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輛寬大的馬車停在了杜府門前,張謙逸從馬車出來,杜佑的四子杜憲祥連忙迎上去,將張謙逸扶下馬車。
“多謝!多謝!”
張謙逸走下馬車笑道:“你父親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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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書房等候相國!”
“今晚打擾你父親了。”
“哪裡!父親很高興,晚飯後就在期待相國了。”
杜憲祥把張謙逸領進了杜府,一直來到父親的外書房,杜佑穿了一件寬鬆的禪衣,已經在院門前等候了。
張謙逸連忙抱拳歉然道:“深夜打擾杜兄休息了。”
杜佑呵呵一笑,“正閒得無聊,沒想到賢弟就主動來陪我聊天了,豈不是心有靈犀?”
兩人寒暄幾句,杜佑便將張謙逸請進了書房,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侍女進來上了茶,張謙逸目光一瞥,卻見桌子擺着一份報紙,朝上那一面,正是那篇引起掀然大波的文章。
“杜兄怎麼看這篇文章?”張謙逸指了指桌上的報紙道。
杜佑知道張謙逸就是爲這件事而來,今天上午知政堂商討了這件事,七名相國中四人贊成,曹萬年和崔元豐表示有保留,張謙逸卻明確反對。
在張謙逸的引導下,戶部大部分官員都不贊成,所以張謙逸說他要來拜訪自己時,杜佑便知道他要爲何而來。
杜佑淡淡笑道:“這篇文章,賢弟覺得是誰的手筆?”
張謙逸微微一怔,他又拿起報紙讀了一遍,他是郭宋的第一任記室參軍,對郭宋文章風格非常熟悉,他感覺像晉王的文章,但又覺得有點不像。
“有點像晉王的手筆,可是行文又稍微稚嫩了一點,我也有點糊塗。”
杜佑笑道:“這是晉王殿下的文章,只不過由世子稍微修改一下,增添了一些內容,感覺稍微稚嫩的部分,就是世子所添。”
張謙逸沉思片刻道:“殿下怎麼能想到用紙來代替錢?銅銀畢竟有限,但用紙來印錢,那就沒有底了,現在或許還能控制量,但過了幾百年,朝廷財政吃緊,又爆發戰爭,印刷紙錢肯定就會無節制了,那就是百姓的災難,民生的浩劫,到時候這些紙錢就會變成廢紙,朝廷的信譽也就徹底完蛋了!”
杜佑搖搖頭道:“賢弟有點因哽廢食了,幾百年後的事情誰知道?說不定發現大金礦、大銀礦,紙錢早就廢除了,再說,沒有紙錢就不會濫發錢幣嗎?梁元帝的當十枚鐵錢,北周的五行大布錢,以一當十,再近一點,二十年前第五琦鑄的乾元重寶,也是以一當十,沒有紙錢,不一樣錢貨氾濫?
賢弟,朝廷衰敗和印不印紙錢沒有關係,反正不是這樣死,就是那樣死,我們要着眼於現在,銀票、錢票如果對現在有利,我們就要支持!”
張謙逸沉默了,他好一會兒道:“我還是覺得太倉促了,這件事不應該急於推出,應該一步步來。”
杜佑也不想太掃他的面子,只是笑了笑道:“後天會有小朝會,專門商議這件事,到時候大家一起探討吧!”
.........
