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次協商,小能依然毫不讓步,堅持要留在貴山,母親只得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給他在一個熟人的餐館裡找了份工作,包吃包住每個月工資80元,工錢雖然低,但起碼有了個接納他的地方。他天不亮就得起牀幹活,廚房裡的衛生墩案加跑腿,只要是事情他都得幹,因爲他是個童工,所以老闆只敢讓他在廚房裡打雜,不敢讓他去大堂裡露面。
一天活幹下來,小能經常是腰痠背痛腿抽筋,但是他很快樂,因爲這是在自食其力,再也不用在繼父家裡吃閒飯看臉sè了。
每到夜深人靜,他就想秀秀,想楊站長,想風雨橋,想鼓樓···想得整夜整夜的哭。
秀秀送給他的耳環一直壓在枕頭底下,可他一次也不敢拿出來看,雖然,他是那麼瘋狂的想看···他怕他的情緒崩潰,他怕他動搖了留在貴山的信念,他怕離開親愛的媽媽···
週末的時候,小能會在工作結束後向老闆請假,回媽媽家去住一夜,雖然在那個家裡每一步都像在踩地雷,但他還是非常享受這個能和媽媽同住一屋的的感覺,哪怕中間隔着布簾。
娟娟也不像以前那樣討厭他了,時不時的還會找他聊聊天,但是這個城市女孩聊的那些東西他都接不了茬,她說的那些什麼beyond、張鎬哲、黑豹、唐朝···他一個也不認識。當他說他只認識周華健、李chun波、孟庭葦···娟娟差點沒笑暈過去。
“你呀,土到不止掉渣,簡直還冒泡了”娟娟說。
有一次,娟娟神秘兮兮的問他:“我爸說你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真的假的?”
一聽到這個問題,小能腦仁開始發疼,但還是強忍着回答道:“那些人死在火車輪子底下,我在鐵路外面,沒碰到他們。”
“嗐···真沒勁,我還以爲很刺激呢”娟娟失望的說道。
接着她又問:“被火車壓死的人是什麼樣,肯定很慘吧?”
小能的腦仁越來越疼,他使勁的抵住太陽穴說道:“我們聊別的好麼,這麼血腥的話題不適合你們女孩子!”
娟娟不以爲然的說:“你真是土老冒,這年頭越血腥的東西越刺激,我每天上學路上就巴不得能碰上交通事故,好親眼看看被車壓死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TXT小說網 。”
小能直感覺到頭痛yu裂,五臟翻騰,趕緊捂住嘴跑出了門,衝到廁所裡狂吐不止。
比起這個女兒,他的爸爸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小能對他的稱呼是“陳叔”。
陳叔問小能:“鐵路局真的一分錢也沒賠給你麼?”
小能回答:“沒有,但是人家負責了我的醫藥費。”
“嗐···那點錢算個屁,他們看你是小孩子,故意佔你便宜呢!也怪你爸爸沒本事,要是我的孩子,我不找他們要個三萬五萬的這事兒就沒完!”
小能耐心的解釋到:“陳叔,鐵路本來就不準行人在上面行走,壓了撞了都是活該,人家不會賠錢的···再說了,那火車確實也沒撞到我,是我膽子小,自己被嚇暈了。”
“哼,那是欺負你們沒文化,不懂法,我要是你,扯個橫幅到火車站去喊冤,向他們索要jing神賠償···”陳叔情緒激昂的說。
話不投機半句多,小能笑笑後故意忙其它的事情去了,不再和他費舌,用東北話說叫“扯犢子”,他的老闆就是東北人,這是跟他學的。
小能天天都在算ri子,盼着發工資,80塊錢雖然不多,但那也是他憑自己力氣掙來的,他要每月交五十給媽媽做家用,自己存上剩下的三十,等存到過年,他就可以買上禮物去看秀秀和楊站長了。
楊站長喜歡喝酒,給他買瓶高級一點的酒讓他開開葷,煙就不買了,抽菸百害而無一利,他希望楊站長可以多活幾年。秀秀愛聽歌,給她買個帶耳機的那種隨身聽,讓她在每天上下學的路上可以聽着孟庭葦的歌騎車,還有救命恩人魁谷大師,給他買點什麼好呢?一個道士先生究竟喜歡什麼呢?總不能給他買香蠟紙燭吧,那是送給死人的···想到這,小能忍不住躲在被子裡笑了起來。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小能還有兩天就能領到人生第一筆工資的時候,大禍再一次降臨了。
這天,陽光出奇的明媚,老闆特意放了他半天的假,讓他把被褥拿回家洗洗。當他來到媽媽家後,看到陳叔也輪休在家,正躺在牀上看電視。小能禮貌的打過招呼之後,和媽媽一起將被子拆開,拿到樓下去洗,期間母子倆有說有笑的好不開心。
晾好了被子回到樓上,小能的弟弟已經午睡醒來了,正蹲在地上把玩着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小能仔細一看,那是秀秀送他的那隻耳環,趕緊上前一把奪了回來小心的放進口袋裡。
弟弟可不幹了,“哇哇”的哭着去向爸爸告狀,陳叔yin陽怪氣的問道:“什麼破銅爛鐵你那麼稀罕?一副惡狗撲食的模樣!”
