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不改初衷
顏恕心裡亂的很。
他本以爲結交到了一個同齡的朋友,滿心期待的前來拜訪——爲了不耽誤時間,天剛亮的時候他就帶人出城了,一路打聽着過來,即便腹中飢餓,路過飯鋪和茶店的時候也沒有停下,只是一心想要儘快見到溫華,沒想到開門迎接他的卻是一個打扮俏麗的有着溫華面容的少女!
這讓他心神大亂,雖然惱怒她的隱瞞,但在看見她羞紅了的臉和慌張的模樣時卻又奇異的平靜了下來,一個人傻傻的站在門口看着她逃進院子裡,想要喊住她,卻又張不開口,待終於鼓起勇氣打好腹稿,下定決心一會兒一定要和她說“我是作爲朋友來看望你”的時候,院子裡卻走出了一個少年——這少年他見過,只是不知道是溫華的什麼人。
平羽看着這個面貌清秀和溫華年紀相仿的少年拘束的站在門口,暗自覺得好笑,這麼一個小子竟然把妹妹嚇成那樣?
他上前施禮道,“在下鄧平羽,是溫華的兄長,閣下遠來辛苦了。”
顏恕臉一紅,連忙還禮,“在下顏恕,在晉陽的時候和令……令妹相識,貿然拜訪……”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平羽扶住了,擡眼看看這個據說是溫華兄長的少年,他不安的咬了咬嘴脣,“剛纔溫華……”
平羽將他讓進院子前堂,請他進了待客的堂屋,“我家妹子雖然調皮,卻不是個不知分寸的,她向你隱瞞身份也是不得已,自知闖了禍,已是躲起來了。”
顏恕有些傻眼,自己滿肚子的話不知該如何說起,他看看平羽,見他一臉的認真模樣,只得道,“那……不知家中尊長可在?我既然來了,總要去請個安。”
平羽點點頭,叫來滴珠吩咐她送上茶水,再去後院跟宋氏說一聲,末了又加了一句,“看看姑娘是不是也在那裡。”
滴珠很快就回來了,擺上兩盞香茶,“姑娘在太太那裡,太太說請這位公子後堂相見。”
顏恕一大早就出來了,趕了許久的路早就餓極渴極,飲了半盞茶水也沒顧得上書評滋味兒,聽到小丫鬟這樣說便連忙站了起來,恰恰這時腹中嘰裡咕嚕一陣亂響,他臉上騰得就紅了,一直紅到了脖子根兒。
即便心裡已經笑翻了,平羽也只作沒有聽見,面上平靜的很,再加上滴珠訓練有素,倒沒有將場面弄的太尷尬,平羽將顏恕領到了後堂,不忘囑咐滴珠收拾些茶水點心招待顏家的僕役。
顏恕臉紅紅的,羞憤得恨不能撞牆,然而面對宋氏的時候又不能失禮,只得打點起精神迴應宋氏的問話。
這麼一個老實乖巧的孩子,宋氏見了很是歡喜,不由多問了幾句,從他嘴裡問出了事情的始末緣由,宋氏皺了皺眉,喊了溫華出來,“既然顏家小公子來看你,你就該說清楚,躲着豈不是很失禮?”
溫華扭捏了一下,突然醒覺過來自己大可不必這樣,便擡起頭道了個萬福,“顏家小哥,對你有所隱瞞是我的不對,還請你原諒,不要介懷。”
顏恕漸漸淡下去的面色又紅了,“溫……小師傅言重了……”
溫華已經從滴珠那裡聽到了剛纔他在前堂的糗事,猜想他必是一早就從城裡出來了,說不定連飯也沒有吃,便放軟了聲音,“你必是一大早就出來了吧?正好廚下做了些點心,你將就着用一些,歇一會兒,今日鎮上有集市,一會兒一起去看看?”
宋氏也道,“是啊,你就不要見外了。”
顏恕紅着臉答應了。
兩人把顏恕領到了平羽的房間,略談了幾句,溫華就離開去了廚房,將臘肉丁、雞蛋和昨兒剩下的米飯合在一起做了個炒飯,又將各式酸甜口味的鹹菜盛了一些,燒了個胡辣湯,用一隻托盤盛着送到了顏恕的面前。
顏恕真是餓極了,然而良好的教養讓他仍然保持了優雅的用餐風度,溫華不錯眼珠的看着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把碗盤裡的飯菜一掃而光,看着他用帕子擦了擦汗,又拭了拭脣角,“謝謝,真是美味。”
溫華笑了,託着下巴,“還要麼?”
