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公子穿着黑色的大衣,領口處的皮毛如黑色火焰般擴散出去,這讓他宛若一隻碩大的烏鴉。他坐在壁爐旁的沙發上,一邊喝着葡萄酒,一邊聽我彙報與劉衣小姐會面的情況。當我提到艾諾亞名字的時候,雪公子似乎抖動了一下,手中杯子裡的葡萄酒潑灑而出,落在地毯上,很快僅留下淡淡的痕跡。
我聞到了一股血腥的氣味兒,也許這葡萄酒中摻雜着血液,我無法確定。
他對一旁那位外國管家說:“喬爾貝多先生,請將娜娜小姐與貝雷特先生叫來。”
管家恭敬的鞠躬答應,轉身離去,不久之後,娜娜·克里斯蒂安在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出現在了客廳中,她居然穿着紅色而閃亮的旗袍,將她纖細而誘人的身材展露無遺。她的臉彷彿睡蓮般純潔,用天使般的眼神朝我與摯友先生看了兩眼,問:“緹豐,什麼事?”
“你瞧見貝雷特了嗎?”
“我之前見到他在花園中挖土。。。。這個沒教養的剛格爾,他應該馬上就來。”
她話音剛落,貝雷特就帶着不情願的表情來到了大廳上,他說:“氣味。。。。氣味太濃,我不喜歡這裡的氣味,非常。。。。非常不自然。”
雪公子站直身子,是我看錯了嗎?他的眼睛呈現出青藍色,彷彿夜晚遙遠的星光,而原先應該是紫羅蘭色的,他說:“面具先生,請您將聽到的事完完全全的複述一遍。我想我不用提醒您事態有多麼嚴重,如果一切都是真實無誤的話。我們不能夠遺漏任何細節。”
我受寵若驚,笑得連腿肚子都在發顫,將會面的事滴水不漏的說了出來。我儘量不說生僻的古文,而用西方常用的充滿詩意的優美語句將情況娓娓道來,從聆聽者皺起的眉頭來看,他們顯然深深沉醉於我動聽的演說之中。
我決定隱瞞幫劉衣小姐解除魔咒的事實,因爲我是位低調而善意的好人。我將其描述成偶然的運氣——恰好在那個時刻,克萊蒙多的催眠術無法持續,自動消除,從而讓劉衣小姐恢復了清醒。
他們沒必要知道我的能耐,我的研究必須隱瞞,我執意成爲隱於衆人的神祗,而非受人敬仰的俗氣偶像。
夜卉小姐——也即是娜娜·克里斯蒂安——皺着眉頭,依舊直言不諱,她說:“這是血族的催眠術,我們在數百年之前就已經滅亡了所有的巫師和法師,或者奴役降服了他們,現存於世的催眠術無法起到這樣長久而顯著的效果,沒錯,他用的是血族的法術。”
雪公子點點頭說:“而且,他確實可以行走在陽光之下。這一點被反覆確認。”
夜卉小姐表情凝重,如果我沒猜錯,她心裡其實害怕的要命,她驚歎的說:“晝行者。”
貝雷特說:“不,不會是白狼,絕對不會是白狼。”
我們所有人都用驚詫的目光望着他,夜卉小姐問:“你似乎非常肯定,貝雷特,你有什麼依據嗎?”
貝雷特說:“白狼。。。是祖先,是註定要滅亡剛格爾的人,根據某種滅世預言,當白狼復活的時候,我們一族的每一條血脈將徹底消亡。每一個同胞都將被白狼——也就是艾諾亞——吞噬。”他無比慎重,用緩慢的語氣將這句話說得準確無誤,在短短几天之內,他的中文似乎進步了不少。
夜卉皺着眉頭,目光如皎潔的月光,映襯着她美妙絕倫的臉,她說:“你因爲害怕而否認?貝雷特,我以爲你是位勇士。”
貝雷特搖了搖手,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是艾諾亞,或者是狼母的轉世,他一定是剛格爾族系的人。他不會選擇這樣奢靡的生活方式,不會在都市中逗留,而應該像我們每一個剛格爾族人那樣,流浪在月亮和天空之下。他絕不會是艾諾亞,至少我這麼認爲。”
雪公子嘆了口氣,說:“如果我將此事告知長老會,事情調查屬實,我一定能得到莫大的榮譽,我將成爲首次發現滅世傳說跡象的功臣,也許在許多年後,這會成爲我升任長老的功績。”
他想了想,又說:“但如果我們弄錯了,小題大做,惹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將成爲梵卓一族的笑柄,成爲我桑吉特·緹豐生命中無法洗刷的恥辱。”
夜卉贊同道:“緹豐,我們必須弄清楚一切。”
雪公子說:“面具先生,張先生,雖然今夜你們勞苦功高,但我必須請求你們繼續陪伴我完成接下來的事。娜娜、貝雷特,你們留在這裡,如果在日出之前我沒有返回,而你們無法撥通張先生或面具先生的手機,立即將此事上報長老會。”
