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要接受治療,見了你怕是情緒激動,不利於身體。”
“繼姐,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樓水萱整個人都懵了。
“水萱!”夏繼姿企圖叫醒她。
“不管你現在覺得多難接受,都必須接受下來,爸爸就盼着見你最後一面,你準備下,我待會打電話給你。”
夏繼姿掛了電話,樓水萱握着手機,呆呆地看着遠處某個地方,一動不動地站在樓梯上。
“小姐,我扶你下樓。”
哈雅貼心地將她攙扶到沙發上。
樓水萱即使坐了下來,還是沒明白夏繼姿剛纔說了什麼。
她的大腦嗡嗡作響,亂成一團,忽然,她像想到什麼似的,猛地站起身。
“我要去一趟法國,替我訂最快的機票。”
“來不及了。”
哈雅平靜地說,她看了樓水萱兩眼,鎮定自若。
“小姐現在去,怕是見不了老先生最後一面,況且,你一出去,緋聞會鬧得更加轟轟烈烈,到時候就算你想回都回不來了。”
“我不怕。”
樓水萱現在只想見自己的父親最後一面,她不想讓這件事成爲終身的遺憾。
“你還是聽夏小姐的吧,她說視頻只能五分鐘,說明老先生時間不多了,你如果把時間浪費在搭飛機上,錯過了最後一面,豈不是更可惜嗎?”哈雅安慰道。
樓水萱搖搖頭。
“不,爸爸不會這樣的,爸爸這幾年的身體一向很好,他每天早上都去散步,他不可能這麼快……”
她說不下去了,捂住臉開始哭。
哈雅送上一條溫熱的毛巾。
“小姐先洗把臉,穩定好情緒,老先生有哮喘病,見到你哭了,肯定情緒激動,不利於治療。”
樓水萱一聽有道理,接過毛巾狠狠地抹了幾下臉。
“讓我爲你化個淡妝吧?讓老先生走前安心些。”
哈雅將一整套化妝工具拿出來,替樓水萱上妝。
原本腫得跟核桃似的大眼睛,憔悴的神色,無神的眼睛,都在哈雅的妙筆生花下變成一個淡雅的美人。
夏繼姿的電話再次打了進來,與以往不同,這次是直接發來視頻邀請,樓水萱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努力笑了笑,才點開視頻接通。
“爸,你看,是水萱,水萱在這呢。”
夏繼姿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她將手機拿到夏廣面前,夏廣睜開孱弱的眼皮。
見到樓水萱笑着喊了他一聲“爸”,他忽然老淚縱橫。
“水萱,水萱,我的孩子,是你嗎?”
“爸,是我,我是水萱,你看見我了嗎?”
樓水萱極力忍住自己的情緒,很久沒見,印象中的父親又蒼老了不少,以往精神抖擻,神清氣爽的樣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蒼老和滄桑。
“孩子,你在哪呢?快回來,爸想你了。”
夏廣忽然像孩子一樣哽咽起來。
樓水萱心痛不已。
“爸,你別激動,別難受,我很快就回去了。”
她努力展開笑容。
“你瞧,我快到法國了,是我不孝,沒有陪在你身邊,你要等我,你答應我,不能睡着。”
“爸困了。”
夏廣的嗓音顯得虛弱疲憊。
“從剛纔就想睡了,繼姿說你會跟我見面,我一直等一直等,終於等到了……”
他說着說着,就好像打盹似的,慢慢閉上眼睛。
“爸!”
樓水萱撕心裂肺的喊聲驚天動地。
“你別睡,你不能睡!你還沒見到我呢,你還沒摸摸我的臉呢!你等着我,你別睡!”
“爸老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幫不了你,爸會一直守護你的,你姐姐也會一直陪着你。”
夏廣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音量越來越小。
“水萱啊,我看到你媽媽了。”
樓水萱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着手機裡的老父親。
夏廣忽然像孩子一樣哭起來。
“這些年你去哪了,孩子們都好着,知道你無聊,我這就去陪你了。”
樓水萱見夏廣對着空氣自言自語,漸漸地合上眼睛,她痛苦不堪地叫出聲來。
“爸!你看到的不是媽,是你的幻覺!你不要睡覺!你不準睡覺!醒醒,你給我醒過來!”
夏廣搭在棉被上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斷了呼吸。
“醫生,病人不行了,醫生!”