顏恕搖搖頭,似乎被最後那碗湯給辣着了,嘴巴紅紅的,一直“嘶哈、嘶哈”的抽氣。
平羽揶揄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去倒壺茶來,歇一會兒咱們再出門走走。”
顏恕雖然見過這樣的鄉鎮間的集市,卻從來沒有去逛過,因爲身邊總是有着一大幫人伺候他,告訴他這裡不能去,那裡不能沾——如今身臨其境,讓他覺得不論什麼都是那麼的新鮮,看到周圍戴氈帽的人多,他甚至還給自己買了一頂。
“小師傅!平羽兄!這個怎樣?”顏恕興奮地將一頂氈帽戴在了頭上給溫華和平羽看——因爲帽子是大人戴的,邊沿有些大了,遮住了他的眼睛。
溫華指節叩叩下巴,幫他把氈帽取了下來,“再小些就好了。”說着,又把氈帽交給賣帽子的人,讓他用快刀將帽檐裁去些許,再戴上時就順眼多了。
“走,回去我幫你給它縫個漂亮的邊兒!”
從集市回來,溫華取出絲線和碎布,給顏恕的氈帽加了個漂亮的暗灰色竹節紋的綢布邊兒,因爲和氈帽本身顏色相近,這麼一來,便顯出了幾分富貴氣息——顏恕拿在手裡愛不釋手,平羽看了直嘟囔不能厚此薄彼,非讓溫華也得給他弄一頂不可,逗得一家人都樂了。
招待顏恕吃了午飯,纔將依依不捨的他送出門去。
因爲他的來訪,上午的事情就被耽誤了,直到天色暗了下來,宋氏、梁氏和溫華三個人也不過是將將把原本計劃的三套被褥的紗罩縫好。一看外面的天色晚了,梁氏擔心再做下去對宋氏的眼睛不好,便勸她明天再繼續做。
這本就是給兒子兒媳做的被褥,既然兒媳都不急,宋氏便也無所謂了,將一炕的被褥收拾了,又數齊了針線收好,宋氏捶了捶腰,梁氏見狀趕緊上前伺候着她坐下了,“娘您先歇會兒,喝口茶,我去廚房看看。”
宋氏點點頭,“讓知仁也回來吧,活兒不是一天干完的。”
梁氏低眉順目的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溫華這一天忙得團團轉,只記得早晨的時候二哥說要把菜園整一整,偶爾去後面廚房的時候能看見他把菜園裡長的亂七八糟的菜蔬都拔了出來,挑挑揀揀的留了不少的種子。
吃過晚飯,溫華想着顏恕送給她的那個紫檀木盒子,那盒子自從拿回來以後便忘在了腦後,一直沒有打開來看過,這麼名貴的盒子,裡面不知道裝的什麼東西……她翻箱倒櫃的把那盒子找了出來,解開外面包着的布帛,將盒子放在桌上輕輕打開……她瞪大了眼睛——
一座用金絲編織而成的微型園林模型!
這可真是個稀罕東西!
模型上的一磚一瓦都纖毫畢現,顯出一種璀璨的光華,園中池水是一片琢磨的光滑的水晶,上有幾片碧綠的玉葉和兩朵紅蓮,一旁的假山也玲瓏可愛,就連池邊的丹頂鶴都是一副振翅欲飛的模樣——這必是富貴人家珍愛的玩物,千金也難求的東西,竟然被那孩子就這麼送給她了,真是……
她合上盒子,呆愣了半晌,還是下定了決心把這東西還給原主——東西是好東西,可是太過貴重了,無緣無故受這麼重的禮,讓她問心有愧,與其以後麻煩事不斷,還不如現在快快了斷!
既然決定了要把它還回去,溫華便將之重新包好藏在了自己的衣箱裡,合上箱子蓋兒,她又後悔了——既然已經決定還回去,以後再也看不着了,倒不如趁着還沒還的機會仔細看一看,省的將來懊悔。於是她又將盒子拿了出來,把裡面的模型仔仔細細的賞玩了一番,直到聽見宋氏在門外的說話聲才依依不捨的把盒子收了起來。
宋氏忙了一天,早就累了,去廂房看了兩個孫子,和兒子兒媳說了會兒話,她抱着元元疲倦的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東屋,見溫華正打開衣箱翻看着,便道,“不早了,快睡吧,明天套好了被子,還有種子要挑一挑……”說着把睡熟了的元元抱到牀上令其躺好,她打着哈欠坐在桌前,搬過自己的鏡奩,簡單的卸了妝洗了臉便倒頭睡下了。
溫華見這一老一小都睡着了,便也不好意思再熬夜,給自己簡單收拾了一番便也睡下了。
接下來的日子仍是如同往常一般做做家務,逗逗孩子,閒下來便坐在門邊曬曬太陽繡繡花。
過了兩三日,秦池帶着他的幾個夥計回來了,溫華抽空去了趟前堂,問了他一些關於要買的宅第的事情。
秦池因爲手上的生意順利達成而顯得十分的輕鬆愜意,他懷裡揣着個銅手爐,在溫華下首坐下了,“主子思量的的確周到,小的去打聽了,城裡的那座宅子雖然賣的極賤,本身卻是沒什麼問題的,只因原主告老回鄉又逢丁憂,在京城欠了別人不少的銀子,便欲將這座宅子賣了抵債,因爲是急用,所以才賣的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