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臣基本清楚了教堂裡發生的事情,一些是他派人調查的,一些是他主觀猜測的。
靳亦霆在婚禮上當中悔婚,那個一模一樣男人,靳亦霆對溫心發火……即便他是有苦衷的,那又如何,就能肆無忌憚地欺負溫心嗎?
失去一個孩子,下這種決心,她比任何人都痛苦萬分。
“不用覺得愧疚,醫生說你的身體本來就弱,以後養好了,畢竟還年輕……”季允臣本來挺能說的,這會兒卻發揮不出任何作用,語言在他嘴裡,捉襟見肘。
“嗯。”
溫心聽話的點點頭,側過身,閉上眼睛。
“你先休息,過會我幫你重新煮點粥來。”
季允臣見她一副不願多言的模樣,躡手躡腳地離開,帶上了門,眼中露出幾許無奈。
門口有魔蠍守着,在安全這點上季允臣完全不必擔心。
病房裡,溫心並沒有那麼輕鬆的入眠,白天發生的畫面不斷地在腦海中徘徊,上演,她從這種愧疚又心疼的掙扎中反反覆覆,不得安寧。
“嘀鈴鈴……嘀鈴鈴……”
牀頭櫃上的座機響個不停,攪亂得她越發不安,遲疑一下,她接起:“喂?”
“溫心妹妹,你還好嗎?”
這個虛僞的聲音是?溫心身子一僵,渾身發寒,是王洋!
爲什麼,爲什麼他還活着?
“你一定在想sam爲什麼還讓我活着吧?”王洋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
溫心的喉嚨被掖住,發出幾個單音節:“王洋,你究竟想要什麼,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如果不盡興,那麼殺了我好了。”
“別說那麼喪氣的話,你知道的,我要是想殺你,有無數次的機會。其實,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情的。”
“什麼事?”她明明知道王洋狡詐,說不定又佈置了陷阱,但總會不經意地就往對方的陷阱裡鑽。
“今天早上在手術室裡,你的孩子並沒有被拿掉,本來手術工具已經進去了,是我讓醫生停手的——”
“你撒謊!”溫心胸口劇烈起伏不斷,激動的喊道。
“我有沒有撒謊,問問你的主治醫生就好了,畢竟我不是專業的。對了,剛剛sam推了你的那下嚴重嗎,似乎流了很多血,孩子應該保不住了吧……哈哈……sam要是知道,是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會怎麼樣呢?”電話那頭,王洋興奮地張狂地笑着。
“混蛋,魔鬼!”
溫心顫抖的手狠狠地將座機摔在了地上,直至話筒滾落後由嘟嘟嘟的忙音轉變爲寂靜無聲。
病房裡,陷入了一片沉默的抑鬱之中,正如同她的心情,止不住,化不開的憂傷。
她將自己的頭深深埋入了被褥裡,即便是病房外的魔蠍,隔着透明的窗口,依稀可以聽見她的抽泣聲,一直不停地不停地在被褥裡壓抑,嚎啕,發泄……
魔蠍彷彿聽見了自己一抹似有若無的嘆息聲。
第二天,溫心的精神依舊沒有大好。
上午的時候,像是約好了似的,馮媛,劉雯以及朗朗他們一起出現來探病。
馮媛的肚子更大了,以前總愛噼裡啪啦大大咧咧的說話,今天的她顯得剋制拘謹又沉默。
快到飯點的時候馮媛和劉雯告辭,儘管這兩個女人慾言又止,尤其是劉雯,她可是帶着隊長佈置的任務來的,可溫心的情況,離了婚,又流掉了一個孩子,明眼人都瞧的出來,她怎麼好意思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剛開始朗朗站在角落裡,絞着兩隻小手,低着頭,一臉彆扭。
等到大夥兒全都離開了,他才慢慢吞吞地走到病牀前,擡起眸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道:“媽媽,朗朗不是故意不認你的。”
“我知道,媽媽沒有怪你。”
小傢伙可憐巴巴的小模樣落在溫心眼裡,除了心疼還是心疼,她伸出臂彎,朗朗馬上撲了上來,母子倆淚水漣漪的擁抱在一起。
朗朗一直在哭,溫心輕柔地撫摸着他柔軟的頭髮,口中呢喃:“傻孩子……”
她不需要一個孩子來委曲求全的幫助她,大人之間的事情,不該讓小孩子來承擔。
幸好,朗朗什麼都不知道。
那樣殘酷的身世,因爲安雅自私的一個錯誤的決定而到來……溫心的思緒不禁飄散到那個和靳亦霆一模一樣的人身上,父子倆一樣的苦命與悲哀。
晚些的時候,靳老爺子來探望她,說了一些體己的話。
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應該是不知道靳亦霆弟弟還活着的事情,可當年,在孩子們年幼的時候,做出自私決定的人,的確是靳海銘。
靳海銘,靳亦霆,雙胞胎弟弟,他們都沒有錯,是命運戲弄了他們。
直到很久,溫心才知道,並非命運戲弄,他們所發生的一切遭遇,都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你先養着,朗朗跟爺爺回去好嗎?”
