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陡然出現的地界有一個呈倒扣碗狀的防護結界,如流水一般由上而下地滑落,隱隱約約,似是而非,我們身下的蛟龍陣靈並不能夠直接穿透過去,於是在最邊緣處將我們給放了下來,然後引頸高吼一聲,尾巴搖動,竟然又遁入了黑暗當中。
位於高臺之上的小姑本來是閉着眼睛的,挽着傳統道髻、一襲白色道袍的她彷彿鏑落塵世的仙女,包子腳一落地,便朝着小姑大聲喊道:“姑姑,姑姑,我回來了……嗚嗚,我回來了!”
她的聲音裡帶着哭腔,情真意切,之前所受到的委屈又浮現到了自己的心中,眼窩子裡便有淚水流出來了。
小姑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然後睜開了晶瑩黑亮的眼睛,朝我們看來,手一揮,我們面前處的流光便缺了一塊,在包子的帶領下,我和朵朵、小妖一齊走進了此處。此處應該就是後山法陣的中心,腳下的石頭竟然是那漢白玉,裡面似乎還有瑩光在流動,讓人感覺真的是十分神奇。
就在我們走近的時候,小姑已經站起了身,並且緩緩地走了下來,包子衝上前去,一把將小姑的大腿給抱住,一邊將眼淚鼻涕抹在了小姑的身上,一邊嗚嗚地哭道:“姑姑,姑姑,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蕭應顏是雜毛小道的小姑,而且人也十分不錯,我對她也是極爲親近和尊敬,走上前去,躬身問好。小姑摸了摸包子散亂的頭髮,又給她擦完眼淚,才肅容說道:“陸左,不用客氣,你們是從外邊來的,能跟我講一講外面是什麼情況麼?”
我點了點頭,然後將在通道里偷聽到梅浪和蘇參謀的談話內容,一一給小姑說起,當得知邪靈教潛入茅山,劍指掌門陶晉鴻,梅浪竟然就是勾結邪靈教的內賊,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有着話事人楊知修的縱容,小姑臉上的神色更加地嚴肅了。
當我把我所有知道的,以及根據這些事件的推論都說完的時候,小姑嘆了一口氣,說風雨飄搖啊,塵清真人說茅山今年定有一劫,我原本還將信未信,後來徐修眉長老隕落,接着祈福法會掌門未醒,茅同真長老被人殺害於山門之前,我才知曉這一切都是真的,然而萬萬沒想到,這所有的一切,都還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我聽得小姑語氣裡有着疲倦,知道她肩上承載了太多的責任,不過我跟她只見過這兩次面,也不好去勸,只是好聲安慰幾句,便轉問道:“小姑,你這邊是什麼情況?”
小姑答我,說大概二十幾分鍾前,外面那些傢伙便在塔林外圍佈置東西,她發現之後,啓動陣法,然而這裡面似乎有人也頗爲熟悉外面的陣法,竟然將那迷幻的陣法瞧破了,起不到什麼作用,沒辦法,她只有驅動塔林之下的蛟龍陣靈騰空懲敵,卻不曾想到剛剛死去不久的茅同真長老出現了,帶着七個厲鬼抵擋住了蛟龍的進攻,竟然呈現了膠着的狀態。
我又問,說這法陣到底有沒有被攻破的危險?
小姑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她說怎麼可能?這陣法經過茅山歷代先輩的錘鍊雕琢,早就已經圓潤成熟,莫說是前面那八人,這樣的便是再來八十人,只要她還在此處主持,便絕對攻不破——即便是攻破了又如何?從這裡到掌門閉關之處,還要經過一個天然的鬼打牆迷陣,喚作迷蹤林海,那裡的佈置實乃天成,根本沒有人力爲之,倘若不知道其中規律,進去之後,這輩子都甭想完整個兒地出來……
說起自己所守護的這片土地,小姑有着別樣的自豪,我的心中也安定了一些,想着這長夜雖漫漫,但是總有結束的時候,只要拖到天明,哪怕我們坐在這裡什麼事情都不幹,敵人也會撤退離開,而梅浪這一暴露,給邪靈教諸人掩護的內應都沒有了,那些前來搗亂的傢伙要麼與集攏力量的茅山硬拼,最後落敗生死,要麼就乖乖地跑路……
這樣一想,我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要倘若是這般容易,邪靈教爲何會在謀劃瞭如此之久,還硬着頭皮而來呢?
誰都不是閒着沒事的人,邪靈教一定還有殺手鐗沒使出來,那麼到底是什麼呢?
