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眼前來看,病人的命似乎真的保住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的情況仍然不容樂觀。
首先,他這條腿上受損的動脈雖然找到了,而且止住了血,但這不等於就能修復它。不能修復它,就不能恢復小腿供血。小腿長時間得不到供血,那就會發生缺血性壞死,最後還是要截肢。所以就算真的保住了他的命,也未必能保住他的腿!
其次,他的另一條腿還被壓在磚石之下,傷得怎樣還不清楚。但從門框壓着腿的痕跡來看,無疑傷得不輕,最少脛腓骨骨折是跑不掉了。會不會還有別的致命傷,誰也不好說!
也正是因爲這種種原因,林昊的眉頭始終緊揪着,神色也十分疑重,手術做到這裡並不是結束,恰恰相反,纔剛開始呢!
任君齊原本是鬆了一口氣的,可是看到林昊這樣的神色後,稍爲一想便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同時她也記起了林昊剛剛說的話,他聲稱不但要找到這條受損的靜脈,並且要修復吻合它!
在這種缺醫少藥,要什麼沒什麼的條件下,任君齊自問自己是沒有這個能力的,而且她確信,不但她,就是別的外科專家,教授,也同樣難爲這種無米之炊!
那麼,林昊到底有什麼辦法在這種完全不可能的情況下修復吻合這條動脈呢?
如果換了別人,任君齊也不期待的,因爲根本不可能嘛!只是對林昊,她卻充滿了期待!
吸管急救遲發性氣胸,匪夷所思的縫合方法,天方夜譚般的鍼灸麻醉,肓視狀態下找到出血動脈……等等等等,僅僅只是短短一天時間,林昊已經讓她見證了好幾個根本不可能的奇蹟!
現在,她希望能再發生一次奇蹟,哪怕這個奇蹟像中雙色球頭獎一樣渺茫!
說來話長,其實時間也就過了那麼一瞬間!
林昊止住了血後,並沒有急於進行下一步,而是問道:“血壓多少?”
任君齊檢查一下道:“80/50!”
林昊道:“給我穩住他的血壓,絕不能讓它再降!”
任君齊不喜歡他這種態度,心裡嘟噥道:你可是我的學生,憑什麼對我呼呼喝喝的,還有沒有點尊師重道了?就算沒有,最少也知道點尊老愛幼吧?
其實,不但她鬱悶,邊上那些正舉着帆布替他們摭風擋雨,好讓他們安心做手術的家屬們也很納悶,這兒到底誰纔是真的話事人啊?
林昊等了半天也不見任君齊執行自己的醫囑,忍不住喝問:“聽不見嗎?”
任君齊心裡絕對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的,可是接觸到林昊那凌厲又懾人的眼神,心中一凜,如墜冰窟般發寒,趕忙對彭小杰吩咐道:“腎上腺素3mg,每五分鐘一次!隨時監測血壓!注意各項生命體徵。”
彭小潔答應一聲,趕緊的取藥,並給廖達新注射下去。
林昊看着那個傷口,深吸一口氣道:“現在,可以說我們已經保住了他的命!那麼接下來,讓我們保住他的腿吧!”
任君齊原本是一點信心都沒有的,可是有神秘莫測又強大無匹的林昊在前,她卻什麼都不怕了,點頭應道:“好!”
見她答應得那麼幹脆,林昊問道:“你知道該怎麼做?”
任君齊被問得一囧,喃聲道:“……不知道!”
林昊有些啼笑皆非,絲毫不給情面的道:“不知道你還敢說那麼大聲?”
任君齊:“……”
“集中精神,配合我!”林昊將始終夾着斷裂動脈一端的止血鉗交給她,叮囑道:“拿穩!”
任君齊忙拿接過止血鉗,見他在傷口裡不停翻找,疑惑的問道:“你在找什麼?”
“這根動脈完全斷了!”林昊頭也不擡的道:“我們只找到了一頭,另外一頭還沒找到,只有兩頭都找齊了才能談修復!”
任君齊恍然,也忙睜大眼睛幫着在術野中尋找起來。
只是她纔剛集中精神,還沒理清肌肉血管的脈絡,林昊已經伸手道:“快,給我止血鉗!”
