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波江人視頻交談後，陳曦坐上蟲車前往他們的城市。
蟲車像個超大號毛毛蟲，那些纖毛是接收電磁信號的器官。
客艙在體內，是一種硅合金，很寬敞，很智能，有空調、飲料機等服務設施。
陳曦嚐了嚐某種碳基生物能喝的飲料, 不算好喝，也不至於難以下嚥。
蟲車走地洞，不是現挖的，而是百年基建的成果，蜘蛛網一樣的地洞遍佈全球。
波江人的居住地，原先分佈在地表的各種地方，叢林、海洋、極地…
遭到吞食帝國的入侵後, 他們就搬到了地下, 準備抵抗到底。
通過蟲車，陳曦看出波江文明的生活節奏很慢，因爲蟲車的移速慢得讓人着急。
“也是，通過生態神經系統，早早就進入了超信息化時代，在哪都可以辦公，這環境誰想過快節奏日子？不是純給自己找不自在？”
當然, 現在是戰爭時代，大部分地洞都改成了高速電磁列車。
十噸遺傳物質，好傢伙，百萬億TB的數據，你們打算把整個文明都搬走？
“是的，自然界中的古樹、動物…，到處都有文明的記憶、我們祖先的記憶。”
現代人腦的神經信號傳導速度，也才一百多米/秒。
當然，主要還是因爲文明歷史太短，不然總會有人因興趣研究這些東西。
“DNA數據存儲技術？”陳曦這才意識到波江人進化出的真正黑科技是什麼。
一克DNA能儲存100萬TB的數據，成人體內有兩千多克DNA。
他還沒做過蟲車呢。
在吞食帝國帶來科技前，他們文明的‘科學家’是生物培育師：耗費漫長的時間總結規律，培養特定功能的動物、植物、微生物。
很原始, 兩千多年時間，竟然只發展到了撿起來用的層次, 沒有深入研究其原理。
陳曦一嘆：“是啊，沒時間了，就算我給予你們技術，你們也消化不了。”
乾淨的生物內腔中，陳曦快速閱讀着波江文明的技術資料與物理學知識。
陳曦問：“你們不會把記憶這些東西也存儲在了遺傳物質中吧？”
這很好，你們合格了。
科學家調出一份設計圖，他們早就考慮過這種逃亡方案：“只有四十多噸，遺傳物質佔十噸，但我們沒有成熟的核聚變發電技術，也沒有足夠推動幾百噸重的飛船的引擎技術。”
科學家很是失落：“我們沒有大規模星際航行的能力，將一艘幾噸重的小型飛行器送到幾光年外的恆星系，已經是我們能做到的極限。”
他們已經吞完了兩顆行星。
如果還有能量，能開門傳送，倒可以跟吞食人掰一掰腕子。
誰走誰留這個問題，如果你們像舊時代的人類文明那樣，狠不下心來，猶豫不決，那你們文明，不救也罷。
“將自我溶於塵世，羣行中的個體聚成江河大海，用死亡溶解彼此的隔閡與偏見，你我有別卻只是同一個意志的不同個體。”
時空之匙又一次陷入沉寂，減速讓它耗盡了能量，積蓄能量需要漫長的時間。
波江人能快速從碳基、硅基兩個截然不同的生物體系中讀寫遺傳物質，並從中檢索出自己需要的信息，這絕對是生物學上的黑科技。
甚至，波江人誕生智慧的那一刻，就通過活着的海螺掌握了電磁波通訊。
晝說，蟲車是最高接待規格, 陳曦尊重波江文明的習俗，也想長長見識。
“逃吧，留下文明種子，他們吞食行星需要一個世紀，足夠留下一些種子了。”
思索片刻，陳曦問道：“這套基於生物遺傳物質信息儲存系統，有多重？”
長久以來的安逸生活，讓波江人沒有深入研究其中秘密，他們只懂得組合和利用，不知道造成這些現象的原理。
吸收輻射能的動植物，地聯那邊也有這個技術，而且應用到了生態重塑工程中。
