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一語點出的這麼一個牛波伊烘烘的名號,我們都不由得一呆,我的第一直覺就是不可能!
怎麼會呢?周林這小子現在雖說厲害了,但是卻也還不至於如斯。
要知道,他之前一直跟隨着三叔學藝,行走江湖,哪裡有可能跟那邪靈教勾搭上?若是今年進入的,這邪靈教的高層也未免太好混了吧?然而隨之出現了一個聲音,將我所有的疑惑都給解開了:“百里無鬼萬老三,到了今天,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這個名號,實在是太諷刺了?”
這個聲音略有些沉悶沙啞,蒼老而飄忽不定,上一句彷彿是在遠方,下一句又彷彿就在耳朵邊,讓人捕捉不到他的方位。顯然,這個聲音便是所謂的神農架大鴻廬的扛把子,廬主先生。只是,萬三爺往日行走江湖的這個稱呼,似乎也有些……太虎了吧?
百里無鬼……
百里……
雜毛小道已經給萬勇檢查了一下身體,這是被敲暈了,並沒有性命危險,我們把他扶到了木屋前面,只見萬三爺正站在木屋的樓梯前,對着前面的空氣說話。兩個人認識,而且都一把年紀了,但是說的卻都是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不知道是在施展拖延戰術,還是果真沒話找話說。
其餘的人則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不知道那個聲音從何而來。
這些人裡面,我沒有看到趙中華。
隨着兩人的相互諷刺升級,雜毛小道忍不住打斷一下,朗聲說道:“這位邪靈教的前輩,打聽一個事情——周林這個小子,可是前輩收留的?”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說的周林,可是黑蝠?是我留下來的,沒錯,提着棍子的小傢伙,你的手倒是挺快,老頭子我費勁心機佈置了這麼久,竟然被你小子給提前拿了桃木芯。你倒是好眼光,卻沒想到我啓動了這陣法,連累了所有人吧?哈哈……”
雜毛小道舉着手中的桃木棍,若有所思地說原來如此,這大霧瀰漫,竟然是因爲此物?
此言一出,萬朝安、萬朝東等人看過來的目光,便有些不善了。
萬三爺哈哈笑,說你這老鬼少在這裡挑撥離間、扯犢子了,我們之間的關係,遠遠沒有你這骯髒傢伙想象的那樣薄弱,你這個傢伙在這裡隱姓埋名幾十年,也未必是爲了這區區一根桃木芯。那屋裡有多少冤死的鬼魂,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佈置——你到底是什麼目的呢?
萬三爺說完,萬家那幾個小輩的臉色方纔好了一些,我暗道厲害,這些老狐狸果然是工於心計的老手,幾句話語裡,便能夠瞧得出刀光劍影來。
那廬主沉默了一下,說屋子裡的死人,倒並不是我搞的,我這人雖然沒什麼禮儀廉恥之心,但終究不喜歡和屍體打交道,這黑竹溝遍地的屍骨,如無必要,我也未曾動過一分。那些傀儡殭屍惡靈之術,都只是我那黑蝠小朋友的傑作。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術者,我自然由他折騰,但是這些爛賬,千萬莫要算在我老人家的身上,這裡面的因果,傷不起。
雜毛小道臉色愈冷,說你對周林這個狗日的,倒是蠻費心的。
那人說不錯,黑蝠此人,以後必然是引領時代的弄潮兒,我已經給上面寫信引薦了。哈哈,那日子越來越臨近了,我教的人才輩出,這莫非是神的啓示?想來數年之後,我邪靈教一直被你們這些所謂的正教人士打壓的日子,一定會得到改觀的。
聽到這老瘋子的一番話,我們皆有些無語:
雖然這年全球金融危機,美國次級債波及大陸,但是大體的形勢依舊欣欣向榮,齊奔小康,而這個傢伙的腦子卻走火入了魔,啥子邪教、正教,能不能不要這麼吃飽了撐着,搞這些事情來耍?唯恐天下不亂是怎麼的?
萬三爺還在問他爲何在此的事情,我們本以爲他不會回答,然而似乎他一個人在這裡待太久了,卻成了一個話癆,嘮叨着說他本來在這裡,藉着陣法和怨靈煉製一件“絕世大殺器”的,苦守寒廬四十載,原本就要成功了,結果今年年初的時候,山脈莫名震盪,居然將他那寶貝震得差點菸消雲散,幾十年功夫都白費了。
當時只想得投溪自盡,憂憤而死,後來好歹又熬了過來。
他苦口婆心地勸我們,說你們並不屬於這黑竹溝,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爲難呢?我給你們放出一條路來,你們且出了這裡,日後再無相見,如此可好?不要逼我痛下殺手——多年以前我可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一旦發起怒來,很恐怖的,所以不要惹我哦……
廬主說起話來,有點像村裡面嚇唬小孩兒的瞎老頭子,然而在他這種詭異飄忽的聲音中,卻有着一定的說服力,至少萬朝安、萬朝東他們幾個,都流露出了想走的神情。他們都不傻,能夠和平解決,自然不願意搏命相拼。
然而萬三爺卻不屑一顧地笑,說你要是有這麼好心,天上都會掉下金子來了。此處爲陣心,週轉不得,所以你纔會忌憚得不肯露面,倘若我們一出這範圍,只怕這陣法一啓動,我們都要被你玩死了。不過,你既然會這麼低三下四的求人,是不是有痛腳,被我們抓住了?比如……法陣啓動,雖然是借力打力,但終究需要原始動力作驅動,那河邊的水車,倘若被我們給毀了,是不是陣法就失靈了?
