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儼這些日子在偃師令狐家的各處莊子上查看秋收的事情,臨了到顧縣約了明奕一同回洛陽,沒想到在東門外居然遇到這麼一出,這個常相逢唱唸做打真是信手捻來,將一干愚衆哄的暈頭轉向的,直接把她的什麼麪條奉爲神品了,這以後的生意還能差的了?
“我是說她不是個男人,可惜了,”見表弟看不出其中關鍵,令狐儼淡淡一笑道。就算是這麪條不好吃,也不會有人抱怨,大家只會說是因爲凡夫俗子品嚐不到這神仙愛吃的麪條的神奇味道,甚至有人爲了顯得自己跟神仙們口味一樣,不好吃也會說好吃的。
“有什麼可惜的?她現在挺好啊?爲什麼要當男人?”明奕剛纔整個人都被講故事的常相逢吸引了,要不是他自幼就讀孔孟,外祖家又是大儒,從小被被教育的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只怕早就也跟過去要一碗麪條嚐嚐了。
現在只怕那個常相逢說天上的日頭是方的,這廝也會說確實是,方的跟張棋盤似的,令狐儼看着人在馬上可是目光已經粘在不遠處常相逢身上的明奕,心裡發苦,這孩子若真是用了心,那以後可要怎麼拆開兩人?尤其還是常相逢那樣心眼比他這隻狐狸一點兒都不少的人?
“哎呀累死我了,我看以後啊,咱們過了中午得做兩鍋纔夠賣,”終於將鍋裡最後一碗漿麪條給刮出來,常相逢直起腰抹了抹額上的汗。
“相逢,相逢,明公子來了,”常巧姑正收錢呢,擡眼看到不遠處樹下的明奕,連忙一拽正在舒展筋骨的常相逢,“看你像什麼樣子?”
原來明奕回洛陽了?常相逢順勢嚮明奕揮揮手,走了過去,“我光忙着賣麪條了,都沒有看見你來了,唉,要是早看見你,就幫你留一碗了,叫你也嚐嚐我們的漿麪條。”
“我跟表哥來了一會兒了,剛到時嚇一跳呢,以爲誰要欺負你了呢,結果正聽你跟人講故事呢,”明奕從馬上下來,關切的看着常相逢,“可是又遇到什麼事了?要不我叫人跟東門的民壯再打個招呼叫他們護着你們些?”
“不用不用,沒人欺負我,我是誰啊,你沒聽過我現在的渾名吧?胭脂虎!厲害吧?”常相逢毫不在意的擺擺手,“我現在挺好的,你不用爲我擔心,只管專心用功備考就行了。”
“什麼?他們叫你什麼?”聽到胭脂虎三個字,明奕一下子就炸了,“誰叫你?吉祥,去打聽打聽誰給常姑娘起的這渾名?快去。”
聽到胭脂虎三個字,令狐儼若無其事的將頭轉到一邊,努力將上揚的嘴角壓下去,他暗暗對給常相逢起這渾號的人豎了豎大挴指,敢跟八方堂動刀,隻身一人跑到鞏縣的女人,自然是當得起“胭脂虎”這個名字的,“你鬧什麼?本來人家也頂多暗中叫一叫,你要是大張旗鼓的去尋人,只怕一會兒功夫常姑娘這胭脂虎的渾號就坐實了。”
“那怎麼辦?相逢明明不是,她不過是太有志氣,脾氣拗一些,不願意被人欺負到頭上罷了,爲什麼那些人要詆譭她?”明奕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可是今天受委屈的是常相逢,這口氣叫他如何咽得下?“不行,這事兒我得查!”
常相逢自然看到了令狐儼脣角那一抹壞笑,心裡知道他肯定也覺得自己是一隻母老虎,母老虎就母老虎唄,他就算是把嘴笑爛了也跟她沒半毛錢關係,不過不能叫明奕去查哪個缺德的給她起外號倒是真的,“查什麼查啊?你想想今天我這漿麪條的來歷一傳開,誰還會再叫我胭脂虎?說不定因爲我是個有後福的姑娘,求親的能踏破我家的門檻兒呢!”
“求親的?你要嫁人了?”明奕心裡一哆嗦,這怎麼可以?“你纔多大,嫁什麼人啊,再說了,那些人要是因爲你去過什麼水晶宮才求親,多沒誠意啊,萬一將來知道你是騙人的,怎麼辦啊?”
