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沒有修雲川身上的那種冷冽和漠然。
想起自己在公司曾偶然聽到的關於修家父子不合的傳聞,現在又見修雲川對父親那劍拔弩張的態度,不覺把天平的一頭偏向給了老人。
可是左秋心裡明白,就眼下她和修雲川之間的關係,她也根本沒有資格去勸說些什麼,所以腦子轉了轉,想到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給他們父子留出更多的空間,讓他們說說話。
在左秋看來,父母於子女間的矛盾,和朋友間的相處都一樣,左不過因爲缺乏溝通,只要坐在一起久了,說開了也就好了。
而就在她琢磨着該找一個什麼理由出去的時候,恰好簡悠然打來電話,說是公司給她安排了公寓,讓左秋幫忙搬家。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簡悠然你的電話可太是時候了。”左秋心裡想着,開口一如平時的答道:“好好,知道了。雖然忙,不過我肯定也會過去啊,。你就放心吧。半小時之內,我肯定會到。”
左秋雖然是站在小客廳裡接電話,可是因爲房間裡太過安靜,所以修雲川把她的聲音聽的清楚。
見她掛斷電話,隨即便開口問道:“你要去哪裡?”
“哦,是這樣。我朋友說是公司給安排了公寓,要從家裡搬出去,讓我過去幫忙。”左秋隨手把手機放在茶几上,然後走了進來,對修雲川解釋說。
擡頭見他眉頭似乎緊了緊,趁他還沒有拒絕,便笑着對坐在沙發上的修百川說道:“爸爸,真不好意思,得麻煩您在這照顧他一下。我朋友那邊有些着急,我不過去也有些不太合適。您喜歡吃什麼菜,中午的時候我讓家裡的阿姨給您送到這邊。”
左秋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若有若現的小小梨渦,不甚明顯,可是卻讓修百川難免心神恍惚。
他說不清楚爲什麼,從剛剛進門的第一眼見到左秋,就總覺得她有些地方和自己記憶深處的那個人,有幾分相似。
也並非是五官,倒是舉手投足間,尤其是淡淡笑起來的時候,讓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人年輕的時候。
這樣莫名的情緒,讓修百川對左秋更是不覺多出了幾分喜歡,這會兒聽她說完,連忙擺擺手說道:“有事情就去忙吧,不用管我。雲川這裡有我在呢,你就放心吧。雖然我年紀一大把,不過身體卻還算不錯的。”
見修百川如此隨和的脾氣,左秋也是笑着說好,不過她想要轉身出去的時候,卻聽修百川突然問道:“對了,丫頭。你叫什麼名字啊,雲川也沒有給我介紹一下。”
聽他那麼一說,左秋也才意識到自己失禮,急忙回答說:“爸爸,我叫左秋。”
“哦。左秋,那我就叫你小秋吧。好了,趕緊去忙吧。”
修百川的慈愛,再次讓左秋感到一種陌生的溫暖,她沒在說話,朝他笑了笑,便走出了房間。
修雲川靜靜的躺在牀上,並沒有說話,可是父親看着左秋出身的樣子,卻再一次刺
激到了他那顆最敏感的神經。
就在左秋把外間房門關上的一刻,修雲川伸出手臂用力的把牀頭櫃上的玻璃杯扔到了地上。
修百川對於他突然發脾氣的行爲,完全沒有準備,剛想要開口問他原因,卻聽修雲川冷笑着問他說:“很像是嗎?”
“什麼?”修百川一愣,顯然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兒子的問題。
而修雲川接下來的話,更是一顆炸彈,瞬間便把修百川的一顆心炸的百孔千瘡。
他伸出手,摁了一下牀側的按鈕,讓牀傾斜了一些,然後他終於可以直視着修百川的眼睛說道:“爸爸,忘了告訴你。左秋,是沈知雲的女兒。”
沈知雲這三個字,就像是一根刺,橫在了修百川心裡十幾年。
而自從髮妻自殺離世之後,這個名字更成了整個修家的禁忌,哪怕午夜夢迴的時候,他也會忍不住想念,可是卻在沒有勇氣,從脣齒之間輕輕的喚出過這三個字。
如今,隔了多年後聽兒子突然提起,他是震驚的。
原來哪怕時間已經修百川心裡的那段感情磨得褪了色,卻依然沒有辦法磨平修雲川心底的仇恨。
在他開口說出沈知雲名字的時候,修百川便感受到了他依然濃烈的怨恨。
可是,他卻從未想過,修雲川竟然會把仇恨延續到了下一代身上,更不能想象,沈知雲的女兒竟然成了自己兒媳婦。
初見左秋的恍惚終於得到了解釋,可是修百川的心裡卻如積重石,壓得的他喘不過氣來。
許久,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拉起一把椅子做到了修雲川的牀邊,緩緩開口問道:“兒子,這些年你一直還恨爸爸是嗎?”
