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蘇死亡的事,外公生病的事,令錢婧藍對生命的真諦有了新一輪的見解,一秒鐘的抉擇,蹉跎的將是一生。兜兜轉轉了這麼久,愛他的心,一直不變,爲何她還要遲遲糾結在會生還是不會生上?
他說過,他愛的只是她這個人,她從未介意過,她能不能生。
只是如今,這個承諾,還能兌現嗎?
他還說,她生不出寶寶,他們可以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小孩。現在她有了小寧寧,他還願意接納這個小孩,待他如親生嗎?即使答應了外公會努力贏回他,可真要採取行動了,她卻猶豫了。胡黎菁可看不下她的扭扭捏捏,一邊鼓動她,一邊拼命地獻對策。
人和人之間的偶遇,很多情況下是人爲製造的。
比方說,高翊軒三天兩頭都能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情況下,遇見錢婧藍。
看見她,他並不避諱,淺淺微笑,道一句:“好巧,來吃早餐啊?”
“是的。這裡的豆漿不錯。不介意坐一塊兒吧!”她落落大方地回答。
“不介意。”他紳士地替她拉開了凳子,“坐吧!”
“謝謝。”拿眼睛偷偷地瞟他,想要試探自個兒對他,是否還有影響力。可是,他穩如泰山地坐着,拿筷子夾糯米糰子,緩緩地送進嘴裡。動作優雅,絲毫不受外界干擾。他如此冷靜的模樣,不禁讓她冒出小小的挫敗感。
“快吃吧!一會兒涼了。”他提醒她,因爲她前頭的小籠包,半個未動。
“哦。”她附和,塞了一個小籠包在嘴裡。
他則繼續吃東西,細細地咀嚼,慢慢地吞嚥。她低着頭,不敢看他了,深怕他發現自己的小心思。
沒一會兒,他吃完早飯,順道也買了她的單,然後對她說:“我先走了,你繼續吃吧!”
“高……”嘴裡含着東西,她發出模糊的聲音。
“什麼?”他偏頭看她。
吞下這口包子,她回答:“沒什麼。路上小心。
“好。那再會了。”他轉過身,背影直挺挺的,沒有停留,徑自往前走。
錢婧藍不捨地收回視線,他果然不在意了。對倪心蕾,他可是念念不忘四年,怎麼到了她這裡,半年就沒啥感覺了?這會兒,她的自尊心頗受打擊了。
再次踏入百度沸城,錢婧藍髮現它換了裝潢,比以前更爲氣派了。可見唐英東他們下了大手筆。一進入這裡,她便四處張望,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
酒吧的燈光,頗爲昏暗,她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他的蹤跡。心中納悶,明明開車一前一後跟蹤他來,怎麼一踏進酒吧,人就突然不見了?
她知道有個辦法
很笨,但肯定實用,於是一張桌子,一張桌子地找過去。溜了一圈,還是不見那傢伙的蹤影。她仰起頭,莫非在樓上包房?那裡是私人地方,她不好意思上去打擾。
同一時刻,樓上包房裡,唐英東立在木質柵欄前,良好的視力讓他看清了樓下不斷徘徊的女子。他回過頭,看着好友,戲虐道:“翊軒,猜猜我看見誰了?”
“沒興趣。”他眼皮也懶得擡,對八卦事興致乏乏。
“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興趣。”他胸有成竹地說。
“誰啊?”趙鈞湊過身子來,向下探望,並沒發現什麼特別的人。
唐英東指向吧檯附近的位置,道:“看見了沒?”
