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枝枝相糾結
空濛的鐘聲自遠處傳來,溫華看看身側仍在熟睡的顏恕,輕輕挪開他搭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愣了會兒神,簾帳外隱隱透出薄光,帳頂繡的海棠花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兩個人睡在一起,有些擠,也有些陌生,這麼一會兒工夫,心中竟是百味雜陳。
突然身邊有了動靜,溫華把被子往上掩了掩,“醒了?起麼?”
“嗯……”顏恕湊了過來,一把將她抱進懷裡,與她臉貼着臉,蹭了蹭,“等會兒……”
被這樣抱着,仍是不適應,她頓時臉紅耳熱,渾身僵硬,一顆心砰砰直跳,昨兒半夜他醒來又折騰了一通,累得她直接昏睡過去,這會兒仍舊懶洋洋的不想動彈,他一靠過來,肌膚相觸,就跟挨着個大火爐似的。
小手抵在他胸前,“你身上好熱,快起來,我要去梳洗。”
他卻不管,眯着眼睛,親親她的臉兒,從被窩裡摸到她的小手,拽過來親親,呢喃道,“早呢,再陪我躺會兒。”
“一會兒要去請安呢。”
他嗯了一聲,卻不起身,伸腿壓住她,在被窩裡不老實起來,溫華驚喘一聲,想要掙開,卻被他一下子翻身壓在身子底下。
想起幾個時辰之前,她漲紅了臉,掌心用力頂着他胸口,“鬧什麼,一會兒都該起來了!讓人看見……”話說不下去了——被他以吻封住了口。
雁竹和千冬梳洗好了,算好了時辰,捧着洗漱之物在臥室門口喊了兩聲,卻不見裡面迴應,千冬眨眨眼,正和雁竹對着眼色,突然屋裡傳來幾聲壓抑的低喊,千冬一愣,正要上前問詢,卻被雁竹輕輕踢了一腳,她一怔,突然明白了什麼,臉驀地紅了,兩人往外退了幾步,靜靜地等着裡面的動靜。
又過了約有兩刻鐘,才聽到裡面有聲音傳出來,“熱水。”
兩人低着頭進了屋,屋裡一片凌亂,地上東一件西一件扔着男女衣物,兩人不敢四處亂看,一個把水盆巾帕等物放在洗漱架上,一個將一早就熨好的衣裳擺在炕沿上。
“你們先出去吧。”
聽到簾帳裡自家主子暗啞的聲音,兩人不敢多留,福身退了出去。
溫華勉強撐起身子,顏恕趕緊扶住了她,見她眉目間難掩痛楚,忙道,“你別動了,我去拿。”
她尚在遲疑,他已套上褲子下去了。
見他背上的汗還未乾,她抿了抿嘴角,“快穿上衣裳,仔細凍着了。”
顏恕聞言心裡一暖,卻仍是先擰了熱手巾遞給她,才摸了件棉衣搭在身上,卻不繫帶兒,就這麼敞着懷坐在那裡。
溫華一手攥着熱手巾,一手拉着被角,看看他,移開了目光,神色微窘,“你先轉過去……”
“不要我幫忙?”
“……快去梳洗吧。”
顏恕笑笑,自去梳洗了。
身上光溜溜的,昨天的衣裳多被他丟在了地上,只還剩一條肚兜險險的搭在牀邊兒,飛快地睃了他一眼,見他正背對着自個兒洗臉,趕緊挑起肚兜藏到枕頭底下,圍着被子躡手躡腳的取了自己的衣裳,忍着不適手忙腳亂的扯下帳子,爬回被窩穿衣。
將散亂的頭髮隨意攏了攏,套上小衣,正要再穿中衣,他卻突然掀開了簾子,溫華一窘,慌忙背過身子,“還、還沒換好呢!”
“等等,先上些藥。”
上藥?上什麼藥?她不知不覺就問了出來。
顏恕看到她身上被自己弄出來的淤痕,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心虛,“……哪裡疼就塗哪裡唄……”
順着他的視線——呃?她臉一紅,腦海裡瞬間閃過許多畫面,低下頭,攥緊了手裡的衣裳,聲音裡透出幾分慌張和窘迫,“不、不用了!”
見她如此害羞,顏恕倒丟開了那點兒不自在,上前攬住她的肩頭,指尖輕輕在她鎖骨上下一掃,“這紅一塊紫一塊的,你不疼?”
這傢伙!她一哆嗦,趕緊抓住他搗亂的手,“我沒事了,我……自己塗藥吧,藥呢?”
“不行,你哪有力氣,”他越發起了壞心思,貼着她的耳朵輕輕吻咬,“昨兒晚上……”
溫華臉越來越紅,惱羞成怒,拍掉他不老實的手,底氣不足的瞪了他一眼,套上中衣,抱着衣裳躲去了屏風後面。
顏恕暗暗笑了一會兒,也跟了過去。
溫華剛把衣裳穿好,看見他竟跟了進來,不由白了他一眼,想要繞開他,卻被他抱住了,“親親……”
她臉上紅暈未退,怕外邊兒的人聽見動靜,擰了他一把,小聲嗔道,“快鬆手,大早上的就沒個正形!虧我以爲……”
“以爲怎樣?”
