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先生有多狡猾,就有多驕傲。
而他到底有多奸詐狡猾,和他交過手的人都應該能夠清楚——這是一個頂尖的帥才,要不然秋水先生教出了那麼多的徒弟,個個的本事都吊炸天,爲何還要讓夜先生來統領這些人呢?
想必他看重的,就是夜先生的狡詐。
然而這位無論走到哪兒,都將是夜空中最亮那一顆星的大拿,此時此刻,卻給屈胖三的一泡翔給取代了去。
沒有人去關注他的生死,都給屈胖三那“噗、噗”的聲音弄得毛骨悚然,有多遠跑多遠去。
唯有我關注到了他,有些詫異地問道:“哎,你還沒死?”
在午間太陽光的照射下,被小觀音桃花陣困住的夜先生冒着騰騰的黑煙,身形越發黯淡了去。
他的聲音並非是口中發出,而是來自於空氣的震動摩擦聲。
他說我還在說話,自然沒死,不過熬不了多久了。
我點了點頭,說哦。
隨後我又看向了屈胖三去,說你能不能快一點兒啊,人家夜先生等不及了。
噗……
屈胖三正努力辦着人生大事,哪裡耐煩我催促,怒氣衝衝地罵道:“管天管地,管不了拉翔放屁,陸言你什麼意思,催什麼催?”
我說不是我催,夜先生這邊怎麼辦,還等你吩咐呢,你給一個話啊?
屈胖三對夜先生的印象十分差,不耐煩地說道:“讓他等着……”
我還沒有說話呢,夜先生倒是叫了起來,說等不了了,等不了了大兄弟,再過一下子,我就直接灰飛煙滅了,到時候咱們還怎麼談條件啊?
屈胖三說誰說我要跟你談條件?
大概是到了生命攸關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夜先生也繃不住了,求饒道:“行行行,算我求您了,幫我遮一下陽光吧,不管怎麼着,多少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行不?我堂堂萬毒窟一脈的唯一傳人,就這般悄無聲息地死去,想一想也太不值當了……”
屈胖三聽得不耐煩了,說陸言,你幫他擋一擋陽光,等我弄好了,再跟他掰扯。
我知道屈胖三這是在打熬對方的耐心,不過眼看着夜先生的身子越發淡薄,彷彿透明一般,知道他是真的頂不住了。
不管如何,鬼魂懼怕陽光,這是天地至理。
即便夜先生修到了鬼王境地,但也不可能違背這樣的常理,能夠堅持這麼久,已經算是很厲害了。
我走到了夜先生跟前來,蒐羅了一下兜裡,卻並沒有什麼遮陽的東西。
我沒有傘,也不需要傘。
我目光跟在周遭巡視一圈,準備去撿一些枝葉來,而這個時候,那地上長起來的桃花枝卻自動升起來,化作了一個草棚子,正好將夜先生給遮蓋住。
夜先生長長鬆了一口氣,身形似乎稍微穩固了一些,也沒有再冒黑煙。
而這個時候屈胖三則扯着嗓子說道:“陸言,有紙巾麼?”
我說有。
他又問,說有換洗的褲子麼?
我說你自己不是有麼?
他又問,說有沖洗的水麼?我特麼的一褲子的那啥……
呃?
好吧,我沒有再留在這兒看着夜先生,跑過去給屈胖三忙活一陣,片刻之後,換洗乾淨了的屈胖三有氣無力地走到了夜先生的跟前來,打量了一眼他,說咦,你怎麼還沒有死呢?
這個時候小觀音和聞銘也攏了過來,一臉笑意地打量着這邊。
他們都不說話。
夜先生堂堂一大陰謀家,呼風喚雨的人物,就算是落敗了,也得有着絕對的尊嚴,本來還打算繃着的,結果屈胖三根本不拿他當人看,突然一句話,懟得夜先生欲哭無淚。
不過俗話說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夜先生乃當世人傑,自然是能屈能伸,當下也是低下了頭去,賠笑道:“蒙您開恩。”
錯!
屈胖三趾高氣揚地說道:“開恩的不是我,你在我這兒反正是必死無疑的了,不過你也說了,好歹也是一代梟雄,有什麼遺言你就說吧,別廢話。”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出了手去,在夜先生的臉上揩了兩下。
夜先生此刻乃是鬼魂狀態,儘管之前凝結而出的時候,十分古怪,不明覺厲,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陽光暴曬,幾乎不成了模樣,但屈胖三卻能夠抓得住這靈體,三兩下,搞得好像自己沒洗手一樣。
如果夜先生這會兒是人的話,估計臉都是黑的。
不過他依舊低着頭,畢恭畢敬。
他說道:“我這裡有關於軒轅野的消息,你們若是肯放過我,我就告訴你們……”
屈胖三翻了一下眼皮,說這就是你的遺言?沒別的了?
