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驕陽,熱風陣陣,但楚王府嘉樂殿的琴房裡,卻是涼爽宜人,幾隻碩大的青花瓷盤內,盛放着雕刻成不同形狀的冰塊,把琴房變成了冰雕展。
何田田呆呆地坐在琴桌前,方纔領會蘇景雲那句話的意思:等知音節後,給你介紹幾個好病人,反過來說,即知音節前,你就別想去醫館上班了,老實待在琴房裡練琴吧。
蘇景雲從書房裡過來,搖着頭捏她的臉:“怎麼還在發呆?本王剛纔教你的,記住了嗎?”
何田田目光呆滯,像是個機器人:“記住了,但又忘了。”
蘇景雲挨着她在琴凳上坐了,握住了她的手:“等到知音節那天,本王也想像現在這樣,坐在你旁邊。”
不是想讓她坐在他旁邊,而是他想坐在她旁邊?何田田拗口地想着,眼神突然靈動了起來:“宮商角徽羽,還有兩根弦是一文一武。”
“對,對,瑤琴七根弦,宮商角徽羽,還有兩根是文武。”蘇景雲啞然失笑,“就記住了這些?”
何田田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其實我記性很好的,剛纔是因爲沒用心。”
蘇景雲更想笑了:“那你現在打算用心了沒?”
何田田把脖子一揚:“爲了滿足你跟我坐的心願,我就勉爲其難地用點心吧。”
“行,你是爲了本王。”蘇景雲好性子地哄着他,握着她的手,擱到了琴絃上,“你指給本王看看,宮商角徽羽,一文一武,分別是哪一根?”
何田田指了一遍,準確無誤。
蘇景雲滿意頷首,把自己的手也擱到了琴絃上,爲她做演示:“彈奏瑤琴,左右手的技法各有不同,右手抹、挑、勾、剔、打……;左手進復、退復、全扶、轉指……”
“停停停停停!”何田田沒等他說完,就高舉着手,叫了起來,“大哥,知音節也就一個月後的事兒,你從頭教,哪兒來得及?臨時抱佛腳,就要有臨時抱佛腳的覺悟嘛!”
蘇景雲想了想:“有道理,但本王從來沒臨時抱過佛腳,不知該怎麼做。”
“連佛腳都沒抱過?”何田田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問道,“知音節那天,你打算讓我彈哪首曲子?”
這個蘇景雲早就想好了:“就彈‘蝶雙飛’。”
“爲什麼要彈‘蝶雙飛’?”何田田問道,“這是最簡單的曲子?”
“不。”蘇景雲搖搖頭:“這是本王爲了你,新譜的一首曲子。”
“啊?”何田田瞪大了眼睛,“蘇景雲,你專門爲了我譜曲,我很感動,但爲什麼不是最簡單的呢?”
“你要簡單,不如把七根弦,挨着撥一遍!”蘇景雲實在是沒忍住,把她揪過來,拍了一掌,“你臨時抱佛腳,彈什麼都比不過別人,惟有彈奏本王譜的曲子,本王纔有藉口,讓你坐到本王的旁邊來!”
“哦!”何田田恍然大悟,“只要我彈了‘蝶雙飛’,到時哪怕彈得再爛,你也可以說:這姑娘心思巧妙,居然選了本王的曲子,本王非常高興,就讓她坐到本王旁邊來吧!”
“對,本王就是這個意思。”蘇景雲說着,拍了拍她的手,“所以,好好彈。本王現在就教你。你能看懂琴譜嗎?”
何田田斜眼看他:“你覺得呢?”
蘇景雲按了按額角:“當本王沒說。”
他握住何田田的手,一面撥動琴絃,一面給她講解:“右手彈琴,用大拇指、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小指是瑤琴中的禁指,不能動。咱們雖說是臨時抱佛腳,但有些基本知識,還是得學一學的,比如這瑤琴的擺放,是有講究的,應當寬頭朝右,窄頭朝左,不可亂了尊卑。最細的那根弦,對着自己,最粗的那根弦在對面。還有,琴軫,也就是瑤琴寬的那頭,得懸空在琴桌外,不能全部擺上來。”
理論知識對於何田田來說,還是挺簡單的,說一遍,她就記住了。但等她實際操作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那幾根看着風雅無比的琴絃,那麼細,那麼硬,稍微使點勁,就朝肉裡勒,都能成兇器了。
蘇景雲見她疼得直抽氣,給她把手指頭全纏了起來,但饒是如此,何田田還是覺得很累很辛苦,不住地嚷嚷:“我還是覺得手術刀順手多了!”
蘇景雲朝門口指了指:“本王知道很辛苦,但請給女兒們做個好榜樣。”
何田田擡頭一看,原來柔安和惠安搬着小板凳,都在門口當聽衆呢!她立馬換了個樣子,精神抖擻,熱情萬分地彈了起來,再也不喊苦和累了。
他就知道,對付何田田,女兒最有效!蘇景雲得意地勾起了脣角。
何田田彈完一遍,問他道:“我學得如何?”
不錯,基本上聽不出來是“蝶雙飛”。蘇景雲讚許着點頭:“作爲初學者,你很有天賦。”
“那是!”何田田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馬上得瑟起來,“我也就是沒從小學,不然現在也是一高手。”
有這麼誇自己的嗎?真是不害臊。蘇景雲衝門口的女兒們招招手,假裝沒聽見。
柔安和惠安馬上跑進屋,撲進了何田田懷裡。
明明是他招的手,爲什麼卻去了何田田那兒?!蘇景雲很有點氣悶,把兩個女兒強行抱了過來,命令何田田:“繼續彈,別停!”
“幹嗎啊?是我讓柔安和惠安進來的嗎?你把她們叫了進來,卻又不讓我抱?”何田田把瑤琴重重一拍,“我覺得,我已經彈得很好了,就算彈得不好,那也是你這架琴的問題!”
蘇景雲的脣角,輕微地抽了抽:“這架琴名爲‘綠綺’,是本王母妃的遺物。”
何田田愣住了:“啊,這麼珍貴?那如果我碰壞一點半點,你是不是會砍我的頭?”
蘇景雲又很想按額角了,只是抱着兩個女兒,騰不出手來:“你好好地彈它,怎麼會碰壞呢?”
“哦哦,那我不拍了,以後再也不拍了。”何田田趕緊把兩隻手都舉了起來。
柔安和惠安學着她,也高高地舉起了手,哈哈地笑。
一大傻,兩小傻,這怎麼得了!蘇景雲覺得額角都不夠按了,趕緊讓奶孃進來,把柔安和惠安帶走了。
“你不讓她倆聽琴啦?”何田田很有點捨不得。
不能再讓她們聽了,不然她倆以爲琴聲都是這麼難聽,以後都不會學了。蘇景雲抓起她的手,擱到了琴絃上:“你彈得太好了,總讓她們聽,她們會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