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創造幸福需要一輩子,要創造悲劇只需要一秒。一眨眼之間,刺鼻的臭氣變成了血腥氣,眼前的猥瑣男人也變成了滿地屍體。
穿了,絕對是穿了,如假包換,起碼身邊的屍體身上,都是穿的古裝,而且整齊嚴密,絕對不是電視劇中雷死人的改良版戲服,動輒香肩或酥胸半露……
管青弦正在細細的研究面前的那張臉,這是一個極俊美的男人,即使此時已面目枯稿,仍是掩不出天生的俊極風雅之態。長長挺秀的眉,長長的睫毛,眉宇間猶帶着極度的痛苦,咬牙咬到下巴都扭曲了。他兩隻手用力握着管青弦的肩,雖然屍體都已經僵硬,可是手指卻好像嵌進了骨頭一般,無論如何都拔不出。
從這個男人的肩頭望下去,仍是可以看到一把長劍正深深的插入他的背心,又從前胸透出了寸許,卻幸好並沒有傷到中間的這個身體,否則,魂去體空,痛的就是自己。
這男人難道是這身體的情郎?否則,爲何要用自己的命來擋了這把刺來的長劍?可是,死都死了,你不肯鬆手,難道要讓你好容易救下來的人活生生餓死在這兒不成?
管青弦已經嘗試過起立,下蹲,向前,向後,晃腦袋,晃肩膀等等數種方式,直累的喘氣,卻始終不能把這身體從那魔爪下掙脫出來,可是,天眼看要黑了,再耽擱下去,這一地的屍體,不知會化爲殭屍還是鬼,到時就真是無法收拾了。
管青弦猶豫了許久,一咬牙一閉眼,用力向前撲去,只想着將那屍體撲倒,卻忘記那屍體身後還有一把長劍,屍體落地,長劍破膚刺出,管青弦險些驚呼出聲,卻用力咬緊了脣,拼命閃了開來,狼狽萬分的趴在地面上,長劍從脅下飛快的刺上,涌起渾濁的血沫。
管青弦忍不住驚喘出聲,捏緊了自己的手,抑不住的發抖。隔了許久,才終於發現,在這滾撲之間,居然已經從那手掌裡脫身出來了。
呆呆坐了許久,她終於慢慢的爬起身來,雖然搜索了滿腦子的歷史,也沒想到哪個皇后是從家破人亡,哀鴻遍野中出山的,不過,來都來了,難道穿的不滿意坐這兒等死?就算要死,也得瞧瞧形勢再說,難道穿越還能把壞運氣一起帶來不成?
誰料起了一半,卻起之不動,管青弦淡淡下望,把長長的衣帶從腳邊老頭的屍體下用力抽出,然後站起身來。好像連鎖反應,長長的衣帶合着管青弦的力道,帶着那老頭凌空一百八十度轉身,吧唧墜地,然後……呻吟出聲……
呃,居然把死人摔活了?管青弦微愕了一下,回頭一看,那老頭已經止了呻吟,飛快的抱住了她的腿,動作敏捷的像運動健將:“瓔珞!瓔珞!”
管青弦頓住。很溫和地回:“你認錯人了!”
“瓔珞!爹爹還沒死!還沒死!”不甘心地老頭呻吟着指出這個事實。
管青弦細看了一下。那老頭滿身鮮血。胸口老大一個血洞。雖然被如此地震動了一下。血仍是流地有氣無力。顯然身體裡已經沒有多少血可流。一時縱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可是。何必跟他計較呢?管青弦聳了聳肩。仍是足不停步地向前。
那老頭地手無力地下垂。在後面很慘痛地叫:“瓔珞!瓔珞!”
迴光返照似乎不會浪費太久時間。管青弦於是停下來。很耐心地:“您很快就要死了。人死萬事休。費這麼大勁說話。不過是多受苦楚……”
那老頭並不理會。只是掙扎蠕動。從懷裡費力地掏出一本血染地書。顫顫地舉到管青弦面前:“瓔珞!你拿好……藍家地命……全在你手上了……你……你……”話還沒說完。狗血劇情啓動。一口氣接不上。手頹然下垂。死不瞑目地去了。
你們家已經沒有命了,你去了那邊一家團聚,自然便會明白。管青弦沉默了幾秒鐘,看着那垂在自己膝上的手,那蒼老的手裡握着一本書,緊的手背青筋暴突,封面上三個大字……
不,我不要看!我就是我,不是什麼瓔珞!你要找的人已經死了,她的擔子,恕我不能背……我是從幾千或幾百年後穿過來的,不瞭解國情家情世情,當不來你的瓔珞。
管青弦站起身來,把那手和那書,輕輕推到地上,然後站起身來,選了一個方向,頭也不回的漫步而出。
………
這裡顯然比想象中更荒涼,休說人煙,連草木之屬都沒有,只是一個詭異的山窪。管青弦走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找到一條合適逃生的路。只是不停的繞來繞去,像遭遇了鬼打牆,兩個小時之內,居然三次回到了那戰場。
這難道是使用這個身體要付的價錢不成?即使這個身體的靈魂已經死去?管青弦苦笑的坐了下來,輕輕伸手,抹下那老頭死不瞑目的眼睛,從他手中抽了那書,放在膝上。
書很厚,白線裝訂,完全手寫,書頁上三個大字:“風雲錄”之第八卷!
翻開來,首頁上一行觸目驚心的毛筆字“藍家家規:所有藍家子女,除爲《風雲錄》外,絕不因任何事動用武功!”
傳說中的江湖?傳說中的隱士?傳說中的秘籍?蠻濫俗的,幸好,還不是那深入人心的欲練神功,揮刀自宮。
管青弦有點好笑,猶豫着擡起頭來,目光從屍體羣中一一掠過,確認所有屍體都已經死的透了,周圍環境相對安全。於是慢慢的掀開了書,一頁一頁,細細的翻過,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便已經翻完。
擡起頭,微覺感慨,從那老頭身上翻到了火刀火石,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打着了一點火星,引燃了一叢無辜的頭髮,又緩緩的漫延到衣服,焦臭瀰漫,管青弦站開了一點,把那書抖一抖,遙遙的丟入了火中,然後看着它,慢慢的展開,翻卷,化爲灰燼。
管青弦淺淺的笑了一下,拍了拍手,理了理衣襟,轉過身,再一次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