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頭的手藝咋樣、是不是內蒙獨家秘笈洪濤分不清,但烤出來的羊肉確實不孬。也沒什麼特別的手法,就是在院子裡架上一小堆兒柴火,兩邊放上幾塊大石頭,然後把用鹽、花椒大料水醃過的羊肉穿在一根棍子上,羊腿和野兔另外穿一根,往石頭上一架開烤。一邊烤一邊刷泡開的幹黃醬湯兒,啥孜然、五香粉都沒有。
吃的時候更簡單,一人一把小刀,烤熟一層片一層,嫌味道淡了蘸點黃醬湯汁。洪濤覺得吧,羊肉好吃的根源並不在烤制手藝,而在於羊肉本身。
這些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滿山找嫩草、嫩樹葉吃,渴了就喝山泉水,淡了就去岩石邊上舔土裡面的鹽分,一口飼料都不吃,肉質必然和城裡賣的那些飼料催肥的羊肉不同。
雖然除了羊肉就是兔肉,再就是兩瓶水果罐頭,但是這頓晚飯三個人都沒少吃,興致也挺高。二兩酒下肚之後,楊老頭才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這位真不是少言寡語的孤老頭子,講起故事來一點不比洪濤差,還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段子。對於洪濤和江竹意來說,段子越老越新鮮,聽得很有滋味兒。
洪濤沒那麼多老段子,就算有估計老頭也不樂意聽,更不能給他講自己在大宋朝是如何折騰的。乾脆,就講講自己和周家的故事吧,連帶着訊通、螳螂蝦、龍蝦網吧的發跡史一起說。
這些內容對楊老頭也是新鮮事兒,據他說已經有九年沒正經去過縣城了,平時最多就是出山把夠歲數的羊處理給村子裡的人,然後帶回來點生活用品。
具體賣多少錢他根本就不操心,他也不靠這些羊生活。鄭大發每年都會來幾次,自己來不了就讓二球來,開着車把好幾個月的物質補齊,年年如此。
從這一點上講,鄭大發是個很不錯的人,即便楊老頭已經一點都威脅不到他、也幫不上他,依舊還念着當年的情分。在現如今這個社會裡,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不是說不多,而是少之又少。
“後生啊,你可真是禍害,這簍子捅的確實不一般。那你們倆總不能和老漢我放一輩子羊啊,老漢我是沒意見,可我這把老骨頭也陪不了你們幾年。”
聽完了洪濤的故事,楊老頭也只剩下悶頭喝酒了。原本他還想幫洪濤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從其它方面和仇家說和說和,現在他也沒招兒了。
“您放心,我們倆不會放一輩子羊的。我估計用不了幾個月就能見分曉,有可能是我們倆亡命天涯,也可能是對方家破人亡,都說不定。”
“倒是您,萬一被人發現我們在您這裡躲着,您的身份又不太過硬,保不齊會很麻煩吧?”這句話還真不是洪濤故作善良,他現在已經把自己和江竹意當成死人看待了,不想再多捲進來任何一個讓自己看的過去的人,哪怕都不認識。
“我?呵呵呵……這麼多年除了大發子還是頭一次有人關心我是不是死了。要不是我膽子小早就自己弄死自己了,這麼活着有什麼意思?”