我開動腦筋,使勁兒地想,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小妖一聲大叫:“包子,不可……”聽到小妖這焦急地叫聲,我的心中一跳,只見在小姑懷中的包子渾身一震,竟然從她身上鑽出三個凶神惡煞的厲鬼來,因爲捱得近,又沒有防備,結果小姑被那三個厲鬼給一口咬住,胸腹間中了好幾掌,人便朝着後邊飛跌而去。
瞧見這情景,我原本已經收在身後的鬼劍立刻執於右手之上,跨步朝着小姑衝去。我一劍衝前,那其中的一個惡鬼回身過來,以極爲精妙的手法拍在了長劍側面,頓時就有一股陰寒之氣傳遞而來,我半邊手掌冰涼,差一點兒凍僵。
呼——我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心中一陣難受。
當時見到包子我只是覺得巧合,卻沒想到我竟然給人算計了,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握當中,而那原本堅如磐石的法陣竟然是被用那“木馬攻城”的醜惡伎倆給弄出一絲間隙,更加讓人想不到的是,與我交手的這頭惡鬼,實力並不遜於茅同真,想來應該是小佛爺爲了此次計劃成功,而特意弄來的底牌。
瞧着小姑重重跌落在地,那兩頭惡鬼試圖鑽進她的身體裡去,而外面則是黑煙滾滾,我的臉上火辣辣的,心中也充滿了憤怒。
我艹、我艹、我艹,這他媽的誰在耍我?
我的鬼劍劍柄幾乎被我捏得快要碎裂成絲,我再衝上前去,與那個回身朝着我的惡鬼交鋒。它似乎在那封神榜上養了許久,神志也比茅同真清晰很多,嘴角一笑,一翻雙手,如同鳥爪一樣的右手便抓住了我的鬼劍,想要奪我兵刃。
眼看着巨力疊加,劍刃被奪,我心中那股不屈的意志也卓然升了起來,狂暴的憤怒並不會將我的頭腦衝昏,而是使我變得更加強大,從下丹田處傳遞而來的力量被我灌注在了鬼劍之上,這把用那成精老槐木所做成的鍍金木劍,紋路里都充滿了強烈的吸引力,將那傢伙的手給緊緊黏在了劍尖之上,甩脫不得。
灌注了足夠的力量之後,鬼劍像那飛機的渦輪發動機,有着巨大的吸力,厲鬼甩脫不得,只有伸出左手,照着我的腦袋抓來。化身爲厲鬼之後,這傢伙的手掌比正常人幾乎大上了一倍,蒲扇一般地揮來,有勁風生起。
倘若擱在平時,我自然也是要被這股威勢嚇到,人往後退,但此刻我卻被強烈的憤怒填滿心中,不管不顧,也將手伸過去,與之對拍了一掌。
轟——巨大的力量從左手上傳來,我和這頭厲鬼各自退了一步,卻仍舊以鬼劍相連,我瞧着小姑雙手凝於胸前,似乎在驅趕體內惡鬼,秀美的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又痛又恨,怒氣攀升到了巔峰,我張開口,大聲地喊道:“裂!”
此言一出即法,那頭實力恐怖的惡鬼在連我都沒有想象的情況下,竟然化作了一大團黑霧,被鬼劍給吸收進了劍身裡去。
彷彿承載不下這麼強烈的力量,我手中的鬼劍不斷地在自動顫抖,裡面如同裝上了電動小馬達,嗡嗡嗡,震得我手掌發麻。就在我解決第一頭惡鬼的功夫,小姑身上的那兩頭惡鬼已經鑽入了她的體內,還沒有待那鬼劍消停,我便衝上前去,單膝跪倒在小姑身前,而此時小妖也已經在旁邊支應,至於朵朵,她則在照顧昏迷過去的包子,察看她到底有沒有生命危險。
我瞧向小妖,說怎麼辦?小妖皺着眉頭,說雜毛叔叔的小姑這回可危險了,進入她體內的這東西其實不是惡鬼,而是修羅,這東西就是佛家六道輪迴中修羅道傳說中的那種,在天而非天,是邪惡的惡神,小姑她現在純粹在以自己的修爲抵抗,可是熬不了多久,定然被奪舍而死的。
我焦急地問,說有沒有辦法?
小妖一副很爲難的樣子,艱難地說道:“有是有,不過……很危險的。”
“做吧,她是你蕭叔叔的小姑,是對我們都很重要的人,想盡一切辦法,都要救她!”我緊緊捏着拳頭,對小妖說道。
小妖聽到我肯定的話語,她點了點頭,站起來,口中唸誦着我根本聽不懂的話語,然後雙手如蝴蝶紛飛一般結印,十幾秒鐘之後,她的額頭眉心處,竟然逼出一道精光,射入了小姑的眉心處。
進入之後,小妖的身子變得僵直,而裸露在外的皮膚,竟然如同那最清澈晶瑩的美玉一樣,呈現出非人的神采。小姑的臉色在不斷地變化着,每一絲扭曲都牽動着我的心,又過了一會兒,小姑渾身劇震,從嘴巴里吐出一大口濃濃的黑血,與此同時,一團黑霧朝着對面的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