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沙州和伊州的分界是一條山脈,叫做北山,穿過星星峽才能進入伊州,但星星峽是瓜州地界上,沙州境內的北山腳下至少寬達上百里都是荒漠無人區,莫說五十里,就算劃出一百里,對沙陀軍也毫無意義,雙方都心知肚明,這樣做只是給沙陀一個面子罷了。
但大雪山腳下五十里劃出來,唐朝就有一條狹長的通道和沙州接壤了,這個方案看起來沙陀似乎吃虧了,可轉頭想一想,沙陀其實也並不吃虧,這塊土地對沙陀同樣也是毫無意義,更重要是,唐軍有了西進的通道,就不用整天琢磨收復河西走廊了。
朱邪勝律明白這一點,只是他不能做主,他隨即告辭,回去稟報可汗,由可汗來定奪。
郭宋並不擔心沙陀會拒絕,一旦沙陀拒絕,那麼雙方的戰爭就不可避免,不僅是收復瓜州那麼簡單,唐軍會聯繫葛邏祿,南北夾擊,直接滅了沙陀。
迴歸日程越來越近,軍營大帳內,郭宋站在地圖前沉思,老向導忠叔在地圖上畫出兩個點,分別在距離敦煌縣八十里和一百三十里處,這裡路段陡峭,還不能走大車,如果一定要走,那必須架橋。
“那就架橋吧!”郭宋自言自語道。
這時,親兵在門口稟報,“啓稟使君,姚將軍求見!”
郭宋放下筆道:“讓他進來!”
片刻,姚錦快步走進大帳,單膝跪下行軍禮道:“卑職參見使君!”
“不必多禮,起來吧!”
郭宋讓姚錦坐下,笑眯眯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姚錦點點頭,“軍隊已經安排好了,請使君訓示!”
郭宋笑了笑道:“沙州原本是唐軍豆盧軍駐地,豆盧軍雖然早已消失,但你率領的軍隊就是豆盧軍,儘管我無法封你爲都督,但你卻獨鎮一方,肩上責任重大,明白嗎?”
“卑職明白!”
郭宋又道:“我也不喜歡沙陀,但沙陀被葛邏祿牽制,暫時不會進攻沙州,你要儘量和沙陀相安無事,相對於沙陀,吐蕃纔是沙州的大敵,所以我交代你,要在當金山口建一座烽燧,一旦吐蕃軍殺來,你立刻就知道了,大軍撤回敦煌城,只要守住敦煌城,吐蕃軍就會不戰而退,壽昌縣肯定守不住,你把縣裡百姓都遷到敦煌來,把縣城摧毀,以後再重建。”
姚錦默默點頭。
“第三件要交代你的事情,是招募沙州青壯從軍一事,我和鄉紳們都談過了,他們也支持,招募六千沙州青壯從軍,這樣,你的守軍就有一萬一千人,好好訓練他們,你一定能守住敦煌城。”
“卑職一定不會讓使君失望!”
郭宋拍拍他的胳膊,“相信有一天,你也會成爲威震天下的名將。”
.........
就在朱邪勝律返回沙陀的第二天,郭宋也率領大軍啓程返回張掖。
既然已經決定開闢一條新路,那麼能否行走大車就至關重要了,但這條大雪山下的路確實不好走,至少在最初上路的三百里內,無法行走大車。
爲此,郭宋決定開闢一條新路,大雪山路只走瓜州地段,從而避開不能行走大車的肅州地段。
唐軍並沒有完全按照原路返回,在沿着大雪山北麓走過瓜州段後,唐軍便折道向北,進入了肅州,直接沿着肅州官道南下,這一次郭宋特地攜帶了三十輛大車,除了兩小段山道需要架橋後大車才能通過外,其他地段大車都暢通無阻。
這樣便解決了輜重大車前往沙州的難題。
行軍十天後,大軍終於返回了張掖城。
郭宋顧不上回家,先來到了節度使官衙,出征一個多月,必然會有朝廷消息。
“朝廷宣旨官來過,聽說使君不在,他們又不知北上之路,便留下旨意回去了。”
張謙逸取出一卷聖旨遞給郭宋,“使君請看!”
