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茫然而驚懼的臉,忽然間能夠體會到他的心情。那就像被拋入深潭中的旱鴨子,被黑暗吞沒的膽小鬼一樣,無知帶來了陰霾,異常觸發了恐怖,哦,可憐的初生兒,可憐的小怪物,有些時候,身爲異類,往往比凡人更容易畏懼。
我不由得幸災樂禍起來。
女神閣下終止了她的法術,對弱血者說:“很好,既然你知道血族的存在,那就省去了我們不少解釋的麻煩。其實我們這次是專門來找你的。”
他一臉不解的問:“我?”
她點點頭說:“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你其實已經轉化爲了我們當中的一員,只不過你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頹廢,低聲說:“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罷了。”
女神閣下說:“我們也不知道,但我們會幫你查清楚。面具,張先生馬上會開車來接我們,你去馬路旁等着,如果看見他的車,立即揮手招呼他。”
她眼神戒備,如同哨兵般站在弱血者身旁,她不確定這人的危險程度,因而不想讓我冒險,弱血者呆呆的坐着,瞧他模樣,當然什麼都沒察覺到。
就在這時,我突然見到天空中緩緩飛來一個載人飛行器。
這玩意兒是最近幾年開始盛行起來的,用安全核能作爲能源,靈活的運用空氣作爲動力,有些像電影中蝙蝠俠所開的飛艇,不少科技企業大力推廣,意圖取代汽車,成爲未來的交通工具。不過這玩意兒貴的驚人,而且許可證和駕駛證極難申請,全世界也不過一千多輛罷了。
最近新聞中關於這玩意兒的爭論越來越大,有的說它的能源清潔,幾乎不產生污染,一旦實現量產,能源價格也將具備優勢,因而對汽車的地位造成有力的衝擊。但有人反駁說它的能源極端危險,一旦發生故障,很可能引起核爆以及輻射,而且它行駛過於隨意,幾乎不受高度限制,比被重力所限制的汽車要危險許多。
就我個人而言,那些反對者簡直比蒼蠅和蚊子還要令人生厭。這玩意兒的重點倒不在於取代汽車,而在於推動科技的進步,將智慧的福祉播撒出去,探索未知,承擔風險,而非錮蔽自封,整天爲性命和金錢擔驚受怕。
我正胡思亂想,發現那飛行器轉眼來到我們之前大約兩百米遠的地方,這是一輛黑色的飛行器,有些像是一個大寫的u字形,在下方有一排可以四處轉動的推動器在發出幽暗的藍光,此刻正如同直升機般穩定的漂浮在我們上空。
我張大嘴巴,不知道飛行器的駕駛員有什麼打算,突然見到飛行器的頂棚自動敞開,四個個穿着黑色盔甲的人陸續爬了出來,腰上拴着繩索,開始沿着繩索有條不紊的下墜。
女神閣下喊道:“是黑色驕陽的人!躲開!”
我聞言急忙跑開,身後響起一陣槍聲,地面塵土飛揚,留下一排彈坑。在巨響聲中,那四個士兵落在地上,端起槍瞄準我們。
女神閣下朝他們衝去,最先的士兵朝她開槍,她連躲都不躲,冒着火力跑到那人面前,一套連貫的動作扭斷了那人的頭顱。剩下的三個士兵喊道:“是血族!該死!”急忙拋下衝鋒槍,從懷裡掏出閃着銀光的鋒銳長刀。
女神閣下灑出鮮血,空中陡然出現幾隻烏鴉,發出刺耳的鳴叫,撲打着翅膀朝士兵們俯衝而來,它們的鳥喙堅硬無比,剎那間刺穿了士兵的盔甲。他們手忙腳亂的將烏鴉砸倒在地,女神閣下利用他們分神的間隙,將鮮血灑在他們身上。那三人頓時如同被捲入旋風中的骷髏模型般,關節扭曲,大聲呼喊,可很快就被擰得七零八落,鮮血從盔甲縫隙中噴涌而出。他們死的極爲悽慘,盔甲反而成了他們最後的靈柩。
就在這時,我見到天空中又飄來三個飛行器,女神閣下臉上出現了一絲緊張,她喊道:“你們兩個先跑,設法去緹豐王子那兒避難。我來攔住這些傢伙。”
我說:“在下如何能拋下女神閣下不管,就算身負綿薄之力,未始不能爲女神閣下遮風避雨,檔刀堵槍。”
她轉過頭,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樣,面具。”說着她從地上撿起一柄手槍,瞄準片刻,連續開槍,命中當先飛行器的四個噴氣閥門。
飛行器晃了兩下,絲毫不受影響。我聽說這玩意兒牢固的不可思議,就算以高速墜地,內部也能保持完好無損。安全核能更是牢不可破,一旦檢測到故障,立即會自行切斷反應爐,進入死寂的狀態,以免造成爆炸。
她說:“走吧,現在!”
