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心感覺自己的心狠狠地被老爺子給震懾住了,他說的沒錯。
她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這是她和靳亦霆的孩子,她有責任和義務撫養照顧好她。
萬一阿霆哪天就回來了,她要讓他看到一個活蹦亂跳,聰明可愛的念念。
“f國那邊聽說有一個耳科的專家,過幾天我公司有假期,我們帶念念去吧?”開車的季允臣忽然露出興奮的表情說道。
“允臣,我說過,你不需要這樣的。”
溫心垂下了眸子,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面對季允臣三年來的深情厚誼,她不是沒感覺,就連靳老爺子有時候會加入遊說的大軍,讓她嫁給季允臣。季允臣的父親季董事長更是積極地表現出和藹熱情的態度,與從前的冷言冷語截然不同。
季董事長大概知道自家兒子的性格以及他的決心,一旦愛上了一個女人,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如果他不願意看到季家五代單傳絕了後,那就必須要讓溫心嫁給季允臣。
饒是如此,溫心始終不願意相信靳亦霆死了。她不知道要等多久纔會死心,也許是三年,也許是五年,也許是十年,甚至二十年,或者更久……
“你可以拒絕嫁給我,和我在一起,但不能阻止我對你好。”季允臣不厭其煩地重複內心的堅定的信念。任憑溫心虐他千百遍,他始終待她如初戀,矢志不渝。
溫心在心裡道:你這不是犯賤麼!
然後又默默地罵了自己,溫心,你比犯賤的季允臣還賤。
所有的人都告訴她,靳亦霆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而你才三十歲,還年輕,找一個男人,尋找一些新的寄託,沒有人會責怪你的。
“允臣,你知道的,三年了,足夠了,我不想看到你爲我浪費時間,你應該結婚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我不需要你,我並不孤單,我有念念陪伴在身邊。”溫心抱着孩子的手漸漸地收緊,眼裡的愁緒越發濃郁了。
她很愧疚,只因爲自己的一念之差,讓所有的人都不痛快。
季允臣突然猛地一踩油門,車來了一個急剎。
因爲繫了安全帶,所以溫心和念念這邊沒有造成多大的搖晃。
“如果我說,我願意呢?”季允臣沒有轉過頭,聲音明明是帶着幾分玩味的強調,溫心透過後視鏡中,卻看見了他認真沉澱般的表情,滿眼的真誠,讓她的胸口,彷彿跟着堵上了似的。
“無論是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久到我們的頭髮都變白了,牙齒都掉光了……我都願意繼續等下去,所以溫心,你千萬別懷疑我的決心,更別妄想來動搖它。”
他的臉上浮現着星星點點的笑容,笑容背後,卻滿是苦澀。
“允臣,你……”爲何一次次的令我感動?有時候溫心感覺自己都快撐不下去了,她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迷失在季允臣的愛意和關心之中。
但是每一次,一想起靳亦霆和朗朗,她的內心深處,愧疚感重新佔領了上風,萬一,萬一哪天阿霆回來了怎麼辦!
心頓時又硬了起來。
她長時間的沉默,讓季允臣又一次的嚐到了失落的滋味。不過,被拒絕的次數多了,依照他臉皮厚的程度,毛毛雨的程度罷了,並不能影響他的一絲絲決心。
“允臣,何苦呢,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希望看到你幸福。如果非要以最極端的方式喚醒的理智,我寧願從此再也不見你,徹底離開你的生活。”
溫心決絕的道,身體隱隱在顫動。
懷中的念念雖然看見季叔叔和媽媽的口型在動,可是她們討論的事情好像很深奧的樣子,她完全都聽不懂。
她只知道季叔叔和媽媽兩個人都像是要哭了。
季允臣撇開脣瓣,不疾不徐的道:“感情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所以你怎麼知道,我即便是單相思,遠遠地看着你們母女,也會覺得幸福呢?”