夜先生焦急地解釋道:“軒轅野這傢伙在南蠻之地臥薪嚐膽,奮發圖強,就準備重新返回華族來,奪回屬於他的所有一切,他有大陰謀,關係到華族的生死,難道你就不擔心麼?”
屈胖三聳了聳肩膀,說這兒小孩子過家家,關我屁事啊?
呃……
他簡單一句話,將夜先生給打擊得不行。
不過夜先生並沒有選擇放棄,而是繼續說道:“你既然不關心軒轅野和荒域的事情,那麼邪靈教的事情你總想知道吧?如果你們能夠放過我的話,我就把佛爺堂的秋水先生,以及養雞專業戶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們,包括邪靈教在破滅之前,於此處佈下的暗子……”
邪靈教?
聽到夜先生的話語,我的心中狂跳,對他言語之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大爲震撼。
然而屈胖三卻顯得十分的不耐煩,翻了一下白眼,說需要我再一次跟你強調一下麼?讓你說遺言,別跟我扯這些有用沒用的……
呃?
夜先生將自己的底牌一個又一個地拋出來,試圖打動我們這些人。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屈胖三對於這些似乎統統都不感興趣,彷彿要一心置他於死地似的。
這讓他陷入了恐慌之中。
一個人被利用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利用的價值,因爲這樣一來,他就只有唯一的條路可以走。
那就是死。
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屈胖三顯得不耐煩的時候,夜先生突然間擡起了頭來,對屈胖三說道:“哥,我不想死。”
聽到這話兒,屈胖三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說好,很好,這是你唯一讓我喜歡的一句話。
我有點兒摸不準屈胖三的腦回路,說什麼話?
щщщ◆тт kān◆C O 屈胖三說他叫我“哥”,說明他已經放下了自己的尊嚴和身段,而說出了“不想死”,這是真心誠意的,沒有半分虛假,這纔是我想要的——那誰,夜先生對吧,不想死,就得證明自己有利用價值,還得保證對我沒有任何威脅,這件事情,你能夠做得到麼?
夜先生畢恭畢敬,說一切都聽您的。
我想起這傢伙的奸詐狡猾,下意識地提醒他,開口說道:“你別聽他胡扯,那個傢伙,一定你騙你的,準備渡過這難關,然後再想辦法陰咱們呢。”
夜先生忙說不敢了,不敢了……
屈胖三卻笑了,說我就喜歡這樣有野心的傢伙,越是如此,我越有整人的快感和樂趣。
說罷,他看向了我,說你剛纔手中的那瓶子,借我一用。
我將空了的息靈瓶扔給了他,仍然沒有忘記提醒他,說最好還是小心一點,別用自己血淋淋的現實,給我們上一堂農夫與蛇的故事。
屈胖三笑了笑,也沒有說話,而是將息靈瓶往空中一扔。
小觀音適時放開了束縛,那夜先生嗚咽一聲,便進入了其中去。
屈胖三搖了搖瓶子,將其扔進了崆峒石裡面去。
弄完這些,他朝着我擠了擠眼,說這個傢伙,活着比死了重要,利用好他,我們就能夠步步先機,不再被人矇在鼓裡了。
我苦笑,說你能駕馭好他再說吧。
夜先生被收進了息靈瓶中,這一場大戰也算是終結了,我們隨後開始打掃戰場,這才發現青鹿王和白狼王都已經趁亂逃走了去。
白狼王身上中了小觀音的百蟲螺旋丸,就算是逃得了,也只有死路一條,沒什麼可擔心的。
唯一讓人擔憂的,就是青鹿王那傢伙。
那混蛋用術法套住了我身上剝下來的皮囊,化作了我的模樣,無論是外貌還是氣息,都看不出什麼差別來。
他若是憑着這個,在華族招搖撞騙,還真的是害了我的名聲。
我們這邊收拾妥當之後,決定返回華族去。
那裡也有許多的首尾需要處理,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也都去那邊之後,再商量出一個結論來。
小觀音和聞銘都沒有什麼反對的,所以我們在將死者焚燒之後,便離開這兒,前往華族而去。
一路走,很快就來到了華族這邊來。
剛剛進程,就有人攔住了我,卻是跟我還算是相熟的牛二,也就是龍雲的一個兄弟之一,他告訴我,說族長有吩咐,一旦見到了我,請我立刻去一趟無憂宮,她有急事找我。
我正巧也想跟安見上一面,說一說這段時間的事情,於是便點頭同意。
我問其他人要不要去,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他們在醫館等我。
我跟着牛二獨自前往無憂宮,一路且不多談,進了無憂宮,還沒有等我明白過來,周遭立刻生出了無數古怪氣息,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無數烈焰浮動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