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氏這副不耐煩的樣子,林媽媽只覺得心裡五味陳雜,再加上有了邱媽媽作對比,便愈發覺得顧氏這是不重視自己了。心裡嘀咕了兩句,林媽媽行禮退下,恰和端着補品進門的秋月撞個正着。
看到秋月,林媽媽便心裡來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才退出屋去。
秋月渾然不覺一般避開了身子,將手裡的托盤放下,又把補品盛好端到顧氏面前。
拿起勺子抿了一口,顧氏便皺起了眉頭,問道:“今兒是誰當廚?”
“回王妃的話,是老夫人新請來的廚娘燉的。”
擡手一推,顧氏用茶漱了口,吐在了痰盂裡,拿起帕子蘸了蘸嘴角,她不滿地說道:“做的這是什麼東西,味都串了,去說一聲,日後我的東西只要原來的人做。”
“是。”秋月應了聲,便去大廚房裡通知了一聲。
時下府上的人都看出來顧氏這次是難翻身了,便對秋月也沒那般畢恭畢敬,只皮笑肉不笑地敷衍道:“好叫姑娘知曉,王妃要吃原來的口味只怕難了,因爲之前的廚娘都回鄉了,昨兒才走的呢。”
得知這個消息,秋月只是點點頭,並未露出震驚的模樣,也沒在此多費口舌,便徑直回去跟顧氏回了信。顧氏一聽這消息便坐不住了,她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說道:“好端端的怎麼會回鄉,真是好手段!竟連個廚娘都不放過。”
瞧顧氏目呲欲裂,秋月用平和緩慢地聲音說道:“王妃消消氣,想必老夫人也是想讓王妃您換換口味,這才疏忽了告知您一聲。”
“呵,你也不必替她說話,母親怎麼想的,我比誰都清楚。”顧氏坐下身子,越想越氣,手裡的帕子揪得皺成了一團。
見顧氏知道忍了,秋月又說道:“王妃,要不奴婢讓人重新做,等做到您滿意爲止?”
顧氏覺得這倒可行,但心裡還是不痛快,只道:“這多費功夫。”
以顧氏的性子,自不會擔心給廚房裡的下人添麻煩,她說費工夫無非是怕耽誤了她自己的時間罷了。所以秋月只是簡單勸了一句,顧氏便點了頭。
可當秋月把這個消息傳達下去,廚房裡的人便不滿了,這話說得輕巧,真要等王妃滿意談何容易,誰知道這是不是王妃跟老夫人擡槓纔會故意這樣作爲呢?
管廚房的娘子左右爲難,最後不得已去了老夫人面前訴苦。
聽到顧氏挑三揀四,老夫人說道:“這府裡每日的用度是多少,兒媳心裡也是有數的,怎麼能做出這等鋪張浪費的事來,想必是哪個下人說錯了話,才讓你們誤會了。”說着,她看邱媽媽一眼,說道,“你去跟王妃知會一聲,讓她好好管管手下的下人。”
輕描淡寫地把顧氏製造的麻煩平息後,老夫人便把此事放到了腦後。
而邱媽媽則藉此賣了個人情給林媽媽,說是自己看不慣有的丫鬟爲非作歹,纔會讓老夫人處置秋月。這一罰可算是順了林媽媽的心意,當下便對邱媽媽謝了又謝。
事實上,林媽媽何嘗不知邱媽媽此般討好,無非也是想分一杯溫二小姐的羹。她在那頭已是賺了不少,要分一點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她也知道之前邱媽媽似乎虧了些錢,眼下正是急着用錢的時候,她這個時候雪中送炭,也算是留了一條老夫人那邊的後路。
想着,林媽媽便對邱媽媽愈發和顏悅色,兩個人說着話,各取所需,這才滿意地散去。
途徑跪在庭院裡的秋月,林媽媽煞有介事地搖搖頭,說道:“你瞧瞧你,好端端的怎麼能借着王妃的名號去傳那種話,這可不是給王妃抹黑麼?你也別怪王妃罰你,這啊,都是你咎由自取。”
秋月埋着頭不說話,好像沒聽到一般。
裝模作樣!林媽媽腹誹了一句,鼻孔裡哼了一聲,便自去服侍王妃。
此時顧氏正在氣頭上,看到林媽媽笑眯眯的樣子便嘲諷地挑了下眉說道:“喲,媽媽這是怎麼了?可是又得了什麼好處,纔會笑得這般開心?”
聞言,林媽媽笑僵在面上,但很快她便換了一副恭敬地神情說道:“王妃,老奴從邱媽媽那裡打聽到了一些事,王妃知道了一定也會高興的。”
“哦?”顧氏神情也收斂了幾分,身子懶懶地靠在了波斯菊靠枕上問道,“你且說說,是什麼事。”
林媽媽便添油加醋地把老夫人挪用楚良嬈嫁妝的事說了,末了還忍不住評價:“平日裡看着老夫人疼愛郡主,卻是不想她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來。”
顧氏聽得眼裡放光,問道:“這事可當真?”