小能忍了忍沒搭理他,繼續做着手上的事情。
弟弟還是不依不饒,非要要那個耳環,陳叔對小能說道:“就給他玩一會兒你會死啊?要不行我出錢向你買還不成麼?五毛還是一塊呀?”
這耳環是小能迄今爲止最爲寶貴的一件禮物,更是支撐他每天辛苦幹活的jing神動力。如今被陳叔如此輕蔑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小能冷冷的說到:“這快爛鐵價值連城,怕你買不起!”
陳叔怒目圓睜的跳了起來,指着他鼻子大罵道:“小雜碎,給你臉你還不要臉是不是,這他媽什麼地方你弄明白了沒有?”
小能母親趕緊滅火:“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和孩子鬥什麼氣。小能,你也真是的,怎麼能和大人頂嘴,快給你陳叔道個歉,賠個不是。”
小能哭了:“我又沒做錯什麼,憑啥道歉?”
陳叔一步躥了過來:“你狗ri的難怪成天被你酒鬼老爹打,我看你還真是一塊天生欠打的料!”
小能再也忍不下去了,鬱積在心底多天的委屈與怒火一瞬間爆發:“我被我爹打關你鳥事,你算哪根蔥呀你跳出來教訓我?”
“艹你m逼你這個小雜種,今天老子不把你收拾了改天要被你騎在頭上拉屎”惱羞成怒的陳叔一記耳光甩了過來,脆生生的響在了小能的左臉頰上。
母親看到小能被打,趕緊用身體將他護住,不停的向老公喊道:“行了吧,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消停消停吧,你也不怕左鄰右舍笑話?”
“笑話??我他媽還怕笑話?自從這拖油瓶來到這,我就已經是個笑話了,撿個二手貨也就算了,還冒出個拖油瓶一起養活,我是冤大頭啊···?”來自生活上的種種壓力,讓這個基層工人此刻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機會。
“他自己養活自己,又沒吃你的住你的,誰要你養啦”小能母親哭道。
“臭表子,要麼馬上讓開,要麼捲起鋪蓋和他一起滾蛋”(biao字用了別字替代,你懂的)
聽到母親遭到如此惡毒的辱罵,小能徹底發飆了:“我艹你m,你家女人才是表子。”
陳叔終於爆發了,“砂鍋大”的拳頭如雨點般砸上來,狂風暴雨般落在小能和母親的頭上、身上。
捱打,對於小能來說,早已不是什麼稀罕事了,但是心愛的母親也跟着被打,這突破了他的底線,他撿起地上的一個矮凳子開始還擊,對着陳叔一通的亂砸。
那個鋼鐵工人看到這個拖油瓶居然敢還手,情急之下抓過了一把水果刀向小能刺過去。
小能的母親看到老公動了刀子,急得一把將他抱住,對着小能使勁的喊:“跑啊,快跑呀,你打不過他的,求你了,快跑···”
小能退到門邊準備跑,卻想到自己一旦跑了媽媽可就遭殃了,於是他回身對媽媽喊道:“媽,跟我一起跑吧,離開這個人,以後我養活你!”
陳叔往前艱難的邁了一步大罵道:“你***就是來拆散老子家庭的,你這個喪門星,火車都壓不死的狗雜種。”
小能母親趁他分神的當口,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陳叔手一鬆,刀子掉在了地上。
“你這個母狗,臭表子,今天老子打不死他就打死你,你媽的···”他一邊罵一邊抓住小能母親的頭髮往桌子上撞,“砰砰砰”的聲音,每一下都好似重擊在小能的心裡。
“我曰你m,老子跟你拼了···”
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的小能,嚎叫着衝了過去,撿起地上的刀子一個勁的往陳叔的身上捅,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半個月後,杜小能故意傷害一案在貴山市雲海區中級人民法院少年庭進行不公開審理。
姓陳的被殺成了重傷,傷殘鑑定爲三級,就是不能完全du li生活,需要有人長期護理的級別。
由於小能未滿十四歲,事後又有自首情節,按道理可以不用拘役,但是此案影響極其惡劣,被害人的家屬天天舉着橫幅在法院門口示威,再加上小能一連捅了對方十六刀,屬於手段特別殘忍,因此最後判處他進少管所強制勞教三年。對於被害人民事賠償方面的要求不予支持!
小能在來到貴山之前,做了很多很多的夢,但是從未夢到過這樣的結局。
他不但毀了自己,也毀了母親那本已困難的家庭。全家唯一經濟支柱現在只能躺在牀上靠人二十四小時料理,還有那同母異父的年幼小弟···
娟娟在法庭上對着小能大喊:“劊子手,你無論什麼時候出來我都要殺了你!”
小能心裡冷冷的笑道:“你不是喜歡血腥麼,我滿足你的窺血yu。但是,我可以非常明確的告訴你,那種感覺,一點兒也不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