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郭止正聽得青聞有意在青龍僕支脈之中挑選扈從。心中不安頓時消解。隨之立刻便招來青龍僕一支的族人,示意他們陪伴自己,同送四位龍使前去休息。
對於東郭止正的心思,東郭家族中人自然知曉,但他眼下仍是東郭家族的家主,各支脈之中自然無人會在龍使蒞臨的此刻去駁了他的面子。
前往休憩之所的路上,東郭止正始終落後於甄暮等人半步,卻又能步步引領他們的前行方向。這等能力說來厲害,然而卻也只是東郭止正不得已而爲之——在甄暮等人到達之前,他們爲龍使一行準備的休憩之所,僅僅是一處普通的院子,當時的種種安排,全是爲了落龍使的面子,如今若再將龍使一行送往那處面子,便真是想不開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刀子了。
此刻東郭止正引領甄暮一行前往的,是東郭世家之中最爲尊貴的院落羣——那裡正是千年之前,東郭一族真正爲龍族使者所建的院落羣。即便是在龍族沉寂的這千年以來,東郭一族仍舊沒有人敢擅用那處院落,因此其中正可謂是全然保持了千年之前的事物景象。
在千年之前,東郭一族幾乎年年都要翻新爲龍使準備的建築,在龍族沉寂之後的近百年間。他們仍舊維持有這樣的習慣,但這項習慣也僅維持到九百多年前而已。
九百多年前,人間界正是北宋年間,那時候的建築,不如盛唐時期的氣派輝煌,卻在精緻奢華之上更上了一層高樓,亭臺樓閣,精細之處竭盡所能,眼前的這處院落,飛檐之上也能有極細的鏤空雕飾,一踏入其中,華貴之氣便撲面而來。
而爲了能讓龍族原身也能進入其中,當甄暮一行到達這處院落時,才發覺,這裡的面積之廣,只怕已佔了東郭主宅四分之三的土地。
這處院落羣被劃分爲五處院落,白赤金青玄,即便是未曾在東郭家族之中挑選侍龍僕的龍族,東郭家族也爲之準備了一處院落。與今時今日相比,當年的東郭一族,纔可謂是真正的侍龍僕。
將甄暮一行人引入院落之後,東郭止正並未跟隨他們一同進入這處院落羣,他僅僅是站在院落羣外,恭敬的等候着甄暮等人進入其中,隨後親手關上了院落羣的大門——這是侍龍僕一族人人都知曉的禮儀,然而近百年間,東郭止正等人皆未曾想過。自己還會再度開始使用這套禮儀。
院落之中,甄暮看着歷經千年時間仍舊瑰麗輝煌的這處建築羣,心中不知自己究竟該感慨千年之前龍族之強盛,又或者是千年前的東郭一族的用心。
這處院落之中,設置了數十個爲院落羣增加舒適度的陣法,除塵陣、恆溫陣、增溼陣,竭力的模仿了龍族生存的深海之中的環境,着實難爲千年之前的東郭族人,爲龍族做出瞭如此周到的準備。
感慨完這裡的種種景觀,甄暮轉頭看向仍舊趴伏在青聞懷中的玄龍。看見他呼呼大睡的模樣,着實是可愛異常,本想在體內詢問玄龍是否需要散去實體,好回他體內休憩,但想若是在體內詢問,那個傢伙八成又會不言不語。於是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指,戳向了玄龍此刻毫無防備的臉蛋。
正在睡夢之中恢復體力的玄龍,忽然感覺自己的臉正在被人拉扯,伸手欲拍飛那個打攪自己睡覺的傢伙,卻奈何閉着眼,怎樣都打不準那個該死的傢伙。
或左或右。那個煩人的傢伙像只趕不跑的蒼蠅,最後怒極的玄龍拍出一團玄焰。世界終於清靜了一小會兒,可惜也僅僅清靜了小會兒,不到半刻鐘,那雙該死的手又出現了,而且動作較先前更爲用力了,似乎是在報復他先前拍出的那一團玄焰。
“……小白癡!你到底想幹嘛?!”躲無可躲,玄龍終於睜開了眼睛,結果一入眼的不是正抱着他休息的青聞,而是那個正一臉嚴肅的戳着他臉頰的甄暮。
這聲小白癡,在玄龍自己而言,是氣勢非凡的喝罵,可聽在另外三位龍族的耳中,卻成了一個小娃娃的童言稚語。赤煉仰頭好奇的看着還坐在青聞的懷中,一臉睡眼惺忪的玄龍,終於也學着甄暮伸手戳了戳玄龍的臉頰——唔,軟軟的,手感真好。
本就已經氣憤非常的玄龍,終於被赤煉的動作點燃了他內心之中的炸藥庫。他掙扎着從青聞的懷中跳下了地,原本想抓住赤煉的手,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尚未成年的龍族小輩,只可惜,落到地面之上後,他的身高才到赤煉的腰部,短胳膊短腿的,在赤煉將手舉高之後,那雙手與他直接的距離就達到了一米之遠。
