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們聞訊趕到,再次排着隊地診脈,重新開方,煎藥。
退燒藥很快煎好,何田田這回沒耐心一勺一勺地喂,硬逼着蘇景雲一口氣喝了下去。
服過藥,福公公端着空碗退下,軍醫們也都退了出去。
何田田坐在牀邊,垂着頭,緊盯蘇景雲,眼睛一眨也不眨,過一會兒,摸摸他額頭,過一會兒,再摸摸他額頭,急得聲音裡都有了哭腔:“怎麼還不退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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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麼快,你急什麼。”蘇景雲仰面躺在她的腿上,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臉,好聲安慰,“不過是發燒而已,本王的身體一向很好,肯定沒事的。”
“你懂什麼!你知道大吳的醫療條件有多差嗎!打個噴嚏,都會死人的!何況這裡又是西域大漠,要啥啥沒有,說不準你燒着燒着,人就沒了!”何田田一氣喊完,捂着臉大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不是故意咒你的……”
眼淚盈滿掌心,從指縫裡滲出,一滴一滴地落到蘇景雲的臉上、脣邊,苦苦的,鹹鹹的,澀澀的。
蘇景雲硬撐着坐起來,摟住她的肩膀,把她擁入懷中,親吻她的眼淚,輕輕拍她的背:“別哭,別哭,這些軍醫,都是從太醫院千挑萬選出來的,他們開的退燒藥,肯定有效。”
何田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把自己的額頭貼上去,試了試溫度,氣道:“哪裡有效了!這都多少時辰了,還是這麼燙!”
“你這是心急則亂。”蘇景雲幫她把眼淚擦乾,擁着她一起躺下,道,“別想了,咱們一起睡一會兒,等一覺醒來,燒就退了。”
“也好。”何田田探起身,幫他掖好了被角。
她平時瞌睡最大,今天卻怎麼也睡不着,她睜着眼睛躺了一會兒,摸摸蘇景雲依舊滾燙的額頭,爬起來倒了溫水,兌進酒精,輕手輕腳地給他擦脖子。
蘇景雲咳了幾聲,睜開眼睛:“怎麼還不睡?”
何田田脫掉他的中衣,接着擦胳膊和腋窩,道:“你睡吧,我給你物理降降溫。”
“物理降溫?拿酒擦身子?”蘇景雲皺起鼻子,嗅了嗅。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趕緊睡!”何田田瞪了他一眼,開始脫他的褲子。
“作什麼?!”昨晚被遺棄的心理創傷,直到現在都未曾磨滅,蘇景雲馬上警覺,按住了她的手。
“物理降溫!睡你的覺!”何田田一把推開他的手,乾脆利落地解開他的褲帶,扒下了他的褲子。
即便是稀釋的酒精,也不能亂擦,她把毛巾折成小方塊,小心地擦過他的腹股溝,擦過他的腿。
她擦得是如此認真,坦坦然然,毫無羞澀扭捏之勢,蘇景雲靜靜地看着她,突然道:“本王睡不着,你陪本王說說話。”
“說什麼?”何田田拿手背試了試他的體溫,心裡很亂,這種高燒,物理降溫的效果並不怎麼好,她簡直是在心急亂投醫了。
蘇景雲伸出手去,撫了撫她緊皺的眉頭,問道:“你最喜歡什麼?”
“手術刀。”何田田毫不猶豫地作答。
“……”蘇景雲半晌無語,“什麼是手術刀?”
何田田放下毛巾,幫他把衣裳重新穿好:“就是能把你劃開的刀。”
“……”蘇景雲突然就覺得胸口一涼,連忙換了話題,“你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
“縫針。”何田田拍了拍他胳膊上的傷痕,“就像這樣的。等你衝鋒陷陣,流血受了傷,可得留給民女來縫。”
“……”這天還怎麼繼續朝下聊!蘇景雲抽了抽脣角,“咱們快睡罷。”
“你不是說睡不着麼?”何田田和衣躺下,睜着眼睛看他。
蘇景雲咳了兩聲,閉上眼睛不理她了。
何田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伸出手,覆上他的額頭:“殿下,如果天亮時,燒還沒退,許民女用盤尼西林吧。”
蘇景雲的喉頭動了動,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攥進了掌心:“他們不會許你用的。”
“爲什麼?”何田田很不理解,“民女知道,盤尼西林是禁藥,可是你不是也說,事急從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嗎?”
“這跟它是不是禁藥沒關係……”蘇景雲的語氣沉沉的,“只因本王的母妃,是因它而喪命……”
“因爲韋貴妃死於盤尼西林過敏,所以他們認爲,你也會一樣過敏?”何田田問道。
“過敏?”蘇景雲頭一次聽說這個詞,反覆唸了兩遍,方纔點了點頭。
過敏體質會遺傳,他們的擔憂也有道理,但這並非絕對的啊!何田田馬上勸說:“咱們可以先做皮試啊,如果確實是過敏,也好讓我死了這條心。”
“死了這條心?”蘇景雲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也不問她皮試是什麼,攥緊了她的手,“你脾氣好不好?”
“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何田田愣住了。
蘇景雲又問:“潑辣不潑辣?”
“啊?”何田田突然臉一紅,瞪了他一眼,“我很溫柔的!”
蘇景雲笑得咳了起來:“就照你說的,如果等到天亮,本王的燒還不退,你就去挑個你最看不順眼的軍醫,教他給本王做皮試,如果他不肯,你就拿出你的潑辣勁來,大棒子敲他。”
“爲什麼啊?”何田田不明白了,“我給你做皮試,不就得了?何必這樣麻煩?你信不過我?”
“不是信不過你。”蘇景雲凝望她的眼睛,緩緩搖頭,“凡事有萬一……萬一本王不治身亡,不管是不是你的錯,他們都會把責任推在你身上,因爲誰讓你動用了禁藥呢,這是誰都不會放過的替罪羊……”
“胡說些什麼!你怎麼會死!”何田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必須給我好好活着,不讓別人冤枉我!”
“好,好,不讓別人冤枉你……”蘇景雲說着,像是累極,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何田田卻是睜大眼睛,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蘇景雲這幅樣子,實在不是什麼好徵兆。她忍着淚,爬起來重新兌酒精,解開他的衣裳,給他擦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還沒等到天亮,蘇景雲的體溫不減反增,整個人燒到迷迷糊糊,開始抽筋講胡話了。
何田田心急如焚,爬起來喊觀言。盤尼西林是不是禁藥,她已經顧不上了,只祈禱蘇景雲不要過敏,不要過敏,千萬不要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