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小子立刻提起地上的噴霧桶,往那些藤蔓上噴,力道這才稍微減緩了一下。然而壯漢的慘號聲卻更加激烈,只見那白霧一沾染了他的身,就像硫酸一樣把皮肉腐蝕,皮膚黏嗒嗒地往下滴,變成了一個被腐蝕了的血人。
日本小子猛叫,把果實丟過來,丟過來,快快的……
壯漢不肯丟,一手抱着紅色果實,一手拉住了玻璃罩房的門框,防止被拉進去,然後倉惶地猛叫:“救我、救我……”
聲音嘶啞而詭異,彷彿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而這個時候,玻璃罩房周圍的土地開始出現了詭異的變化,泥土緩慢崩離,浮出一些根節的樹根以及許多陶罐子,那些陶罐子就像我老家醃酸菜、酸魚的罈子,三四十公分,不一會兒,密密麻麻足有五六十個被擠了出來,還有陸續的更多,有的被擠碎,哐啷一響,掉出許多白骨來,也有顱骨。
日本小子不管,只顧朝拉壯漢的藤蔓,噴着他的毒氣。
玻璃罩房裡傳來了“嗷嗷”的小獸鳴叫聲,聲聲悲切,像人的啼哭一般。胡金榮的老婆和那個值班老漢早已見機跑電,而胡金榮,他則摸起地上的那根又黑又粗的電棒,悄悄地摸向了那個在抱着噴液罐的日本蒙面小子。
十米、五米、三米。
突然,玻璃罩房又是“哐啷”一聲,接着有讓人牙酸的鋼筋折斷聲響起,轟隆隆,整個玻璃罩房居然被裡面的物體給生生弄塌,塵煙一起,日本小子嚇了一大跳,猛地往後一躥,正好碰上了潛過來的胡金榮,兩人跌跤在一起,滾作一團。
我看見那個壯漢被玻璃罩房垮下來的鋼筋活生生地壓到,頭像熟透的西瓜被砸,一下破碎,紅色的鮮血、白色的腦漿濺得四處都是,眼球被崩了出來,彈到了幾米遠,然後,屍體被十幾根嬰兒手臂粗細的藤蔓拖着,迅速地被拉入了玻璃鋼筋的倒塌堆裡面去。
我心中一緊,此地不能久留,要趕緊走,猛地一站起來。
一回頭,我的臉一下就白了。
在我的身後草叢裡,冒出了無數個幾十公分高的小娃娃,是靈體,漂浮在離地一點兒,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白色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我、以及其它的一切。這眼瞳讓我的心刷的一下子,就冰涼如水,腮幫子都疼。
有風吹來,江城的冬天終於讓我感到了無比的寒冷。
這些小鬼頭,全部都是赤裸着身子,頭特別大,離地飄浮着,風將他們“嚶嚶”的哭聲捲起,吹到了各處,我感覺胸中的氣息凝重得不行,想擡腳,發現好幾個小鬼抱着我的大腿,很有勁兒,不讓我走。我面前的這些小鬼並不大,看着不超過兩歲。有的會說話,一邊哭一邊叫喚: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這叫聲悲切,彷彿從黃泉之中冒出來的,能夠讓人背脊骨發涼。
朵朵咬着牙、憋紅臉使勁去推那幾個抱我推的鬼娃娃,她力氣自然比這些小傢伙大,一下就推飛一個,她並不高興,一邊推一邊哭,好象在幹什麼錯事……沒一會兒,抱住我腿的鬼娃娃都被朵朵扔飛了。然而,這纔是開始,密密麻麻的鬼娃娃全部都朝我這邊涌過來。
那時的我已經經歷過了太多的事情,害怕是定然的,但是手足無措卻自然談不上。
