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華公主微微顰眉,似不知怎麼開口一般,一旁服侍的宮女答道:“郡主有所不知,您那幅墨寶,不知被誰給潑了墨,方纔公主爲了這事還大發雷霆了。”
“原來如此。”楚良嬈明白過來,說道,“不過是一幅字,公主若是不嫌棄,寧安可以再寫一幅。”
“這怎麼好意思?本就是麻煩了你。”
“您這麼說可是跟我見外了。”楚良嬈說道。
見楚良嬈堅持,殷華公主也不再推辭,嘆口氣,她說道:“我本是好心給她們觀賞借鑑,也不知是哪個丫頭這般不懂事,竟犯了這樣的糊塗。”
對着一幅字潑墨,看樣子對自己還是心存不滿吧,楚良嬈搖搖頭,有人對她不滿意這是肯定的,不過在殷華公主面前做出這樣的事,當真是糊塗了。
兩人都沉默下來,感覺到有幾分尷尬的殷華公主輕咳一聲說道:“用膳吧,這天菜也涼的快。”
“恭敬不如從命。”楚良嬈說道。
用過膳,天也黑了,只留西邊一縫還有幾分光亮。
看着外面的天,殷華公主說道:“這季節,天就是黑得早,不如今兒您便歇這吧?”
考慮到安全,楚良嬈倒是沒有拒絕,只道:“既然公主盛情邀請,那我倒也不好意思推拒了。”
殷華公主笑着道:“瞧你這張嘴啊。”
兩人正說着,一個宮女匆匆走了進來,說道:“公主,要送幾位小姐回去麼?”
“她們府上自會有人接送,犯不着操這份心。”殷華公主淡淡道。
看樣子,殷華公主還在氣頭上。
楚良嬈伸手拍了拍她,轉移話題道:“如今吃飽喝足了,我也該做事了。”
有眼力見的宮女忙備好筆墨,楚良嬈提筆,再一次歇下了那一首梅花。
站在一旁觀摩的殷華用手指在空中臨摹一番,不禁讚道:“妙極!這字,這詩,真是大家風範。”
待墨跡幹,楚良嬈說道:“哪有公主說的那麼好?”
這一回,殷華公主格外鄭重地叮囑貼身服侍的人親自負責找人裱起來,絲毫沒打算要經外人的手。看她這般處理,楚良嬈倒是不好意思了。
飯後又用了一些點心,一個宮女在殷華公主耳邊低語了幾句,殷華公主眼裡閃過一絲喜意,隨即對楚良嬈說道:“天也不早了,我便不打擾你歇着了。”
見她有事,楚良嬈識趣地起身回屋。
楚良嬈前腳才離開,後腳長袍夾襖的肖清嵐便踏了進來,對手呵了口氣,他說道:“外面的天可真是冷啊。”
“敢情肖郎是來我這烤火了?”殷華公主正襟危坐,面上卻媚眼如絲。
看她這般,肖清嵐便心口一跳,上前道:“想你得緊,纔來看看,不曾想公主這般想在下。罷了,在下還是回家去烤火吧,省得讓公主看着心煩。”說着便作勢要走。
殷華公主也不攔他,只偏過頭說道:“走吧走吧,走了你可就別來了。”
“哪裡會捨得走。”肖清嵐微微一笑,坐到了殷華公主身邊,拉起了她的手輕輕揉捏。
面上飛起紅霞,殷華瞥了一眼身旁的宮女。
宮女便揮手讓其餘服侍的人退下,自己則守在了門前。
看人都退下了,殷華公主這才窩在了肖清嵐的懷裡,用手指纏着他的頭髮說道:“還以爲今兒你不來了呢。”
“倒是想早些來看你,但知道你這裡擺宴,便忍着沒來見你。”肖清嵐說着,聲音便多了幾分磁性的沙啞,“你可知道我忍得有多苦?”
這樣的情話,殷華也不是頭一回聽,但還是忍不住心動。
擡起頭來,她雙手捧着情郎的面龐問道:“肖郎肖郎,你可願與我執手偕老?”
愣了一下,肖清嵐神色閃過一絲慌張,但轉瞬便歸於平靜,面上堆着笑,他問道:“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緊緊盯着他表情的殷華公主自是沒有放過那稍縱即逝的慌張,同時她本熱烈的心,也一點點冰冷下來,但她還是笑着說道:“也就問問。”
肖清嵐不疑有他,接着問道:“今兒都來了些什麼人?”
聽他問起這個,殷華公主並未如往日一般如實回答,只道:“便是平日裡交好的幾個小姐,大家聚在一起喝酒作樂罷了。”
湊在殷華公主面上嗅了嗅,肖清嵐故作訝然地說道:“怎麼聞不到酒味,只聞到一股美人兒香?”