他查閱一番資料發現，波江文明根本沒有多少工業體系，唯一的鐵路工業、核工業，還是戰爭開始後摸着吞食帝國過河、着急忙慌建設出來的，核工業，甚至還只是核裂變工業。
他們畢竟只發展了半個世紀的物理學，而且幾乎是從零開始。
無法深入微觀世界，生物結構頂天了分子級，這無法戰勝核彈與高能激光。
陳曦問水晶牆中，由蜉蝣生物組成的波江人：“你們的生物技術發展到極限了吧？”
科學家切換成了詩人，詩人吟誦：
要知道，生物讀取遺傳物質信息的速度很慢，有的甚至需要幾個小時。
陳曦疑惑的問：“那技術資料呢？文化傳承呢？都捨棄不要了嗎”
這樣子，就算給了技術，就算波江人能立馬學會技術，也沒辦法進行工業化大生產。
陳曦想着：這幾個技術逆天了，科學院曾想過發展生物神經計算機，但因爲讀取、寫入數據的方式太過低效，或者太過複雜而摒棄。
波江人本來的技術路線，是與星球生態共生。
一種另類的投影方式，只投影出了一個波江人，並非不重視，而是跟共生體文明中的某個高級別個體進行交流, 就是在跟整個共生體進行交流。
“我們與自然共生，觀念上比任何種族都接近自然，只要承載生物信息、文明信息的遺傳物質還能進行自我複製，我們的文明就還存在。”
吞食人的輪胎飛船，離波江人的母星只有一個月路程了。
“我們培育了一種能吸收光能、輻射能的微生物，這些微生物可以將身體中儲存的能量快速釋放，集合到一種晶體上，釋放高能激光，這是技術的極限了。”
“我會盡力幫你們延續文明。”
科學家表露出惋惜、憎恨的情緒，甚至連陳曦都感覺到了，他接着說：
“我們正在發展物理，但沒時間了。”
陳曦再次一嘆：“很遺憾，泛人類聯合理事會無法提供有效幫助。”
“嗯，生物計算機必須有，飛船不小心闖入低光速黑域，可就要靠它救命了。”
以前的培育師, 現在的科學家說：“尊敬的先生，是的，發展到極限了。”
科學家說：“有可能的話，帶走行星生態中全部生物的基因庫，我們是一體的。”
生物以硅基爲主，碳基爲輔，所以波江人母星上到處都是半透明水晶質感的東西。
就算波江人的生活節奏不快，也不能忍受加載一幀畫面需要好幾分鐘的網速吧？
他們的母星孕育了各種各樣、擁有奇特能力的生物, 比如說能通過星球磁場進行懸浮移動的蜉蝣生物, 這些蜉蝣生物經過長時間的定向培養，有的變成了飛行器，有的變成了果樹上長出來的顯示器。
“不需要，都壓縮在遺傳信息中，每個波江人，甚至一些動物都能讀取。”
“天上時不時閃爍出的光芒，就有它一份功勞，但更多是吞食人的核導彈，他們在摧毀我們的防線，那道美麗的星環、星之海。”
“你們有具體的逃亡方案嗎？”他不動聲色的問出了關鍵問題。
“最好還能帶上一些生物培養師，重建複雜的生態需要他們。”
所以，他們的生態神經網絡是高速的，不是一般的神經網絡。
說完，科學家希翼的望着陳曦。
“您看，這隻御用蟲車，它喜歡喝一種果汁，經常自己調製信息素傳遞給生產者。”
“將我食用，將我消耗，將我血肉中的信息攝入羣體與個體的思維與智識。”
屏幕上一行小字：我們的消化器官可以讀取遺傳物質，我們喜愛生食。
“溶解吧，讓我溶解於衆生之中，如疫病擴散，萬物衆生皆爲我同胞。”
“你們，以及你們自血中誕生的子嗣，今日，我無私獻出血肉，於你們的血肉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