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媽性子直,但對抒發情感這事卻是遲鈍的,故而方纔幾個丫鬟表決心的時候,她都沒說什麼,直到這時候私下她纔跟楚良嬈表達了關心。
楚良嬈自然不會怪遲鈍,不厭其煩地說自己絕對不會有事的。
周媽媽只當是楚良嬈爲了安慰自己才這麼說,面上的擔憂還是無法隱去。
但不論心裡怎麼捨不得,楚良嬈還是去了顧氏的身邊,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便是楚朝陽居然連勸都沒勸就答允了,並且還跟着楚良嬈一併去看望了顧氏。
這一次見面,顧氏愈發憔悴,配上臉上的滿天星,若不是一身華服,看着哪裡像個養尊處優的王妃。
看到顧氏這幅樣子,楚良嬈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幸災樂禍的,但面上卻是關懷真切,端着湯藥,她對倚在美人榻上的顧氏說道:“母親,女兒來遲了,還望母親責罰。”
直到聽到楚良嬈的聲音,顧氏才從震驚的情緒中醒過神來,壓着嫌棄和不解,她淡淡說道:“阿嬈能來,做母親的便知足了。”
“母親寬懷大度,阿嬈真是歡喜呢。”楚良嬈微笑着說道。
聽到這話,顧氏臉就黑了幾分,自己還病着呢,她便說歡喜,這不是成心來氣自己的麼?想着,她咳了幾聲做出病重的樣子,啞着嗓子說道:“阿嬈,母親這病一日重過一日,要你侍疾,母親實在於心不忍啊。”
楚良嬈眨了眨眼,認真地說道:“無妨的,母親放心吧,阿嬈服侍您也不是第一次了。”
提起之前那幾次,顧氏就覺得牙疼,看着楚良嬈愈發不順眼起來。她打得主意就是壞楚良嬈名聲,但卻沒想過楚良嬈居然真敢上門來服侍,而且她連面巾都不帶,看着倒似不怕死一般。不過顧氏心知這丫頭絕不會這麼好心,所以便在心裡謀劃着怎麼把她趕走。
但楚良嬈並沒有給她功夫細想,端着碗上前,楚良嬈說道:“母親喝藥吧,聽太醫說這藥能去火,吃過母親的身子便好了。”
聽到去火兩字,顧氏就記起之前吃的苦來,當下沉着臉說道:“放着吧,涼了再喝。”
“母親放心,阿嬈知道您不喜喝燙的,所以讓秋月晾涼了才端來的。”
聽聞這藥還經了自己房裡人的手,顧氏不禁皺眉,看着眼前濃濃的一碗藥湯,單是味道就讓她作嘔,更別提眼前這個小賤人!
側過身子,顧氏說道:“我說放那便放那吧,現在我沒胃口喝。”
“母親,良藥苦口。”楚良嬈溫婉地說道,“喝了藥,您身子便能好了。”
顧氏不吱聲,由着楚良嬈叮嚀,最後索性閉上眼裝睡起來。
楚良嬈見狀把碗遞給林媽媽,隨即伸手去拍顧氏的肩,一邊拍一邊喊道:“母親!母親!您這是怎麼了?可是覺得哪裡不舒服?這可怎麼辦,對了!叫太醫,快去叫太醫!”
楚良嬈的聲音傳出屋去,外面的人聽了還以爲是王妃不妥了,嚇得直哆嗦。
而屋裡的人更是鬧心,特別是裝睡的顧氏,楚良嬈這又是喊又是拍的,搞得她心亂如麻。終於,顧氏忍不下去了,一下坐起來呵斥道:“夠了!我還沒死呢,哭什麼哭!”
“母親,女兒只是關心您。”楚良嬈一臉委屈,接着眼圈又紅了起來。
瞧楚良嬈又做出這副神情,顧氏就來氣,趁着楚朝陽這時候不在,她冷言冷語道:“你父親不在,你就不必哭哭啼啼了,誰看啊。”
“母親您爲什麼這麼說?”楚良嬈聲音打顫,楚楚可憐地說道,“女兒冒着風險來照顧母親,只想母親能恢復健康,卻不想……竟是惹了母親生氣,阿嬈真是不應該。”
“王妃……”林媽媽小聲地勸道,“王爺就要來了。”
“呵。”顧氏輕笑一聲,心中暗道:來就來,我還怕他不成,但口頭的重話卻是說不出了,只得對下人發火道,“這藥涼了怎麼喝啊,倒掉給我重新煎,林媽媽你親自看着火,別讓什麼人都去碰一把!”
這番指桑罵槐,在場的都聽出來是說楚良嬈多管閒事了,杜媽媽欲言又止,珍兒一臉通紅,而楚良嬈則可憐巴巴地瞅着顧氏,三人的神情都描述出了一件事,那便是顧氏欺負人!
顧氏並不看楚良嬈主僕三人,接着道:“行了,我也要歇着了,你們都下去吧。”說着便起身由秋月攙扶着上了牀。
林媽媽看着楚良嬈抱歉地笑了笑,轉身就要走,楚良嬈卻拉住了她,一臉不解地問道:“媽媽,母親可是嫌棄阿嬈笨手笨腳了?”
