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歪歪扭扭的筒子樓,樓的頂部與下面極不對稱,憋屈地坐落在兩棟整齊的居民樓中間。一條長長的走廊貫穿了十幾戶人家,走廊裡掛滿了住戶的衣物和牀單,潮溼的空氣中瀰漫着洗衣液刺鼻的味道。
“咚咚咚!”我敲響了一家住戶的門。
經過調查,這戶的主人叫劉丹雲,是鄭水平的前妻,自離婚之後,她就帶着女兒搬進了這裡。
“咚咚咚!”
“沒在家?”敲了許久都沒有人開門,黎夢怔怔地看了我一眼。
這是一棟比較老舊的筒子樓,隔音較差,家家的房門也不算防盜門。我把耳朵緊緊貼在門上,隱約能聽見裡面傳來電視的聲音,沒一會,電視被關閉,聲音也戛然而止。
裡面一定有人!
“請問是劉丹雲女士家嗎?”我擡高了聲音,又重重敲了幾下。
過了兩分鐘,還是沒有人來開門。
“裡面不會出事了吧?”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我來破門。”黎夢後退幾步,拉開架勢準備破門而入。眼前的房門十分破舊,合頁也有些鬆動,幾腳下去破門不是問題。
我急忙攔住她,警察私闖民宅可不是一件小事。
又過了大約兩分鐘,裡面這才傳來一個顫巍巍的聲音:“找錯了。”
我擡頭看了看門牌號,絕對沒有錯,我們來之前剛在社區確認過。
“開門,警察!”
我正要開口,黎夢突然高喊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到了,她今天有些暴躁。
不過這一嗓子果然好使,下一刻門就打開了一個縫隙,露出半張臉和一隻眼睛。
“我們是警察,來找你調查一些事情。”
門又被打開了一點,一個女人探出身子,眼神有些恐慌的看着我們。
“你好,我們是市公安局的民警,來找你調查一些事情。”今天我們穿的是便衣,說完,我們向女人出示了證件。她這纔有些木訥地點點頭,打開房門讓我們進屋。
屋子裡是一室一廳,六十平米左右,屋子雖然小,但收拾的十分乾淨整潔。
“兩位警官請坐。”她讓我們坐下,又顫巍巍的倒了兩杯水遞上來,身子抖個不停。
大家平時看見警察都十分親近,可真有一天警察上門的時候,還是有些心慌的。
“你是劉丹雲女士吧,我們這次來是想向你瞭解一下鄭水平的情況。”我放慢了語氣,努力幫她平復着心情。
她沒說話,弱弱的點了點頭。
“請問鄭水平……”
我話剛說一半,突然聽見臥室裡傳來一聲響動,職業的敏感性讓我立刻警覺起來,伸手摸向腰間,死死盯着緊閉的臥室房門。
劉丹雲見狀急忙站起身,朝屋子裡喊了一句:“瑤瑤,出來吧,是警察叔叔阿姨來走訪。”
片刻,臥室門鎖轉動,打開一個縫隙,露出一個女孩的半張臉。
這娘倆一模一樣的行爲引起了我的懷疑,這種舉動是下意識的,她們一定在害怕什麼。
我朝身邊的黎夢使了個顏色,黎夢站起身走向臥室,輕輕推開房門,一個小女孩站在門口,怔怔地看着她。
“小姑娘真漂亮,你叫什麼名字呀?”黎夢微微欠身,換了一種十分可愛的聲音問道。
“我叫鄭念瑤。”女孩輕聲答道。
黎夢溫柔的理了理女孩鬢角垂落的髮絲:“姐姐是社區的民警,能和你聊聊天嗎?”
“好。”女孩弱弱的點點頭。
黎夢迴頭看了我一眼,帶着女孩走進臥室,反手關上了門。
現在,女人坐在我對面,身子蜷縮在一起,欲言又止。
“你不要緊張,今天我們來是向你詢問一些關於鄭水平的事情。”我輕聲說道。
女人的目光不斷躲閃,雙手緊緊扣在一起:“好。”
“你和鄭水平離婚多久了?”
“兩年半了。”
“什麼原因呢?”
