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常相逢對海家沒有任何好感,可是令狐儼還是想跟她將話說明,“海家子嗣繁茂,是好事也是壞事,令狐家有錢,有生財之道,可是少的就是官場上的人脈,所以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京城裡令狐儼也不人脈,可那些都是拿銀子鋪出來的,就像常相逢說的,以利益爲前提的感情會有多深厚?
“可是海浩然那人品,靠得住麼?”
這丫頭倒知道跟誰親,令狐儼站起身坐到常相逢身邊,“你二舅舅海澤然在寶雞府三年即將任滿了,他跟岳母年紀相仿,聽說當年感情很好,岳母出事那年,他正在京赴考,所以一直以爲岳母是真的不在了。”
官商勾結常相逢還是知道的,令狐家再有錢,也需要保護傘啊,“海澤然真的比海浩然強些?”如果人品可靠的話,爲了令狐儼,常相逢願意去低頭跟他搞好關係,“他三年任滿是不是需要花錢打點?”
“有我呢,你不必費心想這個,年底海大人就要回鞏縣了,所以海二太太已經先回鞏縣了,這次回去,你應該能見着,海二太太是關老太太的孃家侄女兒,跟岳母是表姐妹,自小在一處的,”令狐儼細心給常相逢講解海澤然一家的情況。
常相逢這個二舅母其實還是自己的表姨,生個兩個兒子,大兒子海岱巖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妻子汪氏膝下育有一兒一女,海岱巖目前在京城海浩然大兒子海岱嶽家裡讀書,爲的是明年的春闈。
海澤然的二兒子海岱崢今年也有二十三歲了,讀書上資質差了一些,只中了個秀才,娶了海澤然同年的女兒蘇氏,兩人也有了一個兒子,海澤然的小兒子海岱嶸今年才十歲,三人都是小關氏生的,海澤然跟海浩然都沒有女兒。
聽令狐儼的意思,海浩然的大兒子選了庶吉士之後已經留館三年,現在分發到工部做了個六品的主事,凡是入過翰林的,將來升官就快一些,而海澤然的大兒子,讀書也極好,將來進士及第也是題中之義,而令狐儼想打交道就是這兩個人了。
常相逢無奈的揉揉額頭,這一大堆人物關係,她要好好消化消化,如果真能幫得到他,爲令狐家後幾十年再找一把結實的保護傘,辛苦一些常相逢也是樂意的,畢竟她欠了令狐儼太多的人情。
“你好像也是中過秀才的,爲什麼不一直讀下去?若是中了進士做個官兒豈不是更好?”光令狐儼這長相,也得點個探花郎。
“你以爲少年及第那麼容易?翻翻歷年的名冊,三十歲以下的有幾人?海岱嶽出生在書香之家,也是過了三十才中的進士,海岱巖二十五了還在考,”令狐儼淺淺一笑,看向窗外的翠竹,“祖母年紀一年比一年老了,母親只是一個內宅婦人,我若不立起來,只怕沒等中了進士,令狐家就被長房吞的不剩什麼了。”
“可你現在也纔剛過二十,已經是豫西首富了,如果專心讀書,二十多歲中個進士也是能夠做的事,”常相逢纔不相信以令狐儼的頭腦會過了三十才中了進士,明奕都十七歲探花及第,文科競爭再激烈,令狐儼也能殺出重圍二甲還是沒有問題的。
沒想到自己在常相逢眼裡這麼厲害,令狐儼忽然發現自己越來越淺薄了,居然會因爲常相逢小小的一句肯定而生出得意之情,“是你將科舉想的太簡單了,明奕能中,是因爲我朝建朝近兩百年了,國泰民安戰事甚少的緣故,可也因爲這個,大家都走文舉一途,江南那種文盛之地,二甲每科都有五成以上的江南學子,而歷任主考出多出於江南。”
明白了,主考官出身江南那喜歡的自然是江南人嘍,常相逢看過一些小說,這科場舞弊的高端手法還是從裡面瞭解過一些的,如果真像令狐儼所說,他一個商戶子,想擺脫出身談何容易?何況當年令狐三房孤苦強撐,令狐儼的性子又怎會眼睜睜看着自家被叔伯欺辱?