也許他只是不甘,可這輩子,無法和她在一起,他寧願孤獨終老。
車內的氣氛沉默而燥熱,也許燥熱的只是溫心無處安放的一顆心罷了。
念念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
“怎麼了?”溫心對着她,輕輕地做了一個口型。
念念的兩隻白嫩的小手開始做動作,溫心非常輕易地就明白過來了,自從念念十個月的時候開始學手語,溫心跟着學着就會了。
念念說:你們不要吵架,我會聽話的。
她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仁,溼漉漉地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小小的櫻紅的脣瓣緊緊地抿着。
溫心一下子眼眶就溼潤了,水眸中噙着淚花,堅強的沒有滾落下來。
她揉了揉念念的腦袋,毛茸茸的,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朗朗,那個孩子也是這般用圓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她,很聽話,每每懂事的讓她心酸,心疼。
“沒有吵架,媽媽和季叔叔永遠不會吵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對季允臣道,“很晚了,你送我們回家吧。”
季允臣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母女倆眼神中透出的濃濃的親情與依賴,讓他很是動容。
他想成爲母女二人的依靠,正如從前,他想成爲溫心和朗朗的依靠一樣,此心從來不曾改變。
下車的時候,季允臣接了一個電話,溫心抱着念念和他道了別。
念念再度扯了扯她的衣角,悄悄作着手勢:媽媽,季叔叔,我們家,吃飯。
溫心道:“季叔叔有工作要忙,下次吧。”
念念微微扁了扁嘴巴,什麼話都沒說了,在她的認知範圍內,媽媽明明就是和季叔叔吵架了。
溫心兩邊看了看車輛,確定沒有,才過的斑馬線。
走到一半的時候,念念突然發出“阿巴阿巴”的叫聲,她一時震驚,擡頭卻見她瞳孔逐漸放大,眼裡滿是驚恐。
迎面嘀嘀,狂按喇叭的聲音越來越響,劃破傍晚的霞輝,撕裂了她的耳膜。
糟糕,有車!
她下意識地將念念抱緊了懷中,人通常在發生危險的時候,本能反應果然是立在原地,根本無法逃脫。
在危險來臨的最後一秒,溫心想過了死亡,想過了一切,偏偏沒有想過,有人會奮不顧身地推開了她。
她和念念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倉惶轉身,發現季允臣被一輛疾馳而來的小轎車給撞了出去。
他的身體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淒厲的拋物線後,摔落到了地面上。
溫心當時整個人都懵了,所有的聲音彷彿都停止了,成爲了黑白膠捲中的世界,失去了聲音和顏色。
肇事司機剎住車,沒有造成第二次傷害,並且馬上走下了車,查看傷患。
懷中小小的人兒鑽了出來,眼眸忽閃忽閃的,純潔無暇,溫心知道,念念沒事,安然無恙,而她呢,似乎只有幾處皮外傷在隱隱作疼,又好像麻木了似的。
她抱起了念念,費力地一步步地走了過去,她聽見肇事司機緊張兮兮的在打電話報警,叫120,但是季允臣倒在柏油馬路上,一動不動的,身旁是一灘奼紫嫣紅的鮮血,寸寸壓迫她的視網膜。
溫心遮住孩子的眼睛,自己的眼眶裡不斷地滲出液體來。
這時,魔蠍從馬路對面的家裡跑了出來,見了眼前的畫面,直接把念念給接了過去。
溫心整個人癱軟地跪倒在他的血泊前,雙手落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那一聲聲歇斯底里的哀嚎與哭訴,蔓延了她的心臟。
季允臣,對不起。
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如果你可以不死,我們就在一起吧。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能不能,請你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別死!
靳亦霆和朗朗就是因爲車禍去世的,我不想,連你也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
救護車來的很快,醫生們把季允臣平移到了擔架上,溫心依舊直勾勾地跪在原地不動。
“女士,這位女士,我看你身上也受了很多外傷,去一趟醫院包紮一下吧。”
溫心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扶上救護車的,她執著的哀求道:“醫生,你們一定要救活他,他不能死。”
“女士,你放心,我們會全力搶救的。”
溫心反反覆覆地說着,不知道季允臣是否聽得到她心中的潛臺詞。
她實在沒想到,季允臣會用這種最慘烈的方式來再一次證明他的愛。
季允臣進搶救室的時候,溫心坐在冰冷的座位上等待,她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是否每一次要等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萬幸的是,一個小時之後,醫生宣佈手術非常成功,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溫心整個人像是一團棉花,心中的驀地鬆開了,她疲憊不堪地靠在牆上,仰頭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
兩天後,季允臣徹底的清醒過來,躺在病牀上的他,可以開口說話了。
溫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照顧。
“醒了,肚子餓不餓,要吃東西,還是喝點水呢?”溫心問,見他表情發怔,又道,“我去幫你叫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