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元年十一月,忽必烈爲慶祝那木罕和我的生日,在上都西部草原舉行大狩,邀請各地諸王前來參加。嗯,窩闊臺后王海都是重點邀請對象。
忽必烈打着我和那木罕的旗號搞政治活動,我們也樂得積極配合。只要有諸王來赴會,肯定不能空手而來,這次應該能收到一筆厚禮了吧!
今天一早,管事嬤嬤把我和那木罕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到忽必烈在西部草原的大帳。那木罕是一身貂裘,頭戴火鼠暖帽,我呢,是大紅色緞子袍,袖口是金絲滾邊,頭上狐皮暖帽,寒冬麼,還是穿着皮草更禦寒。今天要被衆人圍觀,當然得捂嚴實了。
我倆進了大帳,忽必烈夫婦、真金、忙哥剌都在帳中,身邊還有當值的怯薛小哥安童、不忽木等人。我倆恭恭敬敬地給父母請安,忽必烈忙把我們拉起來:“今天是你們倆的好日子,只管盡興玩吧!一回大狩,朕先讓你們頭一個去打圍!”
我倆高高興興地謝了恩。那木罕聽說可以打頭圍,已經興奮地坐不住了,揚頭對着安童道:“哥哥,把你那莫日根借給我吧!”
真金聽了笑着插言道:“知道你定會這麼說的。安童一早帶來莫日根,已交給昔寶赤了,到時你討了來就行。”(按:昔寶赤,怯薛裡的管鷹隼的)
安童看着那木罕迫切的眼神,也點頭道:“王子放心好了。今天莫日根隨你差遣。”
“甚好!”那木罕聽了大喜,拍大腿喊道。忽必烈看他高興的樣子,心情也不錯:“十五歲了,過兩年也該娶妻了。這貪玩的性子卻是半分不減。”
聽出忽必烈打趣他,那木罕也不介意,反而大喇喇說着:“我要是娶了妻,將來必要生百八十個兒子,讓他們個個成爲能騎善射的巴圖魯!”
這小子大放厥詞,還毫不臉紅,我聽了一時無語,忽必烈卻哈哈大笑:“傻小子,你當你是兒馬子吶!?”
衆人鬨笑一片。
大帳裡其樂融融,我也插話道:“父汗,今天都有什麼人要來啊?”
“東道諸王斡赤斤、合赤溫,合撒兒三族,西道諸王也多有使臣前來,再就是弘吉剌部,汪古部,亦乞烈思部,畏兀兒王族,高麗王室……怎麼,你問這個作甚麼?想相看一下有沒有漂亮小夥子,找一個給朕當女婿?”忽必烈不厚道地笑了。
我聞言怔了一下,旋即板起臉,嘟嘴道:“父汗欺負兒臣!兒臣纔多大,您就急着把我嫁出去!我在父汗和額吉身前還沒呆夠呢,嗯,一輩子也呆不夠的!”
“你這個丫頭,心思忒多!”忽必烈假意嗔道,臉上笑意卻一點也藏不住,用手把我託抱起來,“女兒早晚要嫁人的,難不成你還要在父汗這裡賴一輩子?你現在不留心,好男孩怕是被別人搶光了!”
“父汗這麼說,是讓我自己挑駙馬啦?”我眨眨眼道,心裡卻在默默惋惜着我所剩無幾的節操,低頭又想了一小會兒,託着下巴,“嗯,若是沒有我中意的,我就在父汗這裡賴上一輩子!”
聽了這話,察必也忍不住啐道:“你這丫頭,倒是半點害羞也無!”
“是父汗問我的。”我辯解道,“我聽說忽禿倫說過,要是前來求婚的男子摔跤贏不過她,她就不嫁。海都竟還允准了!他這麼縱容女兒,父汗就不能麼?”仗着今天忽必烈心情好,我開始有預謀地爲自己未來打算。
“那你對我未來的女婿有什麼要求吶?”忽必烈捏着我的臉蛋,笑呵呵問道。
“這個……兒臣要好好想想。”我一時也犯了難,這個可得小心說,“父汗可以先答應了我。”
“越來越胡鬧了!”察必嗔道,“忽禿倫是忽禿倫,你爲何要跟她學呢?依我看,你這婚事也不急,這般鬧騰,嫁出去也不讓人省心,還是在我身邊再呆兩年吧。”
“好啊!”我順勢扎到母親懷裡,冷不防一擡頭,卻瞥見忽必烈身側的安童。他好像正在出神地想着什麼,面色淡淡的,眼神卻發空,看不出情緒。不知怎的,我見了他這樣,心裡反而有些不安。
察必把我攬過來,我在她懷裡乖乖地靠着,開始琢磨着轉移話題,忽必烈卻拍着我的手,笑道:“這次忽禿倫可也來了的,你要不要和她比試比試?”
唔,這個小蘿莉來了,那海都呢?海都讓自己女兒過來又是什麼意思?