我拽住弱血者的胳膊,撒腿往花園樹木中跑去,弱血者此刻正擔憂的望着女神閣下,但目光中顯然混雜着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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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從小巷裡弄中穿過,走入一個廢棄的待拆遷工廠,我奇妙的感官察覺到一條近路,不易被人探知,卻能縮短前往紫花園路的路徑。
弱血者問:“那個女孩兒,她。。。。她不會有事吧。”
我被他一問,回頭看他,淚水泊泊而下,他嚇了一跳,問:“怎麼了?”
我說:“女神閣下她。。。。。她太過善良,執意掩護我倆撤退,真是遺憾至極。”說着用力搖頭。
他咬咬牙問:“她。。。。她打算犧牲自己性命麼?我們不能拋下她不管。”
我嘆道:“非也,非也,她讓咱們先行逃命,自然要好好炮製那些追兵。如此一來,在下又如何能一睹女神閣下的英勇風姿?這等機遇千載難逢,錯過豈非可惜?”說罷流下兩行清淚,捶足頓胸,鬱悶欲死。
他嗯了一聲,嘟囔道:“老兄,你腦子不太正常吧。”
我說:“在下之事先放在一旁,你老兄只怕被人塞了定位儀器,只怕。。。。。。”忽然想起摯友先生對我實施的惡作劇,伸手一掏,從他口袋裡摸出一個手機,隨意翻弄幾下,果然見到一個極爲可疑的程序,名字叫:愛情鎖鏈。
我問:“你爲何安裝這等事物?”
他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是落星妹子讓我安裝的呢。她說怕我始亂終棄,一夜過後把她踹了,所以要用這定位軟件把我牢牢拴住,而且這軟件是無法卸載的。”
我點點頭,嘆道:“原來如此,兄臺之蠢,蠢於豬狗牛羊。”
他一臉苦笑,辯護說:“豬狗可不蠢,事實上。。。。啊呀!”
我不等他說完,將他手機狠狠砸在地上,啪啦一聲,水泥地面砸出一個小洞,手機居然毫髮無損。我直感奇怪,翻開手機一看,只見手機正面寫着“諾齊亞”三個大字。
他笑着說:“這手機我用了三年啦,砸壞過無數地板,這手機卻絲毫無損。”
我倆沉默了一會兒,拋下手機,穿過小巷,跑過空曠無人的街道,從高架之下鑽過,走過人行天橋,沿着堆滿垃圾廢物的小區,一口氣足足跑了三公里遠,此時路上了人煙稀少,可以暢行無阻,無人來管。這麼一來,那些追蹤者就算再怎麼狡猾,只怕一時半會兒也不知咱們跑到何處去了。
這般全速奔行,我只覺得心肺跳動猛烈,幾欲爆炸,氣喘噓噓,發出誇張的破風箱之聲。我強行振作起來,心中念道:“雲靜林止雲煙破,風雨欲來風滿樓。”肺部產生一股清涼之感,心跳減緩,大腦忽略疲勞,精神瞬間好了許多。
我心中得意,暗自偷瞄了弱血者一眼,一顆心頓時又沉了下去,原來他一臉懵懂,連氣都不喘一下,這小子如此輕鬆,我卻累的半死,這蒼天造物如此不公,當真令人氣煞。
雪上加霜的是,薩佛林用同情的聲音說:“作爲一隻小屍鬼,你的體力是我見到過最差的,可憐的小面具,我如果不照看着你,你可怎麼在這世上活下去呢?”
弱血者說:“面具先生,你沒事吧。”
我沒好氣的說:“在下自然沒有大礙,老兄你也別逞強啦,若是當真累了,咱們不如到那邊的破屋下歇息一會兒。”
他憐憫的看着我,點了點頭,我自尊心頓時發作,暗想:寧死不低高貴的頭,做鬼也要頂天立地。想到這裡,一時熱血沸騰,佝僂着背,猛然朝破屋下的丟棄沙發上一躺,發出一聲長長的低吟,伸伸懶腰,覺得彷彿死裡逃生般快活。
弱血者老老實實的坐在我身邊,揉揉腦袋,低聲說:“謝謝你,面具先生。謝謝你救了我,要不然。。。。”
我說:“對了,不知兄臺高姓大名?”
他說:“我姓無,叫無策。”
我點了點頭,說:“無策先生,在下綽號面具,本名卻不便相告。今日之事,我們兩人乃受人所託,要將你帶到某處審問。。。。那個。。。。保護起來。誰知跟蹤了半天,卻見到吳計先生你精·蟲入腦,狀若白癡,被那女子騙的團團轉,差點兒被人開膛破肚。”
他突然抱住腦袋,痛苦的說:“沒錯,面具先生,我是個大傻瓜!是個無能的可憐蟲!我實在無法忍受下去了,就算她讓我去死,我也不會拒絕。因爲時至今日,我。。。。。我還沒和女孩兒牽過手哪。”
我聞言之下,竟無話可說,心中泛起無盡感嘆,此時此刻,也無法好言相勸,唯有捂住嘴巴,吃吃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