“你說的也是道理,不是還有富可敵國一說嗎?咱們做不了權傾朝野的閣老,做個大豪也不錯,”只不過在古代商賈的地位確實低了些,就算是不再抑商的永安,權貴們想捏死一個商戶,也是幾句話的事,常相逢決定這次到鞏縣,一定要用心幫令狐儼跟海家二舅一家搞好關係,能幫令狐儼做些事,常相逢樂意之至。
令狐儼還以爲像常相逢這種寧折不彎的性子,知道了自己的盤算之後會嗤之以鼻,甚至會生出自己娶她也是爲了利用之心,沒想到她居然坦然接受,還積極要爲自己奔走?看着已經靠在高背椅上酣然入夢的常相逢,令狐儼一陣兒心疼,過去輕輕叫了她一聲,見她不應,令狐儼偷眼望了望靜悄悄的屋外,一彎腰將常相逢抱起,回身放在了拔步牀上。
見常相逢舒服的翻了個身沉沉睡去,令狐儼側身在她身邊躺下,拿了枕邊的紈扇幫她輕輕搖風,就這樣看着她,忽然覺得想她,想她看向自己時水光盪漾的眼眸,笑意吟吟的脣角,令狐儼原本堅硬的心在她的睡顏裡化做一灘春水。想伸手細撫她的眉眼,可又怕驚醒了夢中人,只得收斂了心神,輕輕往常相逢身邊靠了一靠,也闔上了眼睛。
等常相逢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赫然發現臥房裡已經被暮色籠罩,而更令她驚駭的是:她身邊還有個令狐儼!而且這傢伙居然跟自己一樣,一個午覺睡了一下午!那些成功人士不都起的比雞早做的比牛累麼?他居然可以不顧外頭的生意安然高臥?
不過這傢伙還真是漂亮,劍眉斜飛,鳳眸長挑,一個大男人居然不粉而白不朱自赤,常相逢不由想到了安華院裡那個神仙姐姐般的華姨娘,也只有那樣的女子,才能生出這麼好看的男人吧?
“你在看什麼?”常相逢一動,令狐儼已經醒了,可是貪戀兩人同枕的美好時光,他躺着沒動,微微睜眼看了常相逢一眼,又將眼睛闔上。
偷窺美男還被抓了包,常相逢連忙坐起身,“沒想到你竟然也睡了這麼久?嗯,我也是頭一次發現你長的還挺漂亮的。”
才發現自己長的好?令狐儼對自己的相貌還是頗有自信的,甚至因爲長相還惹了不少煩惱,萬沒想到常相逢認識自己一年多了,居然才發現自己長的好?“你從來不帶眼識的人。”
自己只是沒有好好看過他好吧,當然,常相逢也承認,最初看到令狐儼的第一眼,她還以爲是哪個劇組在拍戲,令狐儼是新出爐的小生呢,之後看到他清冷的眼,那睥睨一切的姿態,叫好強的常相逢十分不爽,看到令狐儼自然沒有什麼好印象,哪裡還會覺得他長的好看?“不是我不帶眼看人,是你成天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臉,一副老子有錢,不爽我拿銀子砸死你的欠揍模樣,我看到你就來氣!”
他什麼時候那樣過?令狐儼十分冤枉,“我只是不太愛笑罷了,哪裡有你說的那個樣子?我一個行商之人,有資格看不起誰?你覺得我看不起你,怕是你的緣故吧?”
飛雪在外間聽到臥房裡說話的聲音,知道兩人起身了,忙帶了小丫鬟將一早就備好的櫛沐之物捧了進來,服侍常相逢洗漱。
常相逢看丫鬟們來了令狐儼還靠在牀欄上不肯起身,白了他一眼道,“公子爺快動動吧,難道還要丫鬟們在牀上服侍你?”
好好的二人時光被這羣丫頭們都攪散了,令狐儼頗爲不爽,橫了站在臥房門口準備過來服侍自己起身的葛巾跟姚黃,“你們出去吧,屋裡纔多大的地兒,一窩蜂的都往裡擠。”
“可是公子,奴婢要幫你拿衣裳,”葛巾是令狐儼身邊掌總的大丫鬟,這麼被令狐儼當着常相逢帶來的丫鬟的面訓斥,臊的滿臉通紅,可是大喜的日子她又不敢落淚,欲哭不哭的樣子格外悽惶。
“這裡有飛雪她們呢,誰服侍我不成?”葛巾到底服侍令狐儼多年了,令狐儼也不好太叫她沒面子,揮揮手道,“我不喜歡人多,你們都下去吧。”
“葛巾姐姐,你這是,”玉板得了祖母安嬤嬤的囑咐,只留意着芳時院的一切,等閒卻不往令狐儼身邊湊,這會兒正坐在廊下闌干上藉着天光打絡子,擡頭卻看到葛巾眼眶紅紅的回來,後頭還跟着姚黃,不覺心下詫異,葛巾,姚黃,玉板,魏紫這四個是令狐儼身邊的大丫鬟,可是真正跟令狐時間最久,最得令狐儼信任的是葛巾跟姚黃,而四人裡也以葛巾爲首。
“怎麼了這是?姐姐你哭了?”玉板在姚黃身邊坐下,歪着頭關切的看向葛巾。
葛巾強笑一下,她不想叫玉板知道屋裡的發生的事,卻知道這是瞞不住的,索性道,“沒什麼,公子大喜的日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哭?只是想着以後公子有了奶奶,說不定就用不着咱們服侍了,有些心酸而已。”
“不用咱們服侍?哪咋可能,”玉板覺得葛巾是想多了,“主子們只會嫌奴婢們少的,哪會不用奴婢們服侍的?”
