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冷風,吹得窗紗震動,羅曉婉忽然睜開眼睛,她的視線依舊渾濁,不過,似乎藥物已經起了作用,目光稍顯明亮了些。
她的目光,從齊長關冷硬的脖頸上打了個轉兒。
顧婉精神一震,連忙端起一碗清湯來,小心翼翼地給她潤了潤喉,低聲道:“感覺如何?”
“很痛……”羅曉婉勾起脣角,笑容雖蒼白,卻很甜蜜,“……小娘子,我會活下去嗎?”
顧婉一怔,羅曉婉的聲音裡充滿了祈求,她想活着,好好活着,活得長長久久,顧婉以前見過很多很多病人,也見過不少絕症患者,但會像羅曉婉一樣,求生意念如此強烈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小娘子,我想和飛白更長久的在一起……”
羅曉婉呢喃,精神似乎更好了一點兒,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淺淺的溫柔。
顧婉嘆了口氣,狠狠點了點頭:“你放心,會好的。”
一瞬間,羅曉婉那張並不明媚的臉龐上,撒發出來的光彩,奪目的讓人心驚。
她以前做侯府夫人的時候,對青樓女子的印象,也只是憐憫加上鄙薄,但眼前的女人,卻讓她連覺得,憐憫這種情感,着實是一種褻瀆。
顧婉也只能再一次輕聲保證:“藥很有效,你一定會好起來。”上輩子沒聽說塞上飛白死亡之前,有紅粉知己,想必是過世了,但這一次,羅曉婉很幸運,如果是旁的病症,以顧婉現在的醫術,恐怕不能起死回生,可如今她得的病,在這個時代,自然是危險的絕症,但放在二十一世紀,只要給一些青黴素,想治好,並不算太困難,何況,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抗生素就是神藥!
只是,顧婉的心裡,也並非完全沒有忐忑,因爲實在是沒辦法徹底地給病人做身體檢查,靠她半吊子診脈水平,也只能半確定,半猜測……
“反正青黴素對她來說,應該是萬能藥,會好的……吧……”
顧婉只有先這麼安慰自己,卻是暗自咬牙,下定決心,一是要儘快拜得名師,好好磨一下醫術,再也不想遇見病人,明明各種藥物藥方都不缺,卻還得擔心診斷問題……
二來,得想辦法買一套微型的醫療器械,以備不時之需,畢竟,她的專業是西醫,中醫只是跟着院長伯伯零星地學了幾手,水平太次了。
而西醫要有用,大多都借用外物,各種醫療器械不能缺少,只是,以她現在的積分,兌換像什麼聽診器,血壓計,溫度計之類的東西,自是不成問題,可是其它的彩超,B超,監護儀,麻醉機,手術燈手術牀之類,還差得遠,再說,那些大機器,她就是買了,也沒法光明正大地拿出來用吧,絕對不是她一個人能駕馭的了的……
微型的,不太顯眼的,簡易便攜的,不是沒有,可是,機器體積越小,價格越高昂,一整套必備的微型器械下來,顧婉怎麼算,怎麼節省,也要10萬積分,只靠做做女紅,寫寫字兒,她一輩子也湊不夠。
“你醒了?還疼嗎?”
顧婉猛一回神,就見齊長關不知何時醒來,坐在了羅曉婉的牀榻上,她忍了又忍,才把讓這個傢伙離遠一點兒的話吞回去——反正這些日子,二人同吃同住,要真傳染,早傳染上了。
羅曉婉笑着搖頭,目光在齊長關的傷口上逡巡,齊長關一身的傷,早讓顧婉包紮過,也上了消炎藥,他身體本來就好,又是習武之人,行動之間,已經和常人無異,見此,羅曉婉臉上的笑容,不覺更深了一些。
齊長關本不會說話,問了這一句,見羅曉婉搖頭,也就老老實實信了,坐在牀榻上,也不開口,房間裡,一時間靜默下來。
羅曉婉顯然早就習慣了這個男人的性子,也不以爲意,這會兒精神不錯,到是笑眯眯地顧婉聊天,她際遇坎坷,出身青樓,見聞廣雜,精通人情世故,和她說話,到不會覺得無趣。
閒聊了一陣,羅曉婉似乎有些疲倦,顧婉便給她掖了掖被角,笑道:“夫人若是累了,就睡一會兒。”
羅曉婉閉上眼,沉默半晌,卻忽然又睜開眼睛,看着顧婉粉雕玉琢的面孔,一擡手,摸了摸鬢角,略有感嘆地呢喃:“……我老了,雖然,就是年輕的時候,我這張臉也只能說一句清秀,算不得什麼……可是,現在的我,更配不起飛白……”
顧婉一怔,齊長關卻是第一次搖頭插口:“你不老,你很好看,是我不配。”他說的非常認真,認真地像是在和某位大儒清談辯論,“我的事,連累你。”
一開始,他只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把她安頓好,讓她過平穩安定的生活,誰曾想,她已經病入膏肓,又殷殷切切,不捨他離去,沒辦法,他也只有帶着她一個弱女子,一起浪跡江湖,承受這江湖中冷厲的風雨。
羅曉婉的目光溫柔如水:“你的事兒,便是我的事兒,哪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雖如此,她心裡,卻多少有一點兒疑惑,她久居青樓,慣於看人,尤其是對自己的男人,怎麼會不瞭解?飛白性格單純,腦海裡甚至並無善惡之分,心中更沒有什麼所謂的家國大義,可看他這段日子的行事,多有扶危濟困之舉,甚至爲了救人,不管不顧,連涯州刺史的公子也敢殺……
她到有些鬧不清楚,自己的男人,究竟是何等樣的人物了!
羅曉婉暗自失笑——何必管這些,無論他想什麼,自己這一生,總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不管以後如何,羅曉婉的身體是漸漸好了起來,才用藥的第六天,她身體上的膿瘡就褪去,精神頭也有了,顧婉總算能鬆一口氣。
羅曉婉身體表面一康復,就堅持要離開,顧婉想了想,也就答應,只把注意事項和藥物,一次性的交給齊長關,讓他每天記得給羅曉婉吃藥。濟民堂這種地方,並不是可以久留的所在,呆得久了,她還要擔心王賢民爲了濟民堂的名聲,做下什麼下毒之類無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