夏繼姿撕心裂肺的喊聲聽得人肝腸寸斷。
手機忽然失去重心,視頻中斷,樓水萱急了,急忙回撥過去,可是無論她打多少通電話,對方就是沒有接起。
“爸,爸。”
樓水萱坐在沙發上呢喃着這個情深意重的字,“你不要出事,你千萬不要有事。”
她不停地撥打着手機,眼裡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潰不成軍。
是女兒不孝,是女兒害了你。如果不是發生這樣的事,你也不會看到新聞,更不會氣成這個樣子,爸,是我錯了,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樓水萱暗自祈求上天,如果能保佑爸爸沒事,她寧願承擔起所有的後果,就算拿她的性命去換也在所不辭。
“小姐,你別傷心了,還沒有最終結果,一切都是未知的。”哈雅輕聲安慰道。
樓水萱撲到在她的懷裡,第一次哭得這麼委屈。
“爲什麼到最後都要懲罰好人,不是說善有善報嗎?我做錯的事,爲什麼要讓爸爸承擔後果,爲什麼要讓逸承擔?根本不關他們的事,都是我不好……”
樓水萱哭得說不出話,哈雅只能輕聲安慰。
“風水輪流轉,小姐受的苦,會照亮接下來的路。不管是什麼結果,還請小姐節哀,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手機傳來短信聲,樓水萱急忙點開一看,只有三個字。
“爸走了。”
她睜大雙眼,巨大的驚恐和痛心涌上心頭,腦海裡這三個字重如千斤,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怔怔地看了幾秒,反覆看,仔細看,短信內容始終一樣,只有三個字:爸走了。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那個笑着看她盪鞦韆,將她扛到肩膀上看戲的爸爸,爲她遮風擋雨的爸爸。
即使她做錯事始終捨不得罵她的爸爸,母親死了他也沒流過一滴淚的爸爸,那麼堅強那麼勇敢,居然在生命的最後盡頭,因爲不能保護他的女兒落淚……
樓水萱的心猶如刀絞,痛得她無法呼吸。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她失去了生命中最最重要的親人,也失去了生命中最愛的愛人,她的世界已經失去兩條頂樑柱,瞬間坍塌成廢墟。
“小姐,節哀順變。”哈雅輕聲安慰道。
樓水萱怔怔地站了起來,沒了,什麼都沒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在了,她的未來毀了,人生沒了。
她所有的一切都葬送在惡魔手中,就連她的身體也是骯髒的,她留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爸爸,女兒去陪你了,女兒這就去……”
樓水萱的話還沒說完,就因爲巨大的情緒波動傷及肺腑暈了過去。
樓水萱醒來時,臥室暖黃色的燈光始終亮着,哈雅坐在牀邊等她,見她醒來,她輕聲問。
“小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了?”
樓水萱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天花板,過了很久很久,她纔開口說話。
“爸爸的葬禮舉辦了嗎?”
“夏小姐已經着手辦理了,她怕你回去,所以沒告訴我們具體地點。”
哈雅輕聲彙報。
樓水萱心裡痛不欲生,她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哈雅急忙將她扶上來坐着。
“小姐,你身體虛弱,還是回去躺着吧。”
“我想坐會。”
樓水萱的聲音猶如幽靈般讓人覺得詭異,此時她的心,她的大腦都神遊天外,完全沒有留在她的身體裡。
“人死不能復生,小姐請保重身子,這也是老先生最想看到的。”
哈雅輕聲安慰道。
樓水萱雙眸呆滯,語氣也跟着滯緩。
“哈雅,你去做飯,我想吃東西。”
“小姐怕是吃不下東西,支開我別有企圖吧?”
哈雅直言不諱地看着她,樓水萱睜大訝異的雙眸,這個哈雅太聰明瞭,連她想做什麼都知道。
“小姐如果想選擇輕生,就枉費我們顧小姐的一番心思了,如果連你也走了,夏小姐一下子痛失兩個親人,留在世上孤零零的,想不開,也跟着一起去了怎麼辦?”哈雅故意說道。
樓水萱倒沒想過這一點,她怔怔地看着哈雅,哈雅轉身將一碗銀耳粥端了上來。
“所以小姐也不用費盡心思將我支走,如果沒有照顧好你,顧小姐怪罪下來,恐怕我也要跟着去了。”
樓水萱心存感激,她看了哈雅一眼,喃喃地說,“謝謝你。”
“小姐若真想謝我,就把這碗銀耳粥吃下去吧,哈雅做得也辛苦,這半個月來每餐飯小姐都沒怎麼吃,讓我的烹飪生涯第一次有挫敗感。”哈雅調侃道。
氣氛有些融洽,哈雅端起粥,舀了一勺送到樓水萱的嘴邊,豈料樓水萱卻搖搖頭。
“我吃不下。”
“小姐,你都不吃不喝好幾天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哈雅手中的湯勺再次送到水萱面前。
“若是小姐吃了,我就告訴小姐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樓水萱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