看見他緊張的神色,任君齊知道他肯定有所發現,沒敢怠慢,趕緊騰出一隻手將一把止血鉗遞給他。
林昊接過之後,立即就伸進了傷口,然後在肌肉層裡一夾,再之後就拉出一頭斷裂的血管。
任君齊看得一陣狂喜,同時也慚愧無比,自己還沒理出個頭緒呢,他就已經把血管給找到了!
只是,他到底要怎樣修復呢?
血管修復術是一項十分精密的手術,必須在手術室裡,在強光燈下,又配合着顯微鏡,用極細的專用絲線才能進行縫補吻合,在此之前還要給血管做數道繁瑣又精細的準備,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怎麼修復?
正在她疑惑之際,林昊終於再一次開口:“給我剪一截新的輸液管來!”
任君齊摸不着頭腦的道:“輸液管?”
林昊道:“是的!”
彭小潔問道:“要多長?”
林昊道:“不用多長,三公分就足夠了!”
彭小潔忙打開一包未開封的輸液管,並從中間剪了一段遞過去。
林昊小心翼翼的把輸液管插進了斷開的動脈中,套住之後,用絲線紮緊連接處……
看到這裡,任君齊終於恍然大悟,他是想用這截輸液管做一個橋樑,把斷裂的動脈兩端重新聯接起來。
太簡單了!
太聰明瞭!
太厲害了!
任君齊心裡歎服林昊智慧的同時,也懊惱自己的愚鈍,這種方法根本就沒有什麼技術含量,但它確實能及時有效的解決問題,可我怎麼就想不到呢?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林昊已經把輸液管套進與另一端斷裂的動脈,並用絲線紮緊了。兩端檢查一下,確定都紮緊了,不會發生滲漏,他就對任君齊道:“鬆開止血鉗!”
任君齊不太放心,生怕一放開止血鉗後,血液會又一次狂噴出來,廖達新已經經不起失血了,那怕一兩秒也不行。湊上前仔細的檢查了一遍,也確認沒有問題,這才終於鬆開止血鉗!
止血鉗一鬆開,鮮紅的血液立即就在輸液管中流過,源源不絕的往下輸送,任君齊再也忍不住,興奮的失聲叫道:“成了,成了,恢復供血了!”
林昊伸手摸了摸廖達新的小腿,發現動脈處已經有了輕輕的博動,暗裡也大鬆一口氣,這條腿終於保住了!
恢復了這條腿的供血,林昊沒有認真的縫合,只是用兩道線隨意的將傷口扣在一起,這只是緩解燃眉之急的辦法,輸液管只能暫時代替血管,到了醫院之後,還是要做血管吻合術的!
當他將這個傷口包紮好後,壓着病人另外一條腿的門框終於被弄開了,整個人也終於被擡了出來。
只是當任君齊再看到他那條腿的時候,秀眉不由再一次皺了起來。
腿上的傷口雖然也有好幾個,不過並不像另外那條腿那麼嚴重,也沒有傷及大動脈。可是小腿上卻被壓出了三四凹槽,整條小腿都變得畸形了,顯然裡面的脛骨和腓骨都有骨折,而且是複雜的粉碎性骨折。
這樣的情況,是必須得開刀做內固定術的。
不過也沒關係,人既然救出來了,立馬送往醫院,然後轉到骨外科,自然會有醫生給他做手術的。
只是當任君齊準備讓消防員把病人擡出去的時候,林昊卻又說話了,“任君齊,你來處理他的這些傷口,我來弄他的骨折!”
“呃?”任君齊聽得一臉懵懵的,“你來弄他的骨折?”
林昊點頭道:“是的!”
“你怎麼弄?”任君齊沒好氣的道:“他這麼嚴重又這麼複雜的粉碎性骨折,絕對要做內固定術的!”
要做骨折內固定術,首先得照x光,瞭解小腿內的骨折情況,才能準確的復位。除此之外,還必須用到金屬螺絲,鋼板,髓內針,鋼絲,骨板等等專用的金屬固定物!
然而現在這裡什麼檢查儀器都沒有,什麼手術工具也沒有,他拿什麼來做骨折內固定術呢?