瞪了他一眼,“哼,不告訴你!”
兩人鬧了一通,天色漸亮,再不動身時辰就晚了,洗臉梳頭,匆匆忙忙吃了幾塊點心,就去了正院。
兩人到的還算早,大哥顏如和大嫂俞氏也纔剛到,看看這一對新人,面上不顯,心裡卻是爲他們高興的。
易婆子笑容滿面的出來給他們道了喜,又道,“太太正梳頭呢,還請少待一會兒。”
顏恕從袖袋裡拿出一樣物事交給易婆子,易婆子接過來後就回了內室,溫華看得清楚,正是昨天那個裝白綾的盒子。
不由微窘,驗元紅帕子這種事,幸虧不是當着衆人的面,不然真要羞死了。
過了一會兒,易婆子又出來了,溫華細細看她的表情,悄悄鬆了口氣。
易婆子令人取來茶水,親自伺候顏如,一旁的小丫鬟也跟着爲衆人擺上點心。
易婆子年紀不小了,卻仍舊手腳伶俐,對顏如敬畏中透着親近。
顏如問道,“太太昨日睡得可好?那安息香用了沒?”
易婆子答道,“用了,比先前用的寧神香更好呢!太太昨晚抄了半個時辰的佛經,戌時睡下的,夜裡沒怎麼翻身,今早天矇矇亮就醒了。”
顏如點點頭,“嬤嬤辛苦。最近腿腳還好?”
易婆子笑眯了眼,“好,好,大奶奶給的膏藥只用了兩貼就不疼了,如今腿腳利索着呢!”說着還拍了拍膝蓋。
溫華覷了一眼顏恕,見他神色依舊,悄悄嘆了口氣——大太太的子女雖多,可終究最親近的還是長子。各人有各人的緣分,只要不與太太交惡,誰得寵誰不得寵,處在顏恕這個位置上,其實並沒什麼分別。只是他這樣的態度,是因爲根本不在乎呢?還是絲毫不期待?
正等候的時候,衆人66續續到了,互相行了禮,溫華與幾位嫂嫂寒暄了幾句,就安安靜靜的坐在了一旁,大家曉得她多半是害羞,便也不多說,只是壓低了聲音敘話。
各院的孩子們由嬤嬤們照顧着待在一側,溫華注意到,平日裡不怎麼出來的輔哥兒今天也被劉氏帶來了,然而那孩子還不會說話,只是由乳母抱着,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周圍。
快一歲半的孩子,瘦瘦弱弱的,聽說還不會爬,更不用說走路和說話了,溫華瞄了兩眼,就不敢多瞧了,劉氏是個刺兒的,看多了,指不定會怎麼猜疑她呢,沒得給自己找不自在——便靜靜地坐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默然不語。
她不說話,有人卻忍不住了,老五家的闞氏看了兩眼輔哥兒,對劉氏道,“嫂嫂今兒氣色不錯呢,輔哥兒的咳嗽可好些了?”
劉氏原本身子就不好,成親之前好好養了一陣子,從外面倒是看不出來病態,但偏偏生孩子時傷了身子,她心思重,嘴上雖然不提,私下裡總覺得是自己連累了輔哥兒,是自己弄得輔哥兒自小就身子不好,聽到別人談論輔哥兒的病情,若是心情好時還能應付幾句,若是心情不好,指不準就該誰遭殃了。偏昨兒丈夫和她拌了幾句嘴後就睡到通房那裡去了,把她氣得半宿沒闔眼,這會兒自然沒什麼好臉色,不過是性子好強,勉強隱忍罷了。
闞氏平日裡也是見慣了劉氏冷淡的樣子,又因着自己的小心思,話裡就含着幾分奉承和關切,想着在太太這兒,她總是要顧及些體面,便又道,“前兒得了些上好的養氣膏,最是固本培元,孩子也是吃得的,回頭我叫人給嫂嫂送去?若是輔哥兒吃得好,再叫他叔叔去弄。說起來,這養氣膏……”
劉氏心裡正拱火,但因這藥可能對輔哥兒有益,便強忍着聽闞氏囉嗦,聽她背完藥方,又聽她談論某某家的吃了這養氣膏如何如何康復,又說起這養氣膏如何難得,便失去了耐心,眼裡閃過不耐,打斷了闞氏的喋喋不休,“一會兒我叫人去弟妹那兒取。”
硬邦邦的一句話,噎得闞氏說不下去了,訕訕地看了一眼周圍,見妯娌們或是說話,或是低頭默然不語,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窘迫,尷尬的一笑,“四嫂……”
劉氏卻突然換了表情,闞氏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原來是大太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