“誰說我是騙人的?我沒去過難道別人去過?還是誰能把龍王爺請出來說我是騙人的?”這個可不能含糊了,常相逢聲音不由的高了許多,“你可別胡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覺得,”明奕的臉瞬間紅了,他求助的看向令狐儼,希望能言善辯的表哥能幫他表達表達真實想法,可是卻發現表哥正在認真的看樹上的鳴蟬,根本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
見明奕窘的臉通紅,常相逢莫名心裡一軟,笑道,“我也壓根兒沒打算嫁人呢,我跟你說,我在荷花巷租了個房子,準備自己開個小飯店呢,閒了你過去捧捧場啊。”
“你還真開成了?這麼快?”這才半個多月的功夫,常相逢居然就將事情給辦成了?“那天你不是就隨口說說麼?荷花巷是哪裡?就是你最後看的地方?”明奕現在對常相逢真是刮目相看了。
看到明奕一臉驚訝,常相逢得意的一仰頭,“當然,我常相逢出馬還有辦不成的事兒?你等着吧,我們有這龍宮漿麪條,我那攤子的生意指定好。”
明奕雖然不懂經營,但還是明白今天這常相逢跟說書一樣講的這段水晶宮的故事,一旦傳開了,只怕連達官貴人們,也會奔着這神仙愛吃的麪條來嚐嚐鮮的,常相逢的生意以後定然差不了,“是,我信你,你將來肯定不光擺攤兒開小飯店,還會開大酒樓!”
“嗯,我也這麼想,到時候搶了你盈樽樓的生意,你可不許哭,”常相逢對自己也挺有信心,笑顏如花的看着明奕,“不過你要是來我酒樓裡請客,我給你辦貴賓卡,你吃飯我只收成本價,”明奕幫了她這麼多,給他打一輩子折扣常相逢也是心甘情願。
“真的?那到時候我天天去你的酒樓裡吃飯,你得親自下廚-”想到每天常相逢都洗手爲自己做羹湯,明奕恨不得自己出銀子叫她將酒樓開起來。
這倆兒憨子一唱一和說的跟真的一樣,酒樓是一個女人能開起來的?令狐儼都不忍心聽了,輕咳一聲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就不要耽誤常姑娘收攤兒了,回去吧。”
“這麼早?她姐已經把攤子收好了,你沒聽相逢說她要到城裡開店嗎?在校場街呢,你那邊不是有許多鋪面嗎?叫你店裡的人時常去捧個場,相逢,你除了麪條還賣什麼?”明奕已經開始幫常相逢發展客源了。
我爲什麼要叫自己店裡的夥計去常相逢那裡吃飯?令狐儼無語望天,他的鋪面裡包食宿好不好?還有月銀髮給夥計了,去哪裡吃飯他還要規定好?還有,什麼“相逢,相逢”的,男女有別都不懂?這個明奕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連規矩禮數都拋到一邊了。
明奕心粗沒注意令狐儼的面色,常相逢可是看的清楚,笑道,“是啊,今天的事兒太突然,估計我姐也有許多話要問我呢,再說你府里長輩肯定也在等你回去呢,你們快走吧。”
“我今天本來沒打算回來,是表哥硬拉我回的,”府里人不知道,也談不上等候,明奕好多天沒見常相逢了,覺得有許多話都沒有跟她說呢,“你還沒說你那攤子賣什麼呢?什麼時候開張?”
“我還是老幾樣,早上熱豆腐,中午晚上漿麪條兒,開張只怕還得等半個月,房子修整好,還有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要準備呢,左右你也知道地方,到時候你過來嚐嚐就是了,”明奕現在又不是一個人,而且一直冷着臉的令狐儼實在叫人無法愉快起來。
“那好吧,半個月後我過去嘗你親手做的漿麪條啊,還有熱豆腐,我好像沒吃過你的豆腐,到時候我一大早就去,”常相逢叫他走了,明奕也不再多留,衝令狐儼道,“走吧,咱們回去。”
令狐儼還沒從明奕那句“沒吃過你的豆腐”中回過神來,他想笑可是看到明奕一本正經的樣子,又將笑容壓了下去,這個孩子只怕連“吃豆腐”的意思都不知道呢。
“好,到時候你一定來啊,不過自己來就好了,其他人麼?想來也看不上我這種小攤子,豆腐也會硌了他的牙!”常相逢當然聽出了明奕的語病,但她瞭解明奕是個心思純淨陽光的人,知道他沒有佔自己便宜的意思,所以不生怕,但令狐儼那強忍的笑意,太可惡了,他這種常年走江湖的人,哪裡會不知道明奕說錯話了?
常相逢忽然變了臉色,明奕有些摸不着頭腦,但當着令狐儼的面又不好問,便揮手示意常相逢先走,自己跟令狐儼則緩緩的並轡而行。
“我剛纔哪裡說錯話了?她怎麼不高興了?不對,是你哪裡惹到她了?相逢不是個小心眼兒的人,怎麼就生氣了?唉,你當時就應該答應叫店裡的夥計去她那裡吃飯嘛,真不行的話,我把差的銀子補給你就成,”明奕以爲常相逢是因爲令狐儼沒有應許她生氣了,“你不是都收了她家的涼粉了?”