只是看到這麼多詭異的大頭鬼娃娃朝我怕來,心中有些膽寒,不自在,有幾個鬼娃娃眼睛是紅的,在黑夜裡有氣清晰嚇人。我輕喝到金蠶蠱歸位,然而身體卻沒感覺,左右一瞧,這狗東西又不知道跑哪兒野去了。我本來還覺得它偷回還魂草,想要誇獎一下他,沒想到果然是爛泥糊不上牆。
反正它目標小,我也管不上這肥蟲子了,積聚心中的信念,我暗結外縛印,念着金剛薩埵普賢法身咒(這些真言都是在十二法門中的禁咒一章的節選,是山閣佬研習佛家所得,摘錄之,後面如有不再贅敘),然後九字真言也不斷念出。真言一出,我日夜習誦也有一些“法力”,所有圍着我的鬼娃娃都如冰怕火一般散開去。
我大踏步,朝來路退回去。
一路跑來,哇靠,不細數都有不下兩百個,密密麻麻如同西瓜地的成熟綠瓜。
這樣一想,我又想起了那壯漢破碎的頭顱,也像瓜,爛了一地的瓜。
我一路驚慌地跑,其它小鬼也不敢犯我,於是都朝植物園的其他人爬去,我不敢去看,遠路折回,身上擦破幾處,一落地,一個人立即迎了上來,我心中驚慌,揮手就是一拳,卻被死死抓住,力大得很。我定睛一看,卻是蕭克明這雜毛小道。他也十分着急,說此地十分兇險,看到剛纔密密麻麻的小鬼了沒?那是厲鬼,給院中妖物吸了三魂,只剩七魄中的怒、哀、懼、惡四魄,主殺戮,本來不厲害,上了數量臨界,就兇兩了!你沒事吧?
我摸了摸剛纔翻網時,身上被鐵絲網刮破的傷口,說沒事,我道行高着呢。
蕭克明嗤笑,說要不是朵朵強大的魂魄和鬼魂的體質,讓那些小傢伙猶豫,你能趁亂跑出來麼?我頓生自豪感,說沒事,我家朵朵有本事,跟我道行厲害是一樣的。蕭克明忙問怎麼回事,他這邊問着,手中還在往地上丟這石子樹枝,好象在擺什麼陣法。我不管這些,把剛纔發生的變故給他講明,一邊敘述,我一邊把給他保管的揹包裡面掏出來一包塑料袋的土,他伸手去摸。把泥土碾碎,聞一聞,說到底是什麼?
我說這是一個老人家告訴我的泥土配方,用這泥土包裹住十年還魂草的根系,能夠讓它存活一個月之久。
蕭克明拍了拍手,右手的大拇趾和食指上有些黃黃的黏稠物,聞,感覺有點臭,說這泥土配方都有啥玩藝,怎麼聞着這麼古怪啊?我搖頭,說你是會不想知道的。我一直戴着手套,蹲下來把偷到的十年還魂草根系放入泥土裡面。蕭克明催着我說,我無奈,只有吱吱唔唔地說:“這裡面有一個配料比較古怪,學名叫作新生無垢泥……”
他說哦,那還有別的名字麼?
我站起來把它放入揹包,隔着鐵絲網看植物園裡的鬼影重重,亂象紛起,只想離開。他見我不說話,再次重複了這句話,拿腳來踢我,問什麼名字啊?我沒辦法,說有的,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嬰兒屎!
雜毛小道頓時絕望,拇指和食指一放,想往我身上揩來,我連忙閃開,作勢欲踢,他訕笑,擦了擦地上,說要不要進去看看熱鬧?
我說屁,我又不是太平洋警察,管個球啊,裡面那一大堆人,說日本話“雅篾跌”的小子一看就不是個好人,那胡金榮在這裡養着一棵食人花、食人藤的鬼東西,地上埋着幾百個裝着陶罐子的嬰兒屍骨,也不是什麼好種——這兩人是狗咬狗,一嘴毛,小爺我可不在乎。
還有,哥哥,裡面死人了啊!
說完我就跑,雜毛小道跟着跑,一邊說他的九離超度陣還沒有擺設完呢。
我不說話,埋頭猛跑,那裡可是發生人命案了,我去沾惹,不是弄得一身腥味?實在不妥。蕭克明跑着跑着,比我還快,突然他停住,轉頭問我,你的金蠶蠱呢?
我反應過來,靠,怎麼把這不聽話的肥蟲子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