“你以爲呢?”修雲川的回答沒有猶豫半分,而看向父親的眼睛裡,竟然有着叛逆少年的固執和犀利。
關於當年的事情,他們父子倆還從沒有開誠佈公的談過,這些年裡修百川所做的,也只是努力的去滿足修雲川的任何要求,儘自己所能的去彌補他。
可是現在,哪怕覺得所說的一切都是蒼白而無力的,可是他依然要鼓足勇氣對兒子開口,因爲經過了這麼多年歲月的沉澱,對於生命他早已經參悟的透徹,所以他更不想因爲老一輩的恩怨,毀掉了兒女的一生。
對於父親的嘆息,修雲川自然是不以爲然,他依舊是冷嘲熱諷的說道:“爸,你情人的女兒成了你的兒媳婦,很意外吧。不過我想這也算是緣分,媽媽欠下的債讓女兒來還,也算說的過去了。
可惜了,我媽不能聽到她親口叫一聲媽媽,不能親眼看着我爲她報仇了。”
“雲川。這件事情跟左秋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你爲什麼非要把仇恨強加於到不相關的人身上呢。”
修百川聽着兒子的話,只覺得他的心已經被仇恨所矇蔽,失去了一個常人的理智和判斷。
一時間難免有些激動。
而修雲川以爲父親是因爲愛屋及烏,心疼自己對左秋的傷害,心裡更加憤恨,大聲說道:“怎麼,這就心疼了。什麼叫做不相關的人,父債
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我現在這樣對她,還不夠仁慈嗎?”
聽到兒子說完,修百川似乎纔剛剛反應過來,他的這種報復行爲,的確並不符合常理,可是這卻令他更加困惑。
所以,沉默了半天開口卻只能無力的問道:“雲川,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父親的聲音裡含着一種說不出的沉鬱,可是修雲川的精神已經完全陷入了亢奮的仇恨狀態裡,冷然的回答說:“我要做什麼,我做什麼都不過分。沈知雲害死了我媽,你沒忘記吧。當然,我想在也不想讓她償命,可是我會把她留在我身邊,讓她一輩子都不能夠得到幸福。”
修雲川的聲音十分平靜,可是言辭之間透出的涼薄卻讓修百川忍不住心頭一顫。
這種精神折磨的方式,遠遠比直接的仇恨更加凌然痛苦。
修百川一生都待旁人和善,而對於沈知雲也始終懷着深深的愧疚。
而藏在自己心裡多年的那個秘密,他始終也不曾對任何說起過,必定髮妻是因爲他和沈知雲的愛情而失去了生命。
或者是因爲尊重,也或者是因爲那些動盪的歲月早已經沉澱在時光裡,所以他本來已經決定把那些事情都帶入自己墳墓裡。
可是,現在修百川卻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把當年的那些事情,全部的還原給兒子。
不求他能夠釋懷這段仇恨,只希望他能夠了解的更多,至少可以不再去遷怒於旁人。
於是,再三思量後,他伸手握住了修雲川的雙手,對他說道:“孩子,當年的事情的確是爸爸的錯。可是我不希望你用我犯下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你說要毀掉那個姑娘一輩子的幸福,可是你想沒想過,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那麼你也將會賠上你自己的一生。
雲川,那些事情都是爸爸的錯,你媽媽的離開我更是要付全部的責任。可是爸爸請求你,不要把仇恨強加於左秋。
她媽媽也是無辜的,當年的事····比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樣····”
“你住口。她無辜,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有什麼可無辜的。看來你到現在還是對她念念不忘,爸爸,你可真是個顧舊情的男人。我告訴你,不要和我說什麼當年。
我媽離開的時候,我已經十七歲。是是非非我判斷的十分清楚,我媽的那封信,還在。你是不是想要我重新給你念一遍!!!”
當修雲川聽到父親想要爲那個女人開脫的言辭,心裡的恨意更深,因爲情緒太不穩定,整個人都在顫抖。
修百川看到兒子這樣,更是心疼,所以那些話終於還是再次埋進了心裡。
父子兩人之間,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平息許久,修雲川才重新開口說道:“這些事情,左秋並不知情。如果你真的想要對她好一些,最好保持現在這種陌生的狀態。我想要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撓,所以你也不要妄圖改變我。”
修百川坐在沙發上,在沒有任何力氣回答些什麼。
最終也只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答道:“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