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完廠子之後,楊思成看了看手錶說:“咱們吃個便飯,時候也不早了。”
左右聽了忙說:“不了不了,現在有文件規定,不能吃下面的。”
楊思成聽了笑說:“我知道,知道。但這不是下飯店吃山珍海味,只是嚐嚐農家飯,就一碗麪條的事。該不會喝碗麪湯就犯錯誤了吧。”說着就往啞媽這領。
左右說着:“不會不會。”也就跟了來。
東寨村裡的人聽說上面來了比省裡梁書記還要大的官都想看熱鬧,可又怕挨說都不敢出來,就或趴牆頭或門口縮頭探腦地望。
啞媽聽棉花說,今天要來一個比梁書記還要大的大官,並且還很喜歡吃麪條,而這個麪條湯就得她來做。啞媽聽了既高興又納悶,因爲她想不起自己做的麪湯有多好吃。但看到閨女高高興興打縣城回來,還一早上地裡拔了一捆蒜苗,她就覺得她做的蒜苗炒雞蛋麪條已在東寨村的天空上漂浮着香氣。
來到啞媽家,啞媽和棉花正在廚屋用蒜苗炒雞蛋熗鍋,一個燒火一個炒。
“蒜苗炒雞蛋。”左右狠狠吸了鼻子說。
“把蒜苗切成一釐米長的小段,不要葉,用雞蛋一裹……”
“再加上不薄不厚不寬不細的手擀麪,那可要勝過山珍海味喲。”
“沒想到部長對面湯也很懂得。”
“河南人!河南人都是很會吃麪的,一個農婦就是做面的專家。”
楊思成和隨從的一些人聽了都笑着說“是是是”。
“這家庭還真夠苦的。”左右進來堂屋,往屋裡四處望了望說。
“以後會好的,現在這兒的閨女是我們很重要的一個部門主管。”
“是呀,我們農村很窮,但我們都有優秀的子女。並且呀,他們還都很愛國愛家,這打我一進屋看到領導像就感覺到了。”
“農村也不算窮了,家裡有幾畝地,還能出去打工。窮就窮在,掙的積蓄都在城裡買房了。要說以前農民種地納糧,爲國家做出了巨大貢獻,那這進城買房爲國家經濟貢獻,不比納糧低呀!”
左右聽了,拿手指點了楊思成說:“你呀你,那腦袋天天轉得比地球都要快。”
“是你?”當啞媽端了麪條上來,左右都站了起來。
楊思成見了也忙站起來說:“怎麼,部長還認得我們這個做面的專家?”
“不不不,也許是眼花了,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啞媽見坐在楊思成右手的長臉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也看了一眼想,這個應該就是棉花所說的那個比梁書記還要大的大官了,便細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讓她想起那個和她一起生活了兩年,並且還有了孩子的那個禿頂男人。可她怎麼也不相信左撇志走了之後,能當上什麼大官。不相信吧,坐在楊思成旁邊的長臉男人就是左撇志。可她又怎麼也想不通,那個拋妻棄子的禿頂當上了官,並且還是比梁書記都大的大官。爲了證實什麼,啞媽慢慢蹭呀蹭,蹭到左右背後突然就把他的鴨舌帽掀掉,露出油光油光的腦頂來,讓大家驚呆到害怕。
棉花見了,忙過來撿起帽子說:“媽,這是幹啥哩,嚇着部長啦。”說着,便拉媽媽出去。
啞媽一邊掙脫着一邊說:“他是左撇志、左撇志。”
“媽,管他是左撇子還是右撇子哩。”
“他就是左撇志、左撇志!”說着,啞媽蹲在鍋沿那哭起來。
“她是個啞巴?”左右戴好了帽子問。
“是的,她是個啞巴。”
“這村裡有幾個啞巴?”
“這村裡原來是沒有啞巴的。”
“噢,怎麼說?”
“這個啞巴,還是二十年前從別處跑到這兒來的。幸好有一個這村的光棍要了她,要不就凍死在這村北地的麥桔垛裡啦,還有一個孩子。”
“就是剛纔那個女孩?”
“不不不,不是。她帶來的那個孩子沒多少天就沒了。”楊思成忙說。
李傍晚一旁聽了,摸不着頭腦,不明白楊思成爲什麼要說謊。
左右聽了,心裡一墜問:“沒了,是什麼意思。”
“沒了,就是那個,那個,那個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左右放下筷子,慢慢地說。
“咳!母女倆吃不飽穿不暖,連凍帶餓病了一場,就那個了。”
“那,這個閨女?”
“哦,和那個光棍生的。”
傍晚媽此時在家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嘴裡嘟囔了說:“這裡面也一定有事,我就不信啞媽做的麪湯比我強。還有那廚屋,她那個能接待如此高貴而神聖的國家要員嗎。”
“咦!你個多事娘們你就歇歇吧,你都快比聯合國領導管得多啦。”
“我咋管得多啦?我這是用思維用邏輯想事嘞,這是每個人必備神器,對吧孫子?”
“是嘞,俺奶奶說嘞對着哩,這確實讓人摸不着頭。”說完李崇楊一指李得福說:“你個糟老頭子壞嘞狠。”
左右扶起鍋沿下哭泣的啞媽說:“你還認識我?”
啞媽哆嗦着身體說:“左撇志,左撇志……”
“是的,我就是左撇志,還真的是你。”說着讓啞媽坐下說:“你還好吧?”說着眼睛裡竟有了淚水。
“咱們的芽芽呢?”見啞媽不說話左右又問。
“砰!轟!”啞媽向左右比劃那晚的車禍。
左右雖跟啞媽生活過兩年,但現在又過去那麼久了,啞媽的啞語他已不怎麼懂得。理解成了芽芽被車撞死了,火化了。便問:“那芽芽的骨灰呢,埋哪兒啦?”
啞媽搖一搖頭說:“不知道。”
“咋會不知道?芽芽死了連把骨灰都沒弄到?”
啞媽點點頭,捂住腦袋哭起來。
左右見問不出什麼,又怕楊思成出來聽到,便從廚屋走到院子裡看樹上那一都擼一都擼下墜的槐花。
“這槐花真是好看,滿樹都白了。”楊思成看左右打出廚屋走出來,就看着槐樹上的槐花發呆,便走出堂屋在他身後說。
左右聽了一愣說: “是啊,不但好看還很香,還是咱老百姓的救命恩人吶。”
“那都是吃不飽飯的年月。現在人們只把它當花來看。”
“是啊,看到東寨的變化東寨的人,我有無數的話想說呀。一個廠掙錢了,一個村就都富了。地統一種統一管理,收了加工再分紅。看不到大片的工廠,見不着林立的高樓,卻有幸福的生活。這至少說明了一點,那就是要想共同富裕,就得有一個肯付出的人。這個人要集上天一身的好哇,差一點都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