郭宋接過旨意展開,確實是天子對收復沙州的回覆,加封自己爲太子少保,賞三軍錢二十萬貫,陣亡或者傷殘士兵給予雙倍撫卹,同意自己的推薦,任命劉梓爲沙州刺史,沙州防禦由自己安排。
這份旨意中雖然對將士也有重賞,但郭宋還是感覺和甘州大勝的聖旨語氣完全不同,字裡行間中沒有激動和喜悅,變得很平淡,甚至有點冷淡,似乎只是一種例行公事。
郭宋隱隱感覺到,天子在冷處理這次沙州勝利,他心中涌起一種說不出的失望。
“還有什麼消息?”郭宋平靜地問道。
“還有就是韓相國被罷相,改任兩浙觀察使,崔佑甫和張涉都被罷相,回鄉養老。”
郭宋一怔,“這樣朝中不就只剩下兩相了,難道天子又要恢復兩相制?”
“正是這樣,聽說朝廷現在只有左右相,天子還是放棄了他之前倡導的多相制,據說現在是楊炎一手遮天,所有三品以下的官員都由他來任命,天子對他十分信任,還有盧杞,一夜之間從六品升爲三品,現任戶部侍郎兼度支使,掌握着大唐財權,也深受聖眷。”
“那另外左相應該是李泌吧!”
“是他,不過聽說他去巴蜀了,臨時兼任劍南節度使,成都府尹也由使君的岳父出任,朝廷開始控制住巴蜀了。”
郭宋精神一振,“崔寬進京了嗎?”
“好像是的,他被封爲蜀國公、太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任吏部尚書,但沒有封相。”
郭宋明白了,崔寬的官爵職務聽起來都光鮮,其實沒有任何實權,完全被架空了,在巴蜀這件事上,李適處理得很果斷,利用崔寬進京機會一舉奪回了巴蜀,下面只要安撫住巴蜀軍隊和官員,巴蜀基本上就回歸朝廷了。
“還有什麼消息?”
張謙逸猶豫一下道:“還有一個消息,成德節度使李寶臣死了。其子李惟嶽要求天子任他爲新任成德節度使,繼承父位,但被一口拒絕”
這個消息讓郭宋暗暗嘆息,去年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病逝,其侄田悅自領兵馬,李適剛剛登基,帝位未穩,只得被迫承認田悅爲新任魏博節度使,而現在李寶臣死了,必然是李惟嶽上位,朝廷會承認嗎?李適已坐穩帝位,又成功控制巴蜀,他會不會像歷史上一樣,想利用這次機會收回河北各州,最終引發建中之亂?
郭宋回到府中,女兒的可愛讓他暫時忘記了朝廷的煩惱,雖然一月多未見,妻子薛濤十分歡喜,但她還是細心地捕捉到了丈夫眉宇間的一絲憂慮。
書房內,郭宋將他從安西得到了一百多塊羊脂美玉擺了滿滿一桌,正好薛濤端茶進來,看見滿桌的羊脂玉,不由笑道:“你去安西就爲了這個?”
郭宋微微笑道:“去安西當然不是爲了它們,這是老郡王給我的禮物,滿滿一屋子,我就挑了這麼多,其他都賞給士兵們了。”
薛濤把茶盞放下,又拾起幾塊玉細看,確實都是美玉無暇,讓她心中十分喜愛,嬌笑道:“這些玉都放到我書房去,讓我慢慢欣賞。”
郭宋起身道:“賢妻有令,爲夫怎敢不從,現在就搬!”
“明天再說,夫君先喝茶!”薛濤連忙攔住丈夫。
郭宋接過茶盞,喝了口茶問道:“岳父調去成都之事,娘子知道嗎?”
“我知道了,父親寫了封信給我,我還打算晚上告訴你,夫君,這是好還是不好?”
“如果是去巴蜀,還算好事,但若是去其他地方,恐怕就未必是好事了。”
薛濤一驚,“難道又要有戰爭了?”
郭宋點點頭,“天子還是年輕了一點,看樣子,他想在兩三年之內解決藩鎮割據,河北可不是巴蜀,這一次我估計他要碰得頭破血流了。”
“那他會不會調夫君去中原?”薛濤真正擔心的是這個問題。
郭宋沉吟一下道:“他或許會有這個想法,但無論楊炎還是盧杞都不會歡迎我,他們一定會極力阻攔,我應該不會被參與這次平藩之戰,不過我還是要勸一勸天子,請他慎重考慮削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