目前朝廷除了每年的新年大朝外,便再也沒有大朝,但每月逢五和十會有小朝會,小朝會一般在紫薇殿內舉行,所有從四品以上職官都要參加,武將不用參加,主要以文官爲主。
天不亮,郭宋便出發了,他乘坐一輛寬大的馬車,馬車前掛了一盞紅燈籠,上有‘監國攝政王’五個黑字,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馬車周圍是三百重甲騎兵,手執長矛和巨盾,馬車內還有兩名貼身女護衛。
大街上不時也能看見其他官員的馬車,從四品以上的官員也有一百餘人,差不多都是同一個時候出發。
馬車內,郭宋正在考慮泉州之事,他昨天接到泉州的情報,姚廣平被刺殺後,他的六個兒子有爭位的跡象,姚廣平還年輕,尚未立世子,也主要是因爲他的六個兒子都是庶子,兩個嫡子都先後病故。
而姚廣平的突然遇刺去世,使六個兒子都動了心思,據說,姚廣平的六個兒子都比較平庸,沒有出色者,所以也導致姚廣平遲遲定不下繼承人。
郭宋當然知道現在是攻打泉州的良機,但廣州的戰船尚未修繕完成,嶺南的各州也還沒有穩定下來,自己暫時還不能利用這次機會。
馬車很快便駛入了丹鳳門,一直到紫薇殿側面廣場前停下,郭宋下了馬車,從側門進入紫薇殿,此時距離朝會開始的卯時一刻還差一點時間,大部分朝臣都已經到了,都坐在紫薇殿各自位子上閒聊。
早在幾天前,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朝會的內容,加上前天報紙上刊登了相應的文章,敘述得很詳細,使衆人都瞭解了銀票和錢票是什麼意思?
實際上是兩件事,一是發行大額銀票和錢票,二是發行小額錢票,慢慢取代銅錢。
第一件事大家都能理解,但真正引起爭論的,卻是第二件事。
“當——”
大殿內雲板叩響,上朝時間到了,這時郭宋走了出來,他的座位並不是在玉階上,而是和衆人坐在一起,只是他單獨一人在正前方,面前還有一張寬大的桌案。
衆人起身施禮道:“參見監國攝政王殿下!”
“各位大臣免禮,請坐下!”
衆人紛紛坐下,郭宋也在正面位子上坐下,今天主持小朝會之人是右相潘遼,潘遼起身道:“晉王殿下,各位同僚,今天朝會議題是關於錢票和銀票的推行,事實上在幾天前,政事堂經過幾次討論,便以四票贊成,一票反對和兩票棄權的結果,通過錢票和銀票的推行方案,在攝政王最後簽署之前,殿下認爲有必要在朝會上進行討論,聽取更多人的意見,希望大家暢所欲言吧!”
潘遼說完便坐了下來,大殿內十分安靜,這時,獨孤立秋起身道:“殿下,請容微臣先說兩句,拋磚以引玉!”
郭宋點點頭,“獨孤相國請說!”
獨孤立秋道:“首先,銀票和錢票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物,各家櫃坊都推出了飛錢,比如說,商人把十萬貫錢先存到長安寶盛櫃坊,然後櫃坊開出一張存錢證明,這個證明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飛錢,然後再輔佐一個密令,商人就拿這張飛錢去揚州,在揚州的寶盛櫃坊可以提十萬貫錢,但正常情況下需要等上幾天。
主要需要等長安櫃坊把另一聯底單和密令送到揚州,然後才能取出錢,這種方式很方便,不用攜帶沉重的銅錢,要知道十萬貫銅錢重達六十四萬斤,至少要用數十艘傳來運送銅錢,所以飛錢的出現大大方便的商人。
但飛錢也有不便的地方,首先商人要去的地方必須也有相應的櫃坊,如果沒有就很麻煩,得去相近的縣城取錢,還得找船運送錢,其次,對方櫃坊能不能拿出來這麼多錢,第三,到了揚州後也要等,等京城的等京城櫃坊的證明送來,第四,各個櫃坊之間只能各自爲陣,飛錢不能通用。”
獨孤立秋的敘述讓衆人聽得十分專注,大家都知道獨孤立秋創辦了天下第二大櫃坊,他的說服力很強,郭宋點點頭笑道:“獨孤相國請繼續說!”
獨孤立秋又繼續道:“大額銀票和錢鋪實際上就是由朝廷發行的飛錢,我們並不需要墊付銅錢和白銀,也不需要拿出更多的銀錢,只是用朝廷的信譽爲擔保,由朝廷製作銀票和錢票。
然後委託各大櫃坊操作,不需要什麼密令,各櫃坊見票即兌換,風險由朝廷承擔,所以朝廷的銀票和錢票不僅擁有和飛錢一樣的優勢,而且完全避免的飛錢的種種不足,我認爲這是非常高明的舉措,能夠大大促進商業繁榮和物資流通,我建議立刻施行。”
獨孤立秋說完,大殿上頓時響起了一片鼓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