這真是人間慘劇——玄龍眼睜睜的看着赤煉舉高了手,明顯是在逗弄他玩,身爲一位已有數千高齡的成年龍族的尊嚴。在此刻受到了最嚴峻的挑戰,憤怒的神色爬上了他的面頰,可惜這只是讓他粉嫩的臉蛋之上更多了一絲的紅暈。瞪大了雙眼,這也僅僅是讓他原本就溜圓可愛的眼睛變得更加的晶瑩閃亮。
赤煉學習着甄暮的面癱臉逗弄玄龍,其成果着實豐碩。
最後還是青聞看不過眼,又再將玄龍抱進了懷裡,這才讓再度俯視赤煉的玄龍,勉強嚥下了胸中的那一口惡氣。
勉強將赤煉拋到腦後,玄龍又是一臉不爽的看向甄暮:“小傢伙,你吵醒吾是要作甚?你莫非不知道吾正在休息?”看得出來,玄龍此刻仍舊是一臉的疲憊,甚至在一覺醒來之後,看起來又比先前剛出現在東郭家正堂中時又要幼嫩上幾分。
甄暮這回終於不再逗弄於他了,而是認真道:“你是否需要散去實體重新回去休息?”甄暮已經知道玄龍此番是爲了東郭博若那一支玄龍僕,釋放了積攢已久的力量,衝破他體內封龍臺的一道小角,這纔在外形成了這樣的一個不完全實體。
說是不完全實體,但這個身體的一切都比照着玄龍當年真正的龍族軀體,在此刻他的力量大部分都被封龍臺封印的狀況之下,每維持這個軀體在外一秒時間,都需要消耗玄龍大量的能量。更何況他先前還曾在大堂之中,爲東郭博若舉行了扈從儀式。這樣的消耗之下,玄龍自然是疲憊非常。因此甄暮這纔開口詢問他是否需要散去實體。好回他的體內休養生息一番——他仍記得,之前玄龍僅僅是操控了他的身體,便力量耗盡到需要長眠休息。
哪隻玄龍此次卻只是搖了搖頭,道:“不必了。”頓了頓,他又道:“吾今日衝破封印,以此不完全實體出現之後,卻巧,已然發現徹底衝破封印的方法了。”說着,玄龍指了指自己現在的身軀,道:“只要吾以如今的實體在外,逐步將被封印在封龍臺之內的力量通過先前的缺口吸引而出。以吾估計,三年之內,吾便可徹底脫離封龍臺的封印了。”
甄暮聞言一愣,半晌後終於點了點頭,伸手揉了揉一副小大人樣的玄龍的腦袋,心中說不出是爲玄龍開心又或是其他——雖然真正相處的時間不久,但往日裡,他始終知道,玄龍就在自己的體內,即便出了什麼事情,他也並未如何擔心,這都是因爲有玄龍的存在作爲他的後盾。
這個以前數千歲的龍族前任通緝犯,於他而言,是個伴隨了他成長,更是直接導致他成爲龍族族長的傢伙。若沒有玄龍的存在,他如今只怕仍舊只是一個偶爾能在危險時以自身的絕對時間靜止能力救得一次性命,其餘時候便渾渾噩噩,在特殊學院裡混日子,最終卻無法順利畢業的學員吧?
想到今後玄龍都將不再在他體內,甄暮不由有一絲失落。
“……小白癡,吾還未走。”
恍惚間,甄暮忽然聽到自己體內那成年版玄龍的聲音,他不由一愣,終於清醒過來,他隨即不由得苦笑——自從玄龍出現之後,不知不覺間,他已是太依賴於玄龍了。
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甄暮剛想讓青聞赤煉各自到各自的院落之中去休息一番,卻忽然見青聞赤煉都正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說些什麼。
甄暮正有些奇怪,卻見青聞微笑道:“族長,當日金龍老叟詢問您是否認識玄龍大人時,您的回覆似乎是玄龍大人早在十二年前就破開了封龍臺的封印,離您而去了?”
聽見青聞的這句問話,甄暮怔愣了一下,隨即看向了青聞懷中的玄龍——只可惜,他的動作慢了點。玄龍這會兒已然閉上了雙眼,似乎又再熟睡了過去。
無語的在心中朝這條黑皮龍豎了一根中指,甄暮不得不重新解釋了玄龍其實始終被封印在他體內的事實——這條黑皮龍,當初因爲自己被封印着無法現身,乾脆躲着不出現,讓他扯了那麼多的謊,如今需要一一解釋過去,讓甄暮不由得頭疼萬分。
但青聞赤煉卻在對視一眼之後,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族長。”青聞笑道:“我與赤煉都曾思考過,您既然只是普通的罪龍族後裔,爲何會知道千年之前,靖海龍宮的所在,又如何能夠順利的抵達靖海龍宮之中,並且開啓靖海龍宮。當日您說玄龍大人曾答應在情況危急之時助你,我們本以爲當時您是召喚了玄龍大人,如今看來,當時玄龍大人正在您的體內,爲您指引了前往靖海龍宮的道路。”
聽到青聞的這番話後,甄暮於是閉上了嘴,不再開口了。他只是在心中苦笑——看吧,說謊什麼,總是會被別人惦記在心裡的。
其實,他與玄龍的事蹟,只是在教育別人,不能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