任君齊滿腹的疑問,可是沒等她問完,林昊已經開始忙活起來了。
他先是在病人膝蓋往上五公分的地方飛快的紮了五針,然後就伸手去拉病人已經畸形到可以摺疊起來的小腿,顯然是想要將它拉直!
任君齊見狀被嚇了一大跳,病人的傷勢如此嚴重,哪經得起他這麼粗暴生拉硬扯,非給活活痛死過去不可的!
只是林昊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沒等她喊出“住手”兩字,病人的小腿已經被他給完全拉直了!
然而奇怪的是,病人竟然沒有一點反應,生命體徵也沒有絲毫變化!
任君齊被弄得莫名其妙,目光不經意的落到大腿下緣的那幾根銀針之際,這纔再次醒悟,這是鍼灸麻醉的效果!
林昊將病人的小腿拉直之後,雙手便從上至下的撫摸一遍,然後又一遍,最後竟然莫名其妙的笑着道:“你的運氣不錯,不但沒有開放性的大傷口,也沒有太多的遊離骨碎!”
任君齊聽得又是一陣無語,就這樣摸兩下你就知道沒有太多遊離骨碎,你以爲自己是什麼?x光嗎?
正在她納悶之時,林昊已經自顧自的走了開去,在邊上倒塌的雜物堆裡尋找起來,不多一會兒就找來了幾根細長又結實的竹條!
走回來的時候,見任君齊仍癡癡愣愣的看着自己,沒好氣的喝道:“你呆着幹什麼?夢遊嗎?還不趕緊弄你自己的!”
任君齊鬱悶的暗哼一聲,開始忙活起來!
當她開始處理那些小傷口的時候,林昊將兩個家屬叫了過來,讓他們一人握着病人的足踝,另一人則握着他的膝蓋,林昊則蹲在中間!
這是要幹什麼?
任君齊十分好齊奇,忍不住湊上前去,仔細看才發現,林昊的雙手在病人的小腿骨折處不停上下左右的揉來撫去,彷彿在搓一團麪條似的!
一陣之後,他突然對家屬道:“拉!”
兩名家屬立即齊齊用力,將病人的腿再次拉得筆直!
看到這裡,任君齊終於明白了,林昊是要給病人做骨折外固定,而且似乎還想要用手法復位!
對於此,她有些嗤之以鼻,因爲她覺得這樣做壓根兒就沒什麼卵用!
骨折外固定術是遠遠比不上內固定術那麼直接有效的,外固定術是在肓視的情況下施展,根本就不知道里面的骨折是否能接上,就算接上,對位對線的情況也很難整齊。另外,這樣的固定法也很容易發生骨折端移位,旋轉等等的狀況。
不過,不管林昊到底能不能將骨折復位,這樣固定一下也是有好處的,最少在送往醫院的途中不會再造成二次損傷。
林昊見那條腿已經被拉直了,這就忙把雙手伸過去,一手託着腿肚,一手放在腳面上,上下齊齊用力往中間擠按,只聽“咔”一聲悶響從骨折處傳來。緊接着他換到另一骨折處,也是像剛纔那樣,上下用力一按,又聽見“咔”的一聲悶……
接連數次之後,他不再亂按了,而是上下推拉揉撫起來,來回反覆一陣,他就拿起那幾根已經用紗布裹好的竹條,在小腿內外左右四側各放了一根,用紗布將它們與小腿纏繞起來。
骨折外固定術做好之際,任君齊也將那些小傷口處理好了!
林昊檢查一下病人的生命體徵,發現已經有所回升,而且處於一個相對平穩狀態,不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對病人的兒子廖喜川道:“好了,你父親的命保住了,不但如此,他的兩條腿也會沒事!”
廖喜川聽了臉上浮起狂喜之色,忙伸出雙手道:“醫生,謝謝你,謝謝你!我,我們全家都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的!”
林昊並沒有跟他握手,只是擺手道:“現在趕緊把他送往醫院吧,還需要做一些治療他才能徹底沒事!”
廖喜川連連點頭,然後跟消防員一起,將他的父親擡上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