“大發子勸過我好幾次,我還自己偷偷溜到縣城裡轉了轉。唉,老啦,出去也是那麼回事,瞎折騰啥,踏踏實實在這裡待着吧。哪天睡下去就醒不過來挺好,也別給我弄什麼後事,連埋都不用埋,我也沒臉去和她們娘倆睡一起。”楊老頭乾笑了兩聲,眼睛看向了窗外,但沒啥焦點,空洞洞的。
“……”哀莫大於心死,楊老頭就是心死的人,對人生已經沒有一點點期望了。到了這時候洪濤也沒什麼安慰的話好講,一切全在酒裡吧。
“放心吧,沒人會找到這裡,知道這裡的人也都和我差不多年紀了。當年這裡斷了水源沒法種地,遷走的人大多去了東邊,縣城這邊沒幾戶。你們倆隨便轉,只要自己不迷路待上幾年都沒問題。過幾天我趕着羊羣出去一趟,順便幫你們打聽打聽。”楊老頭的情緒轉變的很快,心哀也不過是瞬間的事兒,轉臉又開始安慰洪濤和江竹意。
“大爺,不是我嘴臭,凡事兒還是考慮周全點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真有人摸進來了,咱是不是得找個退路啊。”不怕死並不意味着送死,該做的準備洪濤還是願意考慮周到一些。
這個村子太偏,偏有偏的好處,也有偏的壞處,就是一旦被人發現就沒地方可逃了。洪濤有個毛病,幹啥事兒都不喜歡專注,必須留個後路,甚至幾個後路,否則心裡就不踏實。
“退路?我想想啊……有倒是有,可那地方是以前窖山藥的洞子,住人的話恐怕不能長久。”楊老頭並不在意洪濤的謹慎小心,仔細想了想,確定了一個地方。
“遠不遠,能先去看看不?”一聽說有合適的藏身地洪濤的興趣也來了,有點躍躍欲試。
“遠倒是不遠,站在洞頂上就能看到村子裡。不過望山跑死馬,要想過去得繞一大圈。明天吧,我帶着羊羣早點回來,咱們一起過去看看。這一說也得有五六年沒去過那邊了,搞不好已經成了獾子窩。”楊老頭衝着東邊一指,也不知道多遠算不遠,聽他的意思應該是在目視範圍之內。
“成,您也累了,早點歇着吧。這兩瓶酒您就留着慢慢喝,最好每天晚上來這麼一盅,別多喝,睡覺就不做夢了。”
老了就是老了,一瓶酒剛乾掉多一半楊老頭就有點打瞌睡。他平時就一個人,這裡也沒有電,估計天一黑就睡,半夜三四點鐘起牀,和城裡人的生活節奏完全不一樣。
也別說沒電,鄭大發不愧是前輩,準備的東西很齊整。屋裡的電器也不是二球瞎買,洪濤順着電線找到了電的源頭,一臺汽油發電機、一組汽車電瓶和一捅汽油就放在東邊的柴棚裡。
不過鄭大發這個發電機顯然是工地上用的,個頭和噪聲都有點大,一開起來估計楊老頭就別打算睡覺了。所以洪濤沒敢亂開,只打算等楊老頭出去放羊的時候開一會兒,給電瓶組充充電就成。
就在洪濤和楊老頭把酒言歡、胡吹亂侃的時候,京城石景山一家部隊招待所裡也有幾個人在喝酒。不過氣氛有點凝重,酒都是好酒,可喝的人沒有,全沉着一張臉盯着桌子上的酒杯發愣。
“老溫,你先說,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主座上是一位穿着深色夾克的中年人,他的眉眼和周京有點像,不過在氣質上比周京強多了,一板一眼很是沉穩,就連說話都如泰山壓頂一般,不怒自威。
“首長,這次的責任都在我,我請求處分。”姓溫的也在座,此時他已經換上了軍便服,坐在中年人左手第一位。聽到提問立刻起身立正,雙眼平視大聲回答。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你的工作還沒有做完,我想聽的不是處分,是辦法!兩個極度危險的罪犯就從你眼前消失不見,這讓我們怎麼向人民羣衆交代?人民軍隊是保衛人民的,你們倒好,成了禍害,還有臉吃飯喝酒,我看你們都該去好好學習學習了!”
老溫的恭敬態度沒換來同情,中年人直接把手拍在了桌面上,震得全部碗筷杯子都在動,同時幾個人臉上的肌肉也跟着一起哆嗦了起來。
“大哥,咱能不打官腔不,有事兒說……”周京應該是唯一沒膽戰心驚的主兒,首先他不是系統內的人,和保衛人民沒啥關係;其次他是家裡的老兒子,雖然無法接過父輩的旗幟,但老兒子向來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