“你個傻丫頭,都聽不懂個人話,葛巾姐姐是那個意思麼?”姚黃衝正屋方向呶了呶嘴道,“是奶奶帶來的姐姐們太能幹,咱們光歇着就好了。”
按玉板的想法,不用自己伺候纔好呢,每月安心拿着大丫鬟的月例,做着家裡的私活纔是最愜意的日子,可是有人不這麼想啊?玉板想想這些年葛巾將令狐儼身邊看的刀插不進,還不是衝着公子頭上第一人的位置去的?現在來了正房奶奶,她心裡能舒服纔怪呢!
玉板的祖母安嬤嬤跟大太太身邊的林媽媽不怎麼對眼法,玉板也就是面兒上敬着林媽媽的女兒葛巾,忍不住掩口笑道,“我看奶奶帶來的幾位姐姐,個個長的好又伶俐,而且,她們的身契可是在奶奶手裡。”
是啊,飛雪四個纔是常相逢的心腹,尤其是她們還不知道常相逢那不堪的過去,再想想飛雪跟碧鴛花朵般的臉,年紀又比自己小了好幾歲,葛巾再也平靜不了了,呆呆的愣在那裡。
“你這丫頭渾說什麼呢?她們再是奶奶帶來的,可咱們府裡的規矩她們哪裡會懂?更別說咱們公子看着話不多,其實最不好伺候了,再者,咱們這樣的人家哪有兩位主子只用四個丫頭的道理?”姚黃跟葛巾最好,看她變了臉色,忙一捅玉板的腰眼,轉頭開解葛巾。
葛巾在芳時院當了六年丫鬟頭子了,失神也不過片刻之間的事,看了玉板一眼笑道,“姚黃說的是,玉板你真是想的太多了,咱們都是公子的奴婢,公子喜歡哪個服侍,咱們只能想想錯在哪裡,怎麼改進才能叫主子們滿意,我傷心也是因爲這個,幸而公子仁慈,沒有罰我。”
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指望誰將你的話傳出去呢,玉板心裡撇撇嘴,面上卻心悅誠服道,“姐姐說的是,姐姐對公子真是一片忠心啊,我們這些人可得好好跟姐姐學着些。”
晚上令狐鈿跟婆家的兩位姑娘都在王氏的寧心院裡用飯,福壽堂裡只有百氏跟令狐儼夫妻三人。
廳裡只有三個人,百氏也知道自己是怎麼嫁給令狐儼的,不用在人前裝小媳婦模樣,常相逢心裡輕鬆了不少,睡了一覺也餓了,便安靜的坐在下首埋頭苦吃。
“這孩子倒是好胃口,這麼養些日子,看樣子能胖起來,”自己這個孫子,哪裡是在吃飯,眼珠子都快飛到媳婦身上了,百氏斜了令狐儼一眼,“執信也多吃些,這一月忙的,你也瘦了不少,相逢不是最擅廚藝麼?以後在你們院子里弄個小廚房,你給執信做些好吃的,給他好好補補。”
“啊?是,老太太您說的是,”自己要到水席樓去的好不好,難道下班之後還要再給老公做飯?還是在家裡養了一羣廚娘的情況下?可是百氏吩咐了,她又不能立時頂回去,只能訥訥稱是,以後說令狐儼不想吃就完了。
“祖母不說我也這麼想的,相逢最愛的就是搗鼓吃食,我們院子裡添個小廚房最好不過,也省的她在家裡待着無聊,咱們也能跟着享些口福,”令狐儼可沒有想過要常相逢馬上到水席樓去,能一回家就看到她,是令狐儼最渴望的事情。
“可我要是一直呆在府裡,咱們水席樓的上等水席就開不了啊,一天少收不少銀子呢,還有,咱們不是說好要在城西分新店麼?閒了你不領我去看看進展?”如果不是在百氏的福壽堂,這會兒常相逢都要惱了,剝奪她工作的機會,還不如殺了她呢!
“沒人說不叫你到酒樓裡去,只是你已經是令狐家的女主人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成天守在酒樓裡給客人做席了,”像常相逢這樣的女人百氏土埋半截了也是頭一次看見,就算以前常相逢是生活所迫不得不挑起生計的擔子,可現在有了丈夫,不必再爲生計發愁,起居都有一大羣人服侍着,不應該好好享受下求之不得的好日子?常相逢居然成天唸叨着回酒樓過那種煙熏火燎的日子?
百氏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話也說的溫柔,常相逢也不好跟一個老人家犯犟,默默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儘量。”
“等從鞏縣回來,我帶你到鋪子裡轉轉,城西的酒樓前幾天咱們不是辦喜事麼?不宜開牆動土,等過些日子才動工呢,”令狐儼看着苦着臉食慾全無的常相逢,心裡好笑,“你吃的這麼少,晚上我叫廚上做宵夜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不要急啊,兀兀的文有些慢,不過這成親頭幾天,要先忙了家裡事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