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莎接下去並未多言,她親密的言行戛然而止,彷彿未完的小夜曲般令人惆悵若失,魂牽夢繞。
她轉身朝金屬建築走去,海爾辛愣了片刻,連忙如同虔誠的教徒般緊跟着她,他開口說:“笛莎女士.....”
笛莎蹲在地上,仔細查看周圍鬼蟲的屍體,同時打斷他說:“我沒有伴侶,海爾辛,你可以叫我笛莎。”
海爾辛聽到前半句話,激動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後半句話卻如同當頭棒喝,令他一時茫然不知所措,他拾起思緒,清清嗓子,問道:“笛莎,你現在打算做什麼?”
笛莎說:“我在調查是否還有敵人,以及襲擊發生的原因,如果你沒別的事,最好把這些活人放下來。”
海爾辛頓時醒悟,他來到杉樹旁,凝力片刻,手掌如燕雀般翻飛躍動,高熱的閃電利刃在樹梢間閃過,頃刻間,只見三個被蛛絲纏繞的人掉落下來,海爾辛早有準備,他瞅準時機,將他們一個個接住,他原本預計他們下落的勢頭太猛,做好了受傷的覺悟,誰知他們身上的蛛絲與苔蘚柔軟而強韌,海爾辛渾不費力的救下了他們。
海爾辛鬆了口氣,用這法子忙活了半天,當他接住最後一個倒黴鬼時,耳畔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他一回頭,見到笛莎來到他的身邊,他的心又高興了起來。
他問:“笛莎,你有什麼發現嗎?”
笛莎搖頭說:“我絲毫不理解這兒發生了什麼,這些鬼蟲自從孵化出來之後,一直被關在金屬房屋裡,設施的大門會感應生物靠近而自動打開,但它們根本沒想到要走出來。”
她又指了指地上這些受害者說:“但他們爲什麼跑出來呢?又怎麼會被這些稀奇古怪的青苔包裹住的呢?”
海爾辛說:“關於這些青苔,我倒是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些鬼蟲的唾液中含有毒·素,能夠將獵物的身體包裹在這樣的細菌中....“
笛莎困惑的說:“這就更加奇怪了,他們跑到外面,而那些鬼蟲的幼崽關在設施裡面,他們更沒有理由被鬼蟲咬到。”
海爾辛走到受害者身邊,手掌發出高溫電流,撕開他們身上黏糊糊的蛛網,查看他們的傷勢,他說:“這些人受傷不久,青苔尚未覆蓋他們全身。也許這蜘蛛的撕咬也能造成這樣的症狀。”
笛莎默默點了點頭,又說:“讓你的同伴前來救人吧,這附近應當不會再有大規模的鬼蟲了。”
海爾辛連忙取出通信裝置,向海德教授發送了此地的座標,並簡短的通知教授前來營救受傷的助手。
教授說道:“你簡直是天生的英雄,伯爵!但我沒法調動人手,中將根本不肯派任何人過來,你們最好找一處安全的地方,將這些傷者安放起來。等一切太平之後.....”
海爾辛有些生氣,他喊道:“這一帶現在非常安全,我不明白中將在害怕什麼?他還有兩架外骨骼裝甲要回收,不是嗎?”
教授窩囊的說:“據說一個小時之前,愛國者之鷹那邊的大門幾乎被鬼蟲攻破,中將不得不派人增援。這些該死的鬼蟲,它們的攻勢接連不斷,我不確定這邊什麼時候會再度變成地獄,你最好快些回來,海爾辛。”
海爾辛關閉通信,沮喪的說:“他們自己也焦頭爛額,這羣沒用的僱傭兵。”
笛莎說:“那麼如今唯一的辦法,將他們留在此處,祈求他們自生自滅。設施裡應當安全,只要你鎖死大門的話,我想那些鬼蟲應當不足爲慮。如果你需要人幫忙,我義不容辭,伯爵。”
海爾辛巴不得她多留一會兒,立即喊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實在太好啦。”
兩人於是忙碌起來,這些人身上包裹着厚重的青苔,重量比之前沉了許多,海爾辛與笛莎兩人搬運了三十分鐘,總算將所有人挪到了建築內,海爾辛找到檢測儀器的數據,拔下數據存儲器,隨後退出了建築,輸入教授的管理密碼,鎖上了鐵門。
海爾辛喘了會兒氣,忽然凝視着笛莎,他用笨拙的語氣說:“多謝你,笛莎,謝謝你如此幫助我,如果沒有你,我...簡直不知該怎麼辦。”
笛莎如同一位中東的公主般說道:“我很榮幸,伯爵,能夠幫助一位如此崇高而善良的聖徒。”
海爾辛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的意思是...我並不是懷疑你,但我並沒有做任何能讓你如此幫助我的事,當然,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我是說,我...願意不惜一切報答你。”
他戰戰兢兢、欲蓋彌彰的話讓笛莎笑了起來,她說:“你對我而言非常特殊,海爾辛,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曾經對我有恩的聖騎士,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待在你身邊,我想盡我所能幫助你。”
海爾辛有些失望,他問:“那位幸運的聖騎士是誰?”