想起九歲時在和林時忽禿倫給我找茬的事,我心裡還有陰影。不過,現在忽必烈翻身當大汗了,我就無所謂了。輸贏那回事,就是圖個樂子。
“好。”我一口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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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諸王、那顏等來得差不多了,我們就跟着忽必烈齊齊出了大帳。見我們出來,宗王那顏們都給忽必烈問安,並給我和那木罕道喜。送給我倆的禮物也先後奉上,駿馬、寶刀、海東青等是給那木罕的,給我多半是東珠、瑪瑙等寶石首飾。奉命給我送禮的幾乎都是各部的王子,那顏啊,年齡和我差不多。他們一一報名了,我心裡還有個數:除了同姓宗王,就是弘吉剌部,亦乞烈思部,汪古部,畏兀兒王族,還有高麗王子——不過這位似乎有三十了。
收禮收到手抽筋,我一一謝過,臉上笑得也有點僵硬了。忽必烈叫內府人員一一收好了,遂命怯薛組織大狩事宜。
大汗、宗王那顏們還是分成三路,我和那木罕跟在忽必烈身邊,騎馬攀上個高坡,坡下兵士們早已合圍了。爲了保證獵物充足,忽必烈還特命昔寶赤把皇家苑囿裡的麋鹿、天鵝等珍禽異獸帶來充數。想想一會大家還要大開殺戒,只覺得我這個生日也是造孽匪淺。
那木罕興致盎然地坐在馬上,肩頭站着莫日根,這頭鷹比我初見時長大不少了,眼神更加兇悍犀利,望着山下珍禽,躍躍欲試。那木罕一把按住它,笑着對身側安童道:“哥哥,今天我生日,不如你就把莫日根送我當禮物罷!這個比什麼都好。”
這小子又打上莫日根的主意了。剛纔他可是收了不少名貴的海青鷹呢。
安童淡淡一笑:“那就看莫日根的意思了。你若能馴服它,自然歸你。”
聽了此話,那木罕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地瞅瞅肩膀上的海青鷹:“嗯?莫日根,你可願意從了我?”
那鳥聽了,黑眼珠滴溜溜一轉,鷹喙向前一啄一啄地,像是在點頭。
“哈哈哈哈哈——!”那木罕仰頭大笑。笑聲還未停,卻只聞撲棱一聲,莫日根突然振翅而起,在空中盤旋片刻,又落地安童肩上。
忽必烈、真金、忙哥剌看了,都笑個不停。惹得周邊諸王都看過來了。剛剛狂笑過後,就被打臉,那木罕羞得滿臉通紅,朝着莫日根罵道:“破鳥,不識擡舉!”莫日根卻也扭過頭,根本不正眼看他。
“好了,聽話。”安童只得哄哄莫日根,這鳥才施施然飛回那木罕那裡。
“那木罕準備好了吧?”忽必烈問他。
大汗一下令,大圍就開始了。
那木罕興奮地點點頭,得了允准後,就策馬從山坡上疾馳下去。
“你們幾個也都去吧。”忽必烈把自己兒子都攆了下去。我沒有跟他們湊熱鬧,忽必烈還在山頭,我也就再等等。
看着自己兒子策馬揚鞭,絕塵而去的身影,忽必烈轉頭望望伯顏,由衷地嘆道:“想當年,我們兄弟幾人也像他們一樣,年輕人多好!如今我也上了年紀,我那些弟弟怕也不年輕了,阿里不哥現在是回來了,六弟卻還得等上三年才能見面!”
這個伊利汗國的使臣被忽必烈“霸佔”後,近日裡一直跟隨在他左右。忽必烈命他入省堂參政,先讓他熟悉漢地事務,看來有重用的意思。
“汗王在西陲,也常常想着大汗。”伯顏按住馬頭,回道,“汗王又說,‘蒙古帝國地域廣大,卻讓我們兄弟相隔兩地,不過都是在自家土地上,想着汗兄就在東方,心裡就有了安慰,卻也不覺得遠了。”
“老六說的有理,”忽必烈情緒好了些,眉眼間漾出笑意,“當初祖父叔伯們騎着戰馬一路向西,把蒙古帝國的疆土一直推進到日落之地。朕也要繼承祖先遺志。既然朕的兄弟們都在帝國西陲,朕就要眼光放向東邊日出之地,不僅南方蠻子國,東部大海更是朕的征途!日本、安南、緬國、爪哇……哪怕是片瓦之地,也終將烙上大蒙古國的印記!”
忽必烈說着,雙眼大放光彩,臉上意氣風發,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十歲,諸王聽了他這番豪言,紛紛高聲喊道:“大汗神武!大汗神武!”
我怔怔看着忽必烈,愣了半晌:老爹是要走海外擴張的路子嗎?比大英帝國還超前幾百年呢。而且他似乎對島國挺感興趣。想到中國人民在抗日戰爭中受盡苦難,一時覺得如果忽必烈能把島國胖揍一頓倒也不錯。
“待召開忽裡臺大會,穩定西陲後,大汗就可以安心一展宏圖了。屆時,大汗聲威遠播,仁德廣佈,必會使萬國來朝。”伯顏道。
“說的好!朕不僅要做蒙古帝國的大汗,更要做全世界的帝王!”忽必烈猛地揚鞭,策馬從山頭一躍而下,迅捷的身影就像森林之王。
我默默看着他遠去,心裡卻五味雜陳:他這麼想,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