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常服,殷華卻是始終面無表情。
隨着屋裡逐一點亮的燈,原本空寂的屋內,多了幾分暖意。
嬤嬤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要傳膳麼?”
輕輕點了下頭,殷華說道:“擺膳吧。”
一聲命下,熱乎乎的玉盤珍饈便上了桌,殷華在嬤嬤的攙扶下坐下了身,由着嬤嬤佈菜。
將公主日常愛吃的都挑到碟中,嬤嬤說道:“公主,可以了。”
殷華這才似回過神來一般,拿起了象牙筷子,嚐了幾口,便放下了筷。
“公主,可是不合胃口?”
搖搖頭,殷華說道:“都下去吧,本宮想靜靜。”
聞言,嬤嬤只得讓人把剛上桌的飯菜又撤了下去,擡眼看看屋內,嬤嬤最後一個退出了屋。
關門聲好似一個機關,殷華眼中蓄的淚一下就滾落了下來,順着下巴砸在手背上,讓她的食指不禁抽搐了一下。
而皇兄的話又一遍遍地在耳邊響起,好似魔咒一般,讓她無奈又無力。
她不是沒想過政治聯姻,卻是不曾想皇兄會把自己嫁到大新去,這一去,只怕是再也回不得京都了。一想到這,殷華便不由悲從中來。
但是她卻一點也埋怨不起皇兄,當初她同駙馬情投意合之時,皇兄便讓皇嫂勸過自己,可是自己不聽,執意要同那人渣在一起,到頭來卻是讓她費了一番心思才和離。
而這一回,她也出於顧慮,並未把肖家的事道出。
可事實上,在這京都之中,又豈會有皇兄看不見的事?她這麼做,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兩次失敗的經歷,便是縱容自己的皇兄也看不下去了。
和親,對她來說,曾經是一個很遠的字眼。
如今親自體驗,心中百般滋味,不知向誰傾訴。
殷華不是沒想過楚良嬈,可她也知道,楚良嬈這一回相助必然惹了老夫人不高興,不然平日裡足不出戶的老夫人也不會在今日突然找上門,自己這時候若還要煩楚良嬈,那還真是給她找麻煩了。
然而除去楚良嬈,她還能向誰吐露心扉?
眼下她在京都,便是依着公主的體面也難再呆下去,也無怪皇兄會想把她遠嫁。
若非肖家,何至於如此?所謂的書香門第,不過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罷了!
手一點點攥緊,殷華暗暗咬牙,滿心的悔恨。
都說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如今看來,自己在別人眼中從來沒聰明過。
雖然皇上已經許諾,會讓肖家給個交代,但殷華卻只想看到肖家在自己手上覆滅。
深吸一口氣,殷華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怒火。
肖家是該死,但卻不能在她手上出事,不但如此,便是她不動手,肖家出了事,人也會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所以,只有她離開後,肖家纔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樣想來,殷華倒是覺得遠嫁算不得什麼。
好歹她嫁的是大新的第一勇士,自己又是公主,若如皇兄所說,自己日後亦能成爲皇嫂那般的人,至於蒙可達的無數美妾,她有的是時間來打理。
而蒙可達來求親之前,還會做一件大事,那以後,她的身份便又不一樣了。
想到這,殷華心裡舒坦了幾分。
唯一可惜的便是這一去,就難跟好友相見了。
明明說好了要做楚良嬈孩兒的乾孃,可如今看來,倒是奢望了。
思索半晌,殷華站起身來,自己研好了墨,目光落在翡翠貔貅鎮紙上,她略想了想,提筆書信一封。寫好,放入信封,她深嘆口氣。
屋內的燈亮了整夜,等天全亮了,依然都還燃着。
守了一夜的嬤嬤推開門,見公主靠着椅子睡着,便放輕了腳步。
將燈盡數熄滅,她又拿來大氅給公主蓋上。
由始自終,嬤嬤的動作都輕如羽毛,絲毫沒有吵着睡着的殷華。
然而殷華卻睡得並不踏實,在夢中的她緊緊蹙着眉頭,嘴裡唸唸有詞,似是夢靨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叫醒公主的嬤嬤猶豫着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公主的後背,輕聲喚道:“公主?公主?”
殷華眉頭擰得更緊,卻是依然沒有醒過來。
見狀,嬤嬤便又大聲了一些,喊了兩聲公主。
這時候,殷華才睜開了眼,模糊的視線中出現嬤嬤熟悉的臉,讓她深深舒了口氣。
“公主,要梳洗麼?”嬤嬤問道。
殷華吩咐道:“讓人打水來,若有人上門,就說本宮病了。”
嬤嬤答是,自去安排。
梳洗過,殷華卻是回到了牀上歇息,這一睡便直到晌午才起身。
期間倒是有人來拜訪,皆被擋了回去。
嬤嬤瞅着披散着長髮的公主彙報來了幾家人,見公主神情不變,又說道:“寧安郡主府上也來人問候過,得知公主病了,便讓老奴轉告公主,讓您務必保重身體。”
殷華問道:“人回去了?”
“嗯,已經回霍府了。”
默了默,殷華終說道:“如此也好。”
殷華這一“病”,在京都之中自是又傳出些話來,輿論都說公主這是被氣的,也有人說肖家膽大,敢犯天威。至於風口浪尖上的肖家,自是人心惶惶。
當天身爲族長的肖老太爺便在祠堂之中自盡以謝罪,肖家原本爲過年準備的大紅燈籠盡數換做了白紙燈籠。而在雪地中躺了一夜的肖清嵐雖是看了大夫,卻也是高燒不退,嘴裡更是說起了胡話,一遍遍地喊着殷華公主的名字。
肖夫人幾次哭暈在兒子牀榻前,肖老爺更是壓力山大。
雖然老太爺自盡了,可聖上有沒有消氣這還沒個準,即便肖老爺有心打聽,但肖家雖是才名在外,卻是功名不顯,在朝堂上認識的人都並非舉足輕重。如今肖家有事,那些人早就閉門謝客,哪裡還有幫忙的道理?
偏偏肖夫人又聽不進去肖老爺的勸,只知道守在兒子牀前掉淚。要知道,肖家能在京都立足,那都得虧了肖夫人的孃家。也因爲如此,肖老爺由始自終都不敢納妾,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了夫人不快,夫人便帶着豐厚的陪嫁回了孃家。也正因爲這樣,反而慣出了肖夫人的臭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