笛莎露出黯然的神色,她說:“里奧·貝託。”
就是那位死在她手上的聖騎士嗎?在許久以前,海爾辛曾對這說法深信不疑,但現在他卻一點兒都不信了,他想要打探她的過去,卻又怕這樣的舉動太過無禮和僭越,以至於惹惱了她,令她拂袖而去。
海爾辛害怕失去她,他想要和她在一塊兒,她雖然比他強大許多倍,但海爾辛卻想要生生世世將她當做自己誓死守護的女皇,這念頭此刻強烈的能夠壓倒一切。
笛莎似乎壓根兒不在乎他怎麼想,她看了看四周,說:“這裡還有許多未解之謎,這些人爲什麼要跑出來?是什麼怪物讓他們遭受如此折磨?這些我尚未找到答案。但如果你想要離去,我自當追隨你,海爾辛。”
海爾辛忽然想起他還有兩位貪財的血族同伴,他幾乎將他們兩人忘得乾乾淨淨。他朝周圍找了一圈,並沒有見到他們的身影。這讓他有些奇怪,但心裡卻又不禁竊喜,他感激他們在恰當的時候離開,爲他和笛莎留出足夠的獨處時間,雖然從感情上出發,他很願意將這樣的狀態保持下去,但出於理智考慮,他們還是匯合之後,返回基地,再繼續尋找與笛莎相處的機會。
他已經完成了此行的使命,也許現在輪到他陪伴笛莎完成她的任務了。
他內心深處的戒律告訴自己,他必須保持正義和警惕,與這位女血族保持距離,並提防她隨時可能做出的邪惡舉動。但這警告毫無用處,他本質上是一位嚮往離經叛道與奇遇冒險的熱血青年,他爲自己找了個藉口,認爲他應當留在笛莎身邊,阻止她一切可能的陰謀,並尋找令她皈依卡瑪利拉協議的機會,但這終究不過是他自我欺騙的蹩腳理由,如果在平時,他自己可能都不會買賬。
但現在他卻將其視作信仰,視作理所當然的唯一選擇。
此刻,笛莎卻忽然面色凝重,她握住海爾辛的手,低聲說:“不太對勁,海爾辛,這峽谷的景色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海爾辛不假思索的說:“沒錯,當然,你說得對。”
笛莎瞪了他一眼,說:“我不是在看玩笑,伯爵,不要敷衍,睜大眼睛看看這一切吧。”
海爾辛振作精神,朝各個方向望了一圈,果然發現一些微妙的變化。他不曾記憶峽谷的景象,但朝遠處望去,樹後那些原先籠罩在黑暗中的風景——樹木、怪石、草叢與花叢,透過樹林的縫隙,居然變得都清晰可見,更加可疑的是,這些林間景緻在各個方向都呈現出相似的佈局和樣貌,就彷彿是打亂的鏡像一般,這是人爲造就的景象。
海爾辛說:“是幻象,有什麼人想把咱們困在這裡。”
笛莎點了點頭,她突然高聲喊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拉瓦諾斯族系的血親!”
遊鯉和淺螳從遠處的幻境中走了出來,兩人原先友善而又近乎冷漠的神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兇惡貪婪的神色。
淺螳喊道:“殺死,殺死,殺死!”
遊鯉喊道:“她的腦袋值五千萬美金,殺死她,殺死她!”
海爾辛踏上一步,將笛莎擋在身後,他怒道:“你們瘋了嗎?”
遊鯉機械的吼着:“你想要搶我們的生意嗎?伯爵?那你就是敵人!你也必須受死!”
海爾辛見識過他們兩人的實力,對付任意一人,他本人都毫無勝算,而他也根本不打算讓笛莎陷入險境,他說:“我願意出雙倍的價格,我出一億美金換取她的平安.....”
話說一半,笛莎霎時遮住他的嘴巴,她說:“沒用的,他們中了催眠術。”
海爾辛震驚萬分,他說:“怎麼可能?他們可是血族,而且是強大的妖魔,怎樣的催眠術能對他們奏效?”
笛莎說:“我僅僅聽聞過,那些遠古吸血鬼精通失傳的技藝,他們可以引發血族心中的執着,如果執着足夠強烈,就能夠如傀儡般操縱他們。這似乎是羲太族系的訓誡之力,我懷疑那些研究人員,他們也是受了這樣的蠱惑,提前走出建築的,否則那些鬼蟲不會有孵化的機會,研究員會阻止它們誕生的。”
海爾辛咬咬牙,他說:“我們該怎麼辦?”他心底猶豫不決,淺螳和遊鯉正是他心目中那些“好”的血族,他對他們頗有好感,不想傷害他們。
但他決不允許他們傷害笛莎,這是他的底線,也是他的使命。如果爲了笛莎,即使他們只不過是無意識的傀儡,即使他們原先再善良一百倍,他會毫不猶豫的送此刻的他們下地獄。
法術註釋:
伊甸之蛇——羲太族系訓誡之力的統稱,所涉及的領域頗爲駁雜,它既可以蠱惑人心,又能夠令施法者變成怪物,還能夠噴射毒液,召喚毒蛇。本文中使用的是遠古血族的能力之一:鬼迷心竅。它可以令血族或凡人爲某個目標或欲·望着迷,因而受到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