“我不要,我想陪着媽媽。”
靳老爺子提出帶走朗朗的願望,畢竟溫心現在是個病人,自顧不暇還怎麼照顧孩子?
“朗朗,你要是想看媽媽,爺爺可以讓司機在每天放學後把你送到醫院來,怎麼樣?”
朗朗雖然固執已見,但在聽了靳老爺子的提議和利害分析後,乖乖地跟着靳海銘離開了。
一走一步三回頭。
溫心看着這一老一小的背影,心想,畢竟是祖孫倆。
靳老爺子嘴巴里不說,對那個毫無意識的孩子,心裡一定很傷心,所以纔會對靳亦霆如此看重。
她當然不會主動提起那段令人心痛的事實。
一直在醫院裡周而復始地住了四天,她數着窗臺上每日凋零一葉的玫瑰花瓣,太陽升起和降落,她從未像現在這般茫然,覺得自己特麼的就是一個廢人。
除了自暴自棄之外,她到底想幹什麼,想要什麼?
季允臣問她:“明天醫生說可以出院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
季允臣已經非常含蓄了,原本他和溫心計劃的好好的,一起出國,反正他在國外也創立了自己的品牌,到那邊不愁餓死。
至於和溫心能不能在一起,或者遠離了靳亦霆,日久深情不是問題。
但是!
計劃趕不上變化,如果不是王洋把溫心從醫院裡擄走,一切都好好的,孩子沒了就沒了,溫心用不着愧疚。
而現在,她又有了牽絆,怕是不能心無旁騖了。
溫心搖搖頭,因爲她的一個錯誤的決定,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
“你現在動搖了嗎?”他繼續問。
“對不起,我不行。”溫心茫然的搖頭,現在的她脆弱的不能做出任何決定。
她害怕。
“我覺得你需要換個環境。”季允臣走到她的面前,輕輕地撫摸上她削瘦的雙臂,認認真真的道,“好嗎?”
溫心一觸及他真誠無比的眼神,百感交集,躁動不安的心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季允臣這些天真的憔悴了許多,公司與醫院兩頭跑,微微泛黑的眼圈,下巴上一層青黑色的鬍渣,眼裡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哀求。
與初見時的風流瀟灑,現在的季允臣簡直邋遢的不修邊幅。
他如此無微不至的愛,守候,關懷。
“你考慮一個晚上,明早我接你出院的時候,再給我答覆行嗎?”
“好。”溫心費力的點點頭。
早些時候,溫錦濤來過。
他說:季允臣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既然孩子沒了,說明你和靳亦霆沒有緣分,勉強在一起太辛苦,彼此心裡有一個疙瘩。
你還年輕,以後的日子長着呢,至於朗朗,他現在有爸爸有爺爺,即便少了你,也不會怎麼樣。
季允臣見她態度鬆動,只當是她想通了,臨走的時候興奮不已,樂得像個小孩子。
“好好休息,我得回去好好的泡個澡,順便理理髮,明天帥帥地來接你出院!”
“嗯。”
季允臣挑眉壞笑:“如果你不介意,我是可以犧牲一下晚上陪你在醫院過夜的。”
不知道爲什麼,看見他高興的樣子,溫心跟着心情忽然沒有那麼壓抑了。
但,獨處的時候,冰冷的病房裡,通通恢復了死寂般的窒息。
魔蠍上完洗手間回來的時候,接着走廊裡微弱的燈光,看到一個身材修長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進入了病房裡。
是他。
指針轉動到了十二點,他的腳步很輕,重重的掄起,輕輕地踩下。
病房裡,空氣裡,只有牀上勾成一團的女人,發出細微的均勻的呼吸聲。
在確認溫心睡着之後,靳亦霆才緩緩地靠近她。
藉着醫院大樓外的各式燈光,他看清楚了溫心的臉,下巴尖了,原本好看的瓜子臉型有些削瘦的感覺,兩條細細的胳膊,彷彿他一伸手,立即就能折斷了一般。
他知她受了很多的苦,他和王洋之間的事,不該扯上她。
“對不起。”他忽然慢慢地俯身,高大的身形蹲在了她的側顏前,輕輕地說道。
對不起,那天,他不應該把情緒發泄在她的身上。
孩子,只是一個導火索。
溫心的眼皮在黑暗之下,不經意之間輕輕地顫動。
從他闖入,她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