“是邱媽媽親口說的,知道這事的還有賬房新來的管事,還有倉庫那頭的人。”林媽媽說道。
“哈。”顧氏笑出聲道,“老夫人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做壞事還做的人盡皆知,若是讓阿嬈知道她的祖母這般對她,也不知她會怎麼想呢?平日裡她們可是祖孫同心,這日後呢?”
“王妃,您瞧這事要不要讓王爺知曉,畢竟這可不是小事。”邱媽媽問道。
心裡捉摸了一番,顧氏說道:“王爺那頭先放放,想個法子,讓阿嬈先知道這個消息,這之後麼,便由着她折騰吧。”
“王妃好主意。”林媽媽笑着奉承道。
“這一次還多虧了媽媽你啊,若不是你,我怎麼會知道母親竟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顧氏說着,又冷笑一聲,“只怕這家遲早得敗了。”
德爾誇獎的林媽媽並未自滿,她一臉老實地說道:“王妃,這家還是得您來當啊。”
用尾指骨輕輕描了一下眉,顧氏言不由衷地說道:“我倒是不想費這個神了,若不是老夫人做出這種事,我倒是寧願這般清閒。”
這話林媽媽哪裡會信,她可是知道顧氏撈錢的手段,她少管一天家便是少賺一筆錢,所以顧氏纔會對管家那麼在意。但既然顧氏要做這副樣子,她少不得苦口婆心多勸了兩句。
顧氏聽夠了,擺手道:“媽媽說的不無道理,還是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這便是得了準了,林媽媽心裡忍不住歡喜,雖然她到處留有退路,但她也知道只怕除了顧氏身邊,她就再也找不到這等肥差事了,所以她也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期待顧氏能夠重掌大權,讓她也跟着雞犬升天。
主僕二人正說着話,便有小廝來說秋月暈倒了。
顧氏這才記起外面還跪着一個,不過眼下林媽媽是功臣,她自是少不得貶秋月兩句,說道:“若不是這丫鬟胡說八道,哪裡會給母親帶來那般麻煩,別以爲天熱便算了,用水潑醒了讓她接着跪!”
林媽媽心裡笑開了花,但還是開口不疼不癢地勸了顧氏兩句。
顧氏很是堅決地說道:“不過是個丫鬟,這般恃寵傲嬌怎麼能行,這一次也是她長點記性,免得下次再犯!”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媽媽也不好再裝模作樣地勸顧氏了,便只得讓人潑了水又讓秋月一直跪。這一跪,便跪到了太陽下山,等顧氏說可以起來的時候,秋月便像斷了線的風箏癱倒在了地上。
最後還是冬雪和新來的兩個丫鬟動手把她擡回了屋裡,到半夜秋月便發起高熱來,好在冬雪一直在旁服侍,學着之前小左子給慕孟晨退燒的法子,用酒給秋月擦拭。
這一晚上,秋月的身上都被汗溼了,第二天醒來便看到一夜沒閤眼的冬雪在一旁揪溼帕子。她咳了一聲,張開口便發出沙啞的聲音。
“醒了?”冬雪將帕子搭在她頭上,說道,“昨兒夜裡你可是把我嚇壞了,好在現在沒那麼燒了,等天亮,奴婢便去跟王妃說說,讓請個大夫來給你瞧瞧吧。”
秋月搖搖頭回拒道:“不用麻煩了,吃兩粒消暑丸便好。”
“這怎麼能行?”冬雪一臉認真,“若是落了病根可怎麼得了?”
看着冬雪的眸子,秋月若有所思,半晌纔開口問道:“你……爲什麼幫我?”
意識到秋月自稱我,冬雪表情微變,但只當她是燒糊塗了,便不甚在意地說道:“上一次不也是你幫了奴婢麼?”
秋月輕聲喃喃自語道:“就這麼簡單?”
冬雪沒聽清,湊近問道:“你說什麼?”
搖了搖頭,秋月不再多說。
冬雪也不多問,只說道:“你這嗓子啞成這樣,待會兒喝一杯胖大海,看看會不會好一些。”
“嗯。”秋月坐起身子,說道,“辛苦你了。”
難得一貫惜字如金的秋月肯說這四個字,冬雪眼睛眨了一下,隨即笑着說道:“不要緊的。”
那種得逞的神情,讓本還有幾分感動的秋月冷靜下來,她自己換上了乾淨的衣裳,顧不得仔細查看膝蓋上的傷便要去服侍顧氏。冬雪聽了一臉急色道:“我的好姐姐,你都這樣了還怎麼服侍王妃啊,你放心躺着吧,王妃那頭有奴婢呢。”“你一夜沒睡了。”秋月掙扎着走了一步,說道,“還能走,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