“這……沒有的事。”林媽媽打着哈哈說道,“郡主您這麼孝順,王妃高興還來不及呢,只不過眼下王妃病着,所以纔會這樣。”
聽林媽媽推辭說是自己病的緣故,顧氏很不高興,重重地咳了一聲。
林媽媽神色變得肅然,衝兩位行禮道:“王妃、郡主,老奴去煎藥了。”
“快去,已誤了不少時辰了。”顧氏不耐煩地催促。
雖然丟面子的事也不是頭一回了,但像這樣當着大家的面丟人,林媽媽還是心裡不舒服,當下便生出幾分埋怨,覺得顧氏不給她留情面。
“媽媽你去吧。”楚良嬈說道,“幸得有媽媽服侍,母親的精神頭纔會和往日無異,有什麼事,媽媽您也要多擔待纔是。”
受到重視的林媽媽心裡舒坦了幾分,卻是不敢應話,只得低下頭退出屋去煎藥。
見林媽媽出去了,顧氏躺下身,由着秋月給她蓋好薄被,這才說道:“行了,這也沒什麼事了,都下去吧。”
“可是母親您還沒用藥。”楚良嬈較真地說道。
“等林媽媽煎好了,我自會喝的。”顧氏語氣裡透出不快,“阿嬈也費心了,還是快些回府歇着吧。”
“阿嬈來服侍母親,便沒想過回去。”楚良嬈微微癟嘴,輕聲說道:“母親不愛喝燙的藥,阿嬈便晾涼給你喝,可現在母親又不喝晾涼的藥,倒是阿嬈欠考慮了。”
顧氏鼻孔裡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嘲諷還是不屑。
“既如此,阿嬈更該上心了,也不知林媽媽有什麼獨到之處能讓母親您順眼,看樣子阿嬈需要學的地方還很多。”楚良嬈似自言自語地說了幾句,隨即說道,“那阿嬈便不打擾母親歇息了,阿嬈去看看林媽媽是怎麼煎藥的。”說罷,便行禮做出要走的模樣。
顧氏哪裡敢讓她再碰自己的藥,當下坐起身來:“阿嬈您貴爲千金,這種下人做的下賤事,犯不着你操心。”
“能讓母親早日好起來,怎麼會是下賤事呢。”楚良嬈微偏着頭,天真地問道。
顧氏被問住了,難不成她要說因爲自己是個下賤人,這種話打死她都說不出。看一眼楚良嬈,她吩咐秋月拿來兩個大迎枕做靠背,退而求其次地說道:“我來這養病也有些時日了,這些日子府裡可有什麼事?”
“有祖母操心,自是無事的。”楚良嬈答道,“母親您便是太費心了,這府裡的事,您便放心吧。”
這說了不等於沒說?顧氏本就沒打算楚良嬈嘴裡套出什麼來,便又說道:“說的也是,只可惜我現在病着,不能幫你祖母分憂,實在慚愧。”
“母親您這麼想,那更應該養好身子了啊。”楚良嬈不着痕跡地指責了顧氏的不是,隨即說道,“母親還是快歇着吧,阿嬈若但耽誤您休息,也該慚愧了呢。”
看着楚良嬈的神情,顧氏嘴角不禁扯了一下:“阿嬈便是這麼侍疾的?”
楚良嬈行禮道:“母親,阿嬈知錯了,阿嬈做什麼都不能合母親的心意。既如此,母親想要阿嬈做什麼,不妨開口,阿嬈一定會努力讓您滿意的。”
見楚良嬈姿態放低,顧氏心裡卻是不信,問道:“阿嬈可是怪母親無理?”
擡頭瞟了顧氏一眼,楚良嬈說道:“阿嬈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
顧氏眼裡閃過陰翳,冷笑着說道:“阿嬈是王爺的掌上明珠,我哪能隨意差遣,阿嬈可是覺得我悶了,纔來消遣於我?”
“母親,阿嬈只是想讓你滿意。”楚良嬈誠懇地說道,“阿嬈不想母親不開心,阿嬈真的不想的。”
那還來給我添堵?!顧氏心裡腹誹,面上漸漸趨於平靜:“阿嬈真是有心。”
“母親是阿嬈的長輩,阿嬈自是要用心的。”楚良嬈說道,“母親,現在你要阿嬈做些什麼呢?”
顧氏不打算放過這次機會,微擡起下巴說道:“我說得有些渴了,你去端杯茶來。”
聽了吩咐,楚良嬈卻跟木樁子一般站在原地不動。
顧氏心裡納悶,說道:“阿嬈不是說會聽我的,怎麼一杯茶水都端不來?”“母親,阿嬈是爲了母親着想,纔沒去。又不想惹母親生氣,所以不敢說出原因。”楚良嬈說着縮了縮脖子,好似顧氏把她怎麼樣了一般。“我倒要聽聽,是什麼理由,能讓你不聽我這個做母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