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裡,凌谷楓和申白珺對面而坐,互相盯着對方的眼睛,說着一些和本案無關緊要的話。
而在他們兩人的世界裡,正在進行一場催眠與被催眠的大戰。
審訊室外,我們透過雙面鏡牆壁向裡面看去,並不能完全理解他們此刻正在經歷的一切。
“他們在聊什麼呢?”江聽白皺着眉頭問了一聲,眼前發生的事情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兩名心理學專家有一言沒一語地閒聊着,像是在說什麼暗語。
黎夢雙手抱胸,發出一個十分有威嚴的聲音:“他們在互相試探。”
審訊室裡,申白珺坐在椅子上,緩緩低下了頭,在她的左手小拇指上,戴有一個白金戒指。
她的左手輕輕握拳,拳眼向上,微微擺動。
小拇指上的戒指不斷敲打着桌面,發出“鐺鐺”的悶響。
“凌先生,我在你的內心世界也看到了不爲人知的一面,有些人表面光鮮亮麗,但內心深處卻住着一個惡魔。”申白珺不斷敲打桌面,適時地開口說道。
凌谷楓的嘴角微微上揚,發出一聲冷笑:“你是在說自己嗎?”
“不只是我,還有你,因爲我們是一路人。”申白珺壓低了聲音說道,同時重重敲擊了一下桌面。
這一聲悶響,如同一個開始的信號,讓凌谷楓呆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瞬時失去了光亮。
申白珺有些得意,臉上洋溢着久違的甜美笑容,她緩緩開口說道:“凌先生,你剛剛說過,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不爲人知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只有自己能看到。但除此之外,還有一樣東西,你能告訴我是什麼嗎?”
凌谷楓目光呆滯,身子微微有些發顫。
申白珺不停地用戒指敲擊桌面,兀自唸叨着:“還有什麼呢?”
凌谷楓經過和申白珺的幾次交手,最後還是敗下陣來。他顫抖地轉動着脖子,向四周的鏡子牆看去。
裡面不再是申白珺的犯案經過,而變成了自己的影子。
凌谷楓的身子變得無力,雙手從桌子上滑落,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
雙手緊握的拳頭,是他能做的最後反抗。
“還有什麼呢?”申白珺把手停在桌面上不再敲擊,一雙亮着星光的眸子緊緊盯着凌谷楓,口中不停地問道:“凌先生,你能告訴我還有什麼嗎?”
凌谷楓已經徹底被催眠了,他嘴巴微張,氣若游絲地說道:“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申白珺又問了一遍。
“還有鏡子……”
隨着答案從凌谷楓的口中說出,他再也使不出任何一絲力氣,自然下垂的雙手越來越鬆,拳頭再也握不緊。
此前凌谷楓的胸口一直吊着一口氣,現在隨着這口氣慢慢呼出,拳頭也無力地鬆開。
一枚嶄新的金色五角錢硬幣從他的掌心脫落,掉在玻璃地面上。
硬幣豎直落下,沒有彈起也沒有翻滾,而是在原地轉起了圈,發出高頻率的“嗡嗡”聲。
“還有鏡子。”凌谷楓沉聲說了一句。
隨後,他又緊接着補充了一句:“因爲鏡子不僅可以看見你我的身影,還能看見你我的心中所想。”
凌谷楓在笑着。
申白珺也在笑着,但很快,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雖然此時的鏡子屋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是四周的鏡子裡,卻沒有出現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
鏡子中出現的,是申洪。
申白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緊緊盯着鏡子裡的影子,呼吸不自主地變重。
因爲申洪,是她的父親。
申白珺的眼睛瞬時變得通紅,淚如泉涌,她顫巍巍地朝着徑直呼喚了一聲:“爸……”
鏡子裡,申洪並沒有回答,甚至都沒有直視她一眼。
“爸……你還好嗎……”思念之情溢於言表,申白珺醞釀了許久,只說出了一句話。
申洪眨了眨眼,目光一掃而過地看了她一眼,有些詫異地問道:“你是誰啊?”
“爸,是我啊,我是你的女兒申白珺啊。”申白珺有些哽咽,她舉起戴着手銬的雙手,胡亂抹了抹眼淚。
鏡子裡,申洪搖了搖頭:“申白珺?我不認識你,我只有一個女兒,她叫申玉。她出國留學了,今天回國,我在這裡接她。”
“爸,我就是申玉,我就是你的女兒申玉啊!”申白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哭起來。
“不,你不是申玉。我的女兒在國外讀書呢,你不是她。我來機場接女兒回家,我給她包了她最愛吃的餃子,我來接她回家……”申洪淡淡地說着,不停地向四周眺望,彷彿在他的身邊是如海的人羣,而他要在人羣之中尋找自己多年未見的女兒。
“爸,我是申玉,我真的是申玉……”申白珺失聲痛哭,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申洪聽完,愣了一下,緩慢地轉動身子,終於正視着申白珺。
他握緊拳頭,眼睛瞪得通紅,狠狠地說道:“你不是申玉,你是一個殺人犯,你是一個殺人犯!”
“爸,我不是殺人犯,他們都該死,我只是送了他們一程而已!是他們害得你,我要他們死,我要你報仇……”
申白珺緊緊閉上了雙眼,任憑淚水從眼角滑落。
隨後,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凌先生,謝謝你讓我見了父親一面……”申白珺用力嚥了一口唾沫,緩緩說道。
凌谷楓點點頭,手肘架在桌子上,雙手相對,指尖輕輕揉搓了一下眉心。
審訊室裡又一次陷入了安靜,四周的無數面棱鏡在這一刻崩塌,鏡子碎片在空中飛舞,擊穿了房間裡的一切。
慢慢地,一道白光閃過,審訊裡迴歸了平靜。
凌谷楓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帶上手錶,撿起地上的硬幣,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審訊室。
“秦警官,接下來你可以審訊了,就算她還是選擇沉默,剛剛她承認自己就是申玉,而且承認了自己的復仇計劃,也可以作爲指控她的證據。”凌谷楓走到我身邊,淡淡說道。
申白珺在催眠幻境中見到了自己的父親申洪,凌谷楓已經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線,接下來,就是正常的審訊結案了。
只是最終的結果如何,還需要等她的私人律師爲她辯護。
一個壞人該不該殺,是道德問題。
一個壞人能不能殺,是法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