女人長長嘆了一口氣,眼中不覺間涌現了淚光,似乎有數不清的委屈:“那年他生意上失敗了,好像惹上了官司,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後來法院的人來了,他賠了不少錢,房子車子都賣了。”
我點點頭,聽她繼續說。
“之後的那段時間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每天不停的喝酒,喝酒之後就拿我和孩子撒氣,罵人不說,還動手打人。那段時間我被打的鼻青臉腫都不敢出門,但是我理解他,生意的失敗給了他不小的打擊,以爲忍一忍就過去了,可他喝醉之後就像發瘋了一樣,不但打我,還打孩子,後來……後來我們就離婚了。”女人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短短的幾句話讓她回憶起了那段黑暗的時光,哭的身子抖個不停。
我急忙抽了幾張紙遞上去,輕聲問她:“離婚之後他有來找過你嗎?”
“離婚之後,我帶着孩子不敢回孃家,在外面租房子住,他有一次喝多了去我孃家要人,和我爸媽大吵了一架差點動手。後來他不知道從哪知道了我的住處,來家裡又打又罵,還砸東西。後來我帶着孩子又搬走了,這兩年一共搬了六次,就是爲了躲着他……”女人不停地哽咽着,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看着她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繼續問下去,在她眼裡,鄭水平不僅是他前夫,更是一個惡魔。但作爲警察,我必須要問清楚。
“上一次他來找你,是什麼時候?”
“上一次……”女人擦了擦眼淚,沉思片刻:“有三、個月了吧,那時我剛剛搬到這裡沒多久,他就找了上來。出奇的是,他那次雖然喝的比較多,但心情格外的好,給我們娘倆買了不少東西又給了不少錢。他一直在說自己馬上要東山再起,又成立了一個公司,馬上就能賺大錢什麼的。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來過。”
看來鄭水平那段時間準備重新成立公司,籌備的還不錯,據說還大量僱傭曾經旗下的員工,本來是一件好事情,究竟是什麼給他惹來了殺身之禍呢?
正思索間,女人擡頭看了我一眼,問道:“警官,他是不是又犯什麼事了?”
看着她迫切的眼神,我愣了一下,隨後緩緩開口:“鄭水平死了。”
“什麼?!”
女人身子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血色全無,嘴脣控制不住的發抖。
這一刻,我從她的眼神中讀到了太多情感,有釋懷,有不捨,有痛心,有茫然。
臥室的門開了,黎夢和小女孩手牽着手走出,女孩原本凌亂的頭髮經過梳理,變成了一個漂亮的蠍子辮。
“瑤瑤要好好學習,過幾天姐姐再來給你編頭髮。”
劉丹雲木訥的送我和黎夢離開,隨着身後的房門關閉,裡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哭。我作爲一個刑警,需要客觀的去判斷一些事情,對於劉丹雲和鄭水平之間的感情,只有他們兩個人會懂。
“要是我男朋友敢打我,我一定會先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我和黎夢正在樓下的一家麪館吃麪,突然聽到她來了這麼一句,直接被嗆到,一根麪條險些從鼻孔噴出來。
“滋溜——”
“你真噁心。”黎夢放下筷子,眉頭緊鎖滿臉嫌棄地看着我。
“你爲什麼和我說話態度總是這樣嫌棄,看看你和小朋友說話的時候,簡直像變了個人一樣,多溫柔。”我大口禿嚕着碗裡的麪條。
黎夢笑了一聲,用一種帶有挑釁意味的語氣說了句:“你不配看到我溫柔的一面。”
我靠!
這句話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爲了避免繼續自取其辱,我主動轉移着話題:“你剛剛在屋子裡和小朋友聊什麼了?”
黎夢用手託着下巴,瞟了我一眼:“這是女生之間的秘密。”
正當我尷尬無比的時候,林子凡及時幫我解圍。
手機傳來一個視頻,上面是一段用手機拍攝的監控錄像片段,光線較暗,畫面看上去很模糊。
夜裡的公園,路燈昏暗,一個男人披着雨衣,佝僂着身子,手裡提着一個黑色的袋子,踉蹌地走向垃圾桶。
可那天夜裡,根本沒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