趙鈞尖叫了起來,“錢……錢婧藍不是在北京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聽聞這個名字,高翊軒的拿着骰子的手晃盪了一下,一顆骰子掉了下去,在玻璃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蹙起眉頭,冷淡道:“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是嗎?”唐英東可不信他的鬼話,故意道:“你不下去看看嘛?好像有個男人在糾纏她,她甚爲苦惱的樣子。”
“我……”頓了一下,“已經跟我沒關係了。”
第一天在去水上樂園的車上遇見她,他跟自己說這是偶遇。第二天在早餐店吃早飯碰着她,他跟自己說這是巧合。第三天在咖啡廳談生意,她恰好坐在他隔壁桌,他對自己說這是緣分。第四天,第五天,連着一個禮拜,他都能碰着她,他還能跟自己說什麼?所以今天在酒吧看見她,也並不意外了。
“哎呀,那男子在扯她的手,她推開了。這男人路都走不穩,肯定喝高了。你們說,接下來回發生什麼事情呢?”唐英東聲情並茂地講述,特意提高了音量,就是想讓某人不好受。
果然,沒一會,某人按捺不住,站起身,憋出一句:“我去廁所,一會兒就回來。”
“您的廁所可以去久一點。”唐英東故意朝好友揮了揮手。
下樓來,冷着臉,直接往吧檯走去。果然,那個女人就在這裡,拼命地想甩開醉鬼的糾纏,可惜勢單力薄,醉鬼扯住了她的衣袖,不肯撒手。
他快步上前,一把拉過錢婧藍,護在身後,清冷的嗓音,夾雜着警告意味,“請問你想對我女朋友做什麼?”
“女朋友?”醉鬼睜着迷濛的眼睛。
“沒錯。他是我高翊軒的女朋友。”
“原來跟男朋友一塊兒來玩的,不早說,害我白費心機……”醉鬼討了個沒趣,識相地離開。
她拍着胸脯,替自己壓壓驚,“嚇死我了。我剛纔還真以爲掙脫不開了……”
“你來這裡做什
麼?”他直接問。
“呃……”眼珠子轉啊轉,想着怎麼搪塞,他卻先一步警告,“錢婧藍,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跟蹤我。”
“我……”雙手絞動,牙齒咬下脣。
“先跟我出去再說。”感受到樓上投來無數雙看好戲的眼神,他拉過她的手,帶她出了酒吧。
酒吧內喧鬧無比,酒吧外頭相對比較清靜,門外只站了兩個巡邏的保安,出門便是樓梯,再前頭是寬廣的私人停車場,幾乎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她跟着他下了臺階,進入停車場番外,方停下腳步,他率先開口:“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要跟蹤我?”
“外公病重,他希望我們重新開始,我想完成他的遺願。”她反覆思量了多遍,這是最佳的措辭。
“錢婧藍,你當我是什麼?”他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問了她一個藏在心中多時的問題。
“啊……”她有些不明所以。
“你當我是擋箭牌?”他挑眉。
“沒有……”她從未這麼想過。
他突地笑了起來,“我不是聖人,未必有求必應。”
“翊軒……”她低着頭,醞釀情緒,“不只是外公,其實,我也想……”跟你重新開始。
生命隕落,那麼容易,這一回,她想珍惜眼前人。
“錢婧藍,從你第三次放開我的手時,我們就回不到過去了。”他不去看她,眼神飄向遠方,出口的話卻是堅定的。
他的指責,其實也談不上指責,那種說不出來有多麼彆扭的語氣,一句一句敲進錢婧藍的心房,她只覺得有種難忍的疼痛,在血脈之中流竄,過去的點滴,也在一剎那涌向心頭,百感交集,也莫過於此。
她想說些什麼,脫口而出的卻唯有道歉:“對不起……翊軒對不起……”
頭一回,她鬆手時,他追她到J區,向他父母下手,重新贏回她。
第二回,她推開他時,他每天來J區報到,因爲寶寶的出現,他們又再度結婚。
第三次,因爲寶寶的消失,她再一回做了縮頭烏龜,躲到很遠的北京,這一躲,就是半年。原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甘願在原地等着誰。
“不用道歉,你沒有欠我什麼。”
他拿了一根菸出來,當着她的麪點燃,吞嚥,吐氣,煙霧嫋嫋。然後,他說:“他們還在等我,我要進去了。你一個女人家,別在外面搖晃,早點回家去吧!”
動作這麼自然,口吻這麼隨意,論不上是否關心,他就這麼在她淚眼婆娑地凝視之下,轉過身,重新進入那個喧囂的世界。這個轉身,也代表他完全把她摒棄在世界之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