夜卉小姐神情極爲關切,她走上前,拉住雪公子的手,顫聲說:“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她與緹豐是兄妹嗎?直到這近乎生死別離的時刻,他們才流露出真情,我眼眶溼潤,幾乎感動的流淚,同時也放下了心——原來她並非桑吉特·緹豐的新娘。
雪公子微笑着撫摸她的臉頰,那完美無瑕的側臉,我願意用生命化作讚歌,來詠歎她側臉的美麗。雪公子的動作如此輕柔,充滿愛意,即使是兄妹之間的關愛,這也令我嫉妒的心如刀絞,啊,我多麼想盡情的親吻這側臉啊。
我忽然想起來:血族之間所謂的兄妹,並無血緣關係,他們僅僅共有一個親父,賦予他們擁吻的人。這又讓我倍感沮喪。
雪公子輕聲說了幾句話,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但夜卉小姐垂下腦袋,不再說話。隨後他念了幾句咒語,空氣中光影流離,宛若夢幻,他的手上忽然出現了一柄黑色的長劍,劍柄彷彿肆虐野獸的爪牙,正中鑲着一顆綠幽幽的寶石,彷彿毒蛇的眼睛,惡毒的朝周圍張望。
摯友先生結結巴巴的說:“黑血禁錮,天哪,您沒必要帶着它一同前往吧,王子。”
雪公子將長劍插入一柄鑲鑽的黑色劍鞘,說:“如果我們面對的不過是一頭妖魔,哪怕是一頭大妖魔,我也沒必要召喚黑血禁錮。但你清楚今天的情況,張先生,如果談判失敗,即使我攜帶着它,也還遠遠不是白狼的對手。”
張先生彷彿丟了魂,怯懦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雪公子說:“最好的情況是——此人不過是一個巫師的餘孽,一個無足輕重的騙子。我們將依照新的委託,將此人殺死,獲取賞金。但如果察覺到異常,我將盡量穩住他,查探他是否懷有惡意,希望他並沒有毀滅一切的念頭,我只能希望如此了。”
他的聲音異常苦澀,年輕而俊美的臉上展現出只有孩童纔有的無辜和擔憂,但這凸顯出他高貴的品性和勇敢的心靈,我突然想緊緊擁抱着這位勇敢的王子,如果他不介意,我甚至想親吻他。
他也像個女孩子,即使不化妝,也比摯友先生更嫵媚,比起夜卉小姐毫不遜色,天哪,血族獵人協會的這三個人簡直讓我欲罷不能,我也許應該跪下來舔他們的靴子。
雪公子邁着領主纔有的步伐,領着我們走出豪宅,豪宅前停放着一輛氣派的轎車。摯友先生當仁不讓的坐了進去,我不明所以,不知自己該坐在那裡。雪公子拉了拉我的胳膊,讓我一同與他坐在後座上。
他拉動了我的手,也拉動了我的心絃,如果他軟弱可欺,我也許會用力抱住他。
雪公子已經聽過摯友先生的分析了,他說:“我們學着那些調查者的模樣,在停車場遙遙監視他,如果他真的有所謂的同謀,那人一定會現身來找我們。。。。。不,不妥當,很可能引起衝突。”
摯友先生說:“我們可以找藉口登門拜訪,但。。。。此刻是深夜,如果他真是晝行者,恐怕會糟蹋他的心情。”
我說:“王子殿下可以化裝成女人,此人**如命,陡然見到此等人間絕色,定然把持不住。。。。。”
雪公子與摯友先生陷入沉默,雪公子用恐怖的血眼瞪着我,我連忙改口道:“或者摯友。。。張先生也可代勞,只需輕描淡寫,便可美若天仙,令人心癢難搔。。。。。”
摯友先生說:“王子殿下,我們把這傢伙丟到白狼門口,讓他把這人吸成乾屍吧。”
我打了個冷顫,聽他的口氣,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
雪公子笑着說:“也許吧,也許帶上個祭品是個不錯的主意。”
我差點兒跳車,但想起雪公子的本事,即使跳車也沒法保命,直到此刻,我才深深懊悔說出肺腑之言,在這虛僞的世界,真誠的人是無法長命的。
雪公子笑了一會兒,似乎心情好了許多,他說:“我們就直接上門找他,察言觀色,靜觀其變,即使委曲求全,也不能激怒他,按照他之前的表現來看,他應該留戀平凡的生活,這法子也許能管用。希望他只是個騙子,希望如此。”
我知道這希望有多渺茫,因爲我在替劉衣小姐解除法術的時候,我曾經察覺到:他的催眠術要遠遠比女神大人的高明,而且那是血族獨有的催眠術,通過目標體內的鮮血發生效應。他不會是巫師,而是血族,在陽光下行走的血族,一位早就知道遠古文字的千年血族。
單憑這一點,我們此行的道路將註定不會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