“貧嘴。”擡手拍了一下肖清嵐,殷華公主說道,“寧安如今不便喝酒,我自是不能多喝,就只飲了兩杯意思意思。”
“寧安郡主也來了?”肖清嵐問道。
“嗯。”輕輕應了一聲,殷華從他懷裡坐起來說道,“對了,給你看一眼好東西。”
肖清嵐饒有興致地問道:“是什麼好東西?”
“看了你便知道了。”殷華神秘地一笑,叫了人來把那幅還未裝裱的字給拿了進來。
一瞧是字畫,肖清嵐的眼神便移不開了,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走到了桌旁:“不知是哪位大師的墨寶,能入了公主的眼?”
殷華還是不說,只用手指輕輕一彈,捲起的紙便一點點攤開來。
看着頭一個露出來的字蒼穹有力,肖清嵐便讚了個好,待整一首詩都擺在眼前,他便好似着了魔一般,身子前傾,似乎想要離這幅墨寶更近一些。
口頭喃喃唸了兩遍,肖清嵐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在下自詡才華橫溢,但要論起作詩,卻不及此人甚矣!按理京都的大家,與在下都是熟識的,但在下卻是認不出這字,難不成……”說着,他目光熱烈地看着殷華公主問道,“敢問這究竟是何人所做?”
“這人你也認識。”殷華公主說道。
“我認識?”肖清嵐蹙起眉頭,很是認真地回想了一番,卻記不起何人能寫出這樣行雲流水而不失氣勢的字體,更記不起會有誰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寫出這樣的詩句。
看他犯難,殷華公主索性也不弔着他的胃口了,說道:“這便是寧安所作。”
“寧安郡主?”這一下,肖清嵐更吃驚了。
在他印象裡,寧安公主的美貌和好性格是出了名的,但長期混跡文壇的他,見過的知書達理的美人也不在少數,再加上幾分文人的清高,他一直覺得楚良嬈算不得什麼。
如今得知眼前這幅他恨不得佔爲己有的作品便是出自寧安郡主之手,他心裡陡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炙熱。
一個連字都能寫出此般氣勢的人,定是心中容天地,豪情萬丈。
再配上那樣有意境的詩句,實在是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看着一臉癡迷的肖清嵐,殷華公主笑着道:“連肖郎都稱好,那便是真的好了,我便知道這一回我是撿到了寶,看來還真是。”說着,就叫下人收了起來,要好好保存。
肖清嵐的目光如影隨形,甚至有些口乾舌燥,他說道:“公主打算自己收藏?”
“是啊。”殷華公主笑着說道,“我看着也是極喜歡的,便打算珍藏起來。”
見殷華公主用的是珍藏二字,本還想厚着臉皮討要的肖清嵐便不好意思開口了,接下來的他,很是坐立不安,有時候說着話都走了神。
看他這幅樣子,殷華公主體貼地說道:“肖郎可是累了,不如今兒便回去休息吧。”
肖清嵐自知今日多有失禮,便也沒逞強,他起身道:“那在下便告辭了。”
匆忙的語氣透着幾分生疏,讓本還笑容滿面的殷華公主心裡抽痛。
送走肖清嵐,她臉上只剩下一片冰涼。
敢情,她在肖郎的眼中還不及一幅字重要!
枉她費盡心思去討好他,連帶着他的家人都顧及到了,可肖清嵐呢?只會對着別人的字目露狂熱。
這一回,殷華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她所喜歡的那個文質彬彬,帶着書香氣的男人真實的樣貌並非如此。原來,一直以來她愛的只是一個假象。
意識到這一點,殷華心生寒意。
一點點握緊手,她努力平息着心中的失落和憤怒,同時她也生出一股傾訴的**。
思來想去,如今府上能夠聽她嘮叨的也只有楚良嬈一人了,可今兒這事卻也是因爲她做的詩才惹起的,這要她如何開的了口?
想到這點,殷華公主面上陰晴不定,兀自坐在那想着心事。
待打定主意要尋楚良嬈說話的時候,得到的回答便是她已經睡下了。
此時,殷華纔回過神來,敢情自己又自尋煩惱了。
這事便是告訴了寧安又能怎麼樣?不過是心裡舒坦幾分罷了,可問題還是存在的。
說到底,日後該如何對待肖清嵐纔是問題的關鍵。
是如以往一般,當做沒事人繼續和他面上歡好還是隻暗中交往呢?事實上,她和肖清嵐的事本就沒多餘的人知道,楚良嬈便是一個例外而已。難不成自己潛意識裡,也是不想承認肖清嵐的?或者自己對那個男人的愛意,並沒有想象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