萬三爺頭一偏,萬朝新和萬朝東立刻朝着河邊的水車跑去,而那神秘的聲音終於發怒了,咆哮着,說萬老三你這個狗日的,敢破爺爺的大陣,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這話語剛剛一落,灰濛濛的天空上突然就是一陣翻涌,黑雲壓地,天地都變成了一片黑暗。
無數的山風從四面八方吹出,貼着地面刮過來,遠處的山林河灘都變得淡薄了,掩映在了濃霧中,整個河灘平原上,彷彿一個倒扣着的大碗,讓人心裡壓抑得厲害。我們心中皆一驚,原以爲這陣眼安全,卻沒想到那神秘聲音一急躁,弄出了這世界末日的景象來。
這情形恐怖,然而萬三爺卻並不忌憚,冷笑一聲,大吼一聲“虛張聲勢”,手中的招魂幡使勁兒一抖,舞弄出許多花樣來。而萬朝東、萬朝新兩兄弟,已然衝到了最近的一架水車旁,開始琢磨着把水車給弄毀掉。萬朝新以前當過兵,現在還是村中的民兵隊長,進山前搞了一些弄礦的炸藥,以備萬一,此刻卻正好用得到,開始在底座下面安裝。
那神秘的聲音又急又氣,大叫“小輩敢爾”,天空中的黑雲翻動,似乎在朝着溪流邊涌去,讓我們心驚,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又傳出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巨大咆哮聲:“我艹,你這個死猴子……啊!”
這咆哮聲伴隨着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而天空似乎也淡了幾分。我們不明就裡,都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而站在田壟邊緣的萬朝安突然指着房子西南方的密林處大喊:“猴孩兒,是那狗日的猴孩兒……”他的喊叫聲中,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在裡面,而我們順着萬朝安的手指看去,只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從西南面的霧霾中衝了出來。
矮個兒的是猴孩兒,他的右手上面又拿了一把刀子,不是我之前丟棄的那一把,新的,刀口上有着瀲灩的鮮血滑落;而那高個子,居然就是我們之前在救萬朝安的時候,被萬三爺給薰暈了的母梟陽。
我有些疑惑,這迷陣百轉千回,怎麼大家都像是約好了一般,全部都跑到了這裡來了?
不過看到這母梟陽,我估計它之前把猴孩兒給救了,所以周林上西面,只找到了殘留的登山繩。這時他們跑到這裡來,所爲何事呢?那一聲咆哮聲又是爲了什麼呢?當我們全都擡頭,看向那邊的時候,突然從濃濃的霧裡面,又奔出了一個黑衣服的乾瘦男人來。那氣勢,跟一個史前怪獸差不多。
還有一點,他居然是一個“楊過”。
不對,這個乾瘦男人右手上面還提着一隻胳膊,顯然他是剛剛晉升成了獨臂金剛俠,而之所以他沒有流血而亡,大概是因爲其身上有一團如這霧一般的乳白色氣體,將其圍繞着。我看到了這個男人的臉,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一臉的老人斑,除了眼神犀利尖銳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特色。
看來,他便是那躲在幕後的神秘人,之所以如此惱怒,是因爲被猴孩兒偷襲,砍斷胳膊了吧?
從木屋竈房裡看到的梟陽頭顱,我不難猜測猴孩兒對他們的憤恨,只是他是如何知道這老人的藏身之處、並且得手的呢?不知道,一切都是個謎,猴孩兒一得手便朝着這邊飛縱,那母梟陽也是,胸前的大木瓜甩得四處晃盪。萬朝安站在田壟邊緣,顫抖地看着這兩個傢伙從自己的身邊,風一樣的掠過,嘴巴張得大大的。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因爲我看到那個斷臂老頭朝着萬朝安這邊,甩了一道紅得發熱的氣團來。
我能夠感受到那氣團裡,蘊含的恐怖力量。
萬朝安倘若中了,必死無疑。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個母梟陽忍不住地回頭忘望了萬朝安一眼,結果渾身一震。因爲角度的原因,我沒有看到它在那一霎那間的表情,但是我看見那母梟陽瞬間迴轉了身子,朝着萬朝安的前方跑去,一點猶豫都沒有。
接着,紅雲與梟陽撞到了一起。
烈焰焚身,我不得不說,那是我所看到過的,最慘烈、也是最嬌豔的煙花,盛開在那一剎那……
便如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