令狐儼真是有些懷疑自己這個表弟就這腦子以後能不能當好官兒了,“人家一個十五六的姑娘,跟你什麼關係?你相逢相逢的叫?還有,常姑娘一看就是個有主意的,就算是我不叫夥計去她的攤子上吃飯,她那生意也做的起來,再說了,你用這種方法幫她,她一定會樂意?那你乾脆給她買個宅子再置些田產,將她養做外宅好啦!”
“你說什麼呢?你可是跟我開玩笑,但不許那麼說相逢,什麼外宅田產的,她根本不是那種人,”明奕這下子惱了,“你不能因爲她是窮人家的女兒就看輕了她,”說罷再也不理會令狐儼,猛抽□坐騎,直接頭前走了。
“這人,我不過是,”令狐儼無語的看着疾馳而去的明奕,轉頭看着身邊後的胡三,“你也聽着呢,我說什麼了?他竟然這樣?”
主子動問了,胡三不回答那是不恭,“回東家的話,這個麼,小的也說不上,只是小的以爲這位常姑娘在明爺心裡,只怕份量不一般。”
這還用你以爲?令狐儼憤憤的一揮鞭子,“回去!”
“巧丫,你今兒說的事可是真的?”常巧姑憋了一路,待回到自己家裡,又打發走了柳氏,才小心翼翼的問常相逢。
“姐姐覺得呢?”常相逢不打算對常巧姑說實話,原因很簡單,若是告訴她自己是編出來的,就常巧姑那單純的性子,被人們一問指定會露了怯,到那個時候自己再出來描補,弄不好信譽就全完了。
“我從來沒聽你提過這事兒,但你說的又那麼真,龍王爺住的地方真的叫水晶宮啊?”常巧姑將信將疑道。
孫悟空住的還叫水簾洞呢,常相逢肯定的點點頭,“那字兒是篆書,我小時候在爹的書房裡見過,而且那裡的婆子也說了,她們這水晶宮,姐,那地方你覺得自己在水裡,可又覺不出來衣裳溼,走起來腳都是輕的,一點兒力氣都不用費。”
“算了算了,你別再跟我說了,我聽了瘮的慌,”自己的親妹妹差點兒回不來了,想想常巧姑還是一陣心疼,“那個仙子說不叫你再到洛河去了?那是爲啥?咱們怎麼也得到龍王廟裡給龍王爺上柱香才行。”
“是啊,說是我到水晶宮的事兒怕瞞不過龍王爺,我要是再到那邊去,被龍王爺看到想起來了再治我擅闖龍宮的罪就壞了,”常相逢肯定的點頭,“所以要是想燒香,你替我去吧,我可是不去的。”
聽到龍王會治妹妹的罪,常巧姑發誓從此不會再叫妹子往河邊兒去了,“我知道了,改日我跟柳嫂子去一趟,你也別忘了,以後再不要往河邊去了,七里河也不行,那邊通着洛河呢。”
“還有姐,現在天也還不太涼呢,咱們這漿麪條不要做的太多,每天只做兩鍋就行,”常相逢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常巧姑,“還有,你一定要守住這個方子,估計以後打它主意的人會更多。”
“爲什麼只做兩鍋,你看今兒吃的人多多,剛纔隔壁賣竹筐的老孫頭還跟我說,咱們這漿麪條叫到五文錢也不愁沒吃,”常巧姑還在高興以後生意會越來越興旺呢,沒想到妹妹下了這條命令。
“咱們這漿麪條好吃,也是正經飯食,以後我覺得可以靠它把咱們的生意長期支起來,所以前期的名聲跟後期的質量缺一不可,而這前期的名聲,就要靠鄉親們口口相傳了,你想想,如果他們一來就能吃到,顯得咱這麪條不金貴不是?咱們一天就賣兩鍋,來晚了吃不着的,明天請早就是。”常相逢將飢餓營銷用到了自己的漿麪條上。
“那以後呢?光賣兩鍋可撐不起生意,天一冷涼粉就不行了,”而且涼粉炒着費火費油,賺頭不如這漿麪條大。
常相逢覺得自己這個水晶宮一日遊的故事漸漸傳開,她們的漿麪條肯定要火上一陣子的,但火過之後,人們在嘗過漿麪條之後呢?是不是可以憑味道牢牢的抓住所有人的胃?
這個常相逢可沒有絕對的信心,她生在廚師之家,衆口難調的道理自小就懂,就算是漿麪條是洛陽人的大愛,可也不是所有的洛陽人都愛這個味兒,如果漿麪條的熱勁兒淡下去之後呢?
她壓着不叫多賣,不讓所有的人在第一時間都能嚐到這個味道,是想將這個蜜月期給延長一些,利用人們的熱切和渴望將漿麪條儘量的塑造的高大上一些,然後她們姐妹靠着手中的方子和實惠的好口碑慢慢做生意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