,所以神情還是沒那麼桀驁:“您……說。”
鼻音都掌握得挺好,只是發音有點怪怪的味道。
白浩南指逐漸開始燈光大亮的球場:“對普通和沒水平的教練,只會叫你擡頭看隊友,儘量學會閱讀比賽,閱讀別人是怎麼拿球推進防守的,要把你自己融合進去,其實這是我給你的第二個要求,改掉只相信自己埋頭耍花樣的問題,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改好第一個毛病,這第二個問題就會順其自然的改了。”
黑少年其實是淳樸的,眼睛亮亮的渴求:“什麼毛病?”
白浩南笑了:“你的腦子裡面有種小聰明,可能你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很喜歡用自己擅長的腳下技術、盤帶來戲耍對方,以爲這就是踢得漂亮,但是卻迴避了用身體來對抗,用聰明的跑位來減少這種盤帶的次數,我要求你一場比賽,只能用三次這樣的組合型的盤帶,只要失去球權就算一次,超過三次,你還這麼幹,那我就把你從預備隊換下來。”
十八九歲的少年驚呆了:“不許我盤帶?”足球不能盤帶,那就好比籃球不許拍着走,還能幹嘛?
白浩南笑:“傳球啊,把你的聰明用到跑位上面,接到別人傳球,最多隻能盤帶一個人,就立刻傳遞給別人,這才叫做踢球的合理性,而不是一味的盤帶,只有你覺得擁有絕對把握,很有可能導致進球的機會,才能用那麼三次連續盤帶。”
黑少年很苦惱的好像被顛覆了認知:“這……”
遠遠的看着球員們已經從通道出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吶喊口號,在背景音樂的帶領下一直沒有停過,現在看見穿着綠白球衣的江州隊球員走出來,吶喊聲硬是拔高了一個層級。
白浩南伸手拍拍丁丁的肩膀:“你還意識不到這種只會帶球的天才死得有多慘,我只能先教你用次數來限制你的這種踢法,把自己最強的招數要用到最關鍵的一擊上,而不是到那時都沒力了,想想吧。”
說完一手插兜朝着自己的隊伍走過去。
作爲賽季的第一場比賽,作爲大半球員第一次踏上中國甲級聯賽的賽場,別的教練一定會在更衣室裡絮絮叨叨千叮嚀萬囑咐,白浩南壓根兒就沒有跟着回去,也不問剛纔在更衣間裡大家是怎麼調節心情的,現在只是如同很多次往常訓練比賽一樣,站在球場邊迎接首發球員,挨個兒跟他們擊掌,然後簡單的挨個兒說兩句最後的要求。
比較頭痛的是卡德拉居然一句英語都不會,努米迪亞稍好點,所以白浩南跟他們叮囑的時候斟酌詞語搞煩了,還是叫外籍教練轉述,最後纔是渾身都有點戰慄的孫鵬,守門員首發的消息不過是三天前纔得到,和邊翼衛們好歹跟全隊也合練了十多天不同,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這兩三天都處在極度興奮和難以置信中,訓練中失誤不少,又拼命的想彌補,生怕因爲這些臨場原因被拿下。
可能那樣做,纔會真的徹底毀掉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白浩南這會兒啥都沒說,擊掌以後笑笑,指上場,眼巴巴的年輕人還忐忑的確認下:“白指導,沒啥說的?”
白浩南敷衍:“好好幹!”
孫鵬使勁把肥大的守門員手套絞在一起十指互握下。
白浩南轉頭看見的是坐在教練席上很想站起來說什麼的仲教練,卻被陳素芬面無表情的伸手按住了肩頭,從熱身訓練時候就這樣,這位仲教練不知道是人來瘋還是當了一輩子教練的職業習慣,那時就很想對球員們喊什麼,被回來喝水的陳素芬掐斷了,然後他倆就坐在有機玻璃篷的教練席裡沒起來過,一排按照歐洲俱樂部風格裝的那種賽車桶式座椅,其實淘寶上很便宜啦,墨綠色人造革縫合得上面還有俱樂部標識,很適合拍照。
一羣江州本地記者爲主的媒體擠着在教練席前面拍攝,這場比賽肯定也同步在江州電視臺直播,所以扛着廣播級攝像機的攝影師沒少把鏡頭給白浩南,那位名義上的主教練連出鏡的機會都沒有。
好像沒人在乎白浩南的助教身份。
甚至連對面的主教練,過來都是找他握手的。
當按照職業聯賽慣例,賽前奏響國歌的時候,這竟然是白浩南職業生涯以來,第一次正兒八經的面對經歷,十多年的職業生涯竟然從來沒有打過首發,從來都站在一個可以俯瞰球場的角落,默默的看着所有人用各種各樣的神情面對這個時刻。
他也從未在意過這個時刻。
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氣氛烘托得太好,已經完全熱身的現場觀衆,早已不分會員區還是普通球迷,又或者是今天相當數量的第一次看現場足球的觀衆,從國歌奏響的那一刻起,似乎就被音質出衆的設備跟熟悉旋律帶動,第一句開始就高聲齊唱了。
如果說之前所有的歡呼還帶着很多掌聲、張三李四的叫喊,各種不同步的聲音,這一刻全場同步,哪怕被隔在一個看臺區的寥寥幾十名客場觀衆,全都扯開了嗓子高唱,可能有很多人已經多少年都沒有唱過這首法定的歌曲。
主席臺上那些應聲站起來的官員,都有點意外的側頭傾聽了下整個體育場萬衆一心的歌聲。
被點燃的情緒,這時候其實隨便唱什麼都能達到如此音量效果,但可能只有這首歌所有人都會唱,而且沒有任何雜音,哪怕有些人開始帶着訕訕或者不屑的表情,但隨着愈發高亢的歌聲,不由自主的會被帶進去,被那種熱血開始翻騰的情緒帶進去,更有無數人學着場上球員的動作,把右手按在了胸口。
生活已經無比操蛋了,很多人從來都沒感謝過這個社會,但這一刻卻會被羣體的力量帶着走,無比真誠的放聲高唱!
可能放到平時會被周圍人嘲笑的舉動吧,這一刻卻顯得天經地義,甚至有種激昂的強烈刺激,好像過電一般從頭皮掃過去,汗毛都炸開來了,雞皮疙瘩不受控制的一陣陣從皮膚上出現。
那種身處幾萬人羣中,周圍全都是跟自己一樣情緒一樣熱淚盈眶的激昂感受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是這一輩子第一次體驗。
沒錯,好多人都是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熱淚盈眶了。
這是什麼鬼?
反正全身肅立,捂着襯衫胸口的白浩南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發現的。
這讓他有點掩飾的悄悄低頭使勁抹了抹,正好那位副市長,起身對着麥克風宣佈甲級聯賽江州賽區正式開幕……
不過四平八穩的演講稿聲音,被國歌結束以後,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給掩蓋了,可能很多人都跟白浩南一樣詫異,不得不用更瘋狂的舉動來掩蓋下不好意思的淚眼朦朧。
這一刻彷彿生活中什麼不如意都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精神屬性完全佔據了神經。
就是要完全的釋放自己!
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