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急急地顛簸了一路。
沒有腳蹬,萬梓川不知道馬車離地面那麼高,跳下車的時候差點摔倒。大太太也顧不上俗套,由萬梓川扶着站到了丘府大門外。
孃家門口人跡罕至,大太太兩眼一酸,熱氣就涌上來,因怕在女兒面前出醜,忙用帕子掩了面。
連丘府的人也被軟禁起來了麼?
她一邊想着,一邊否決這個猜測。
關心則亂,景親王要是把丘老爺關起來,那不是是非不分麼,他再怎麼本事大遷怒於人,也要對一個郡守師出有名吧。
緩了一會,這纔要起步,身後的湯顯已由軍爺領着來到身邊。
大太太邊說走吧,幾個人前後向三級臺階上邁去。
擡眼看到硃色大門緊緊閉着,所有的家丁和隨扈都不在,只有兩個看起來警惕性很高的人在門口把守。
萬梓川想着可能是便裝的軍兵,去她們院子裡的軍爺可能都是嫌惡小嘍囉也不一定。
真正的高手,都是不露聲色的。
王爺尚在昏迷之中,沒有王爺的命令誰也不敢把一個擁有幾百號人的萬府給統統殺光。如果景親王爺的手下能真的做出此事,那景親王爺又怎麼能像田媽媽說的,是嫉惡如仇的王爺。
她想着田媽媽說的話,調整好心態跟着大太太上了臺階。
從角門進去之後,立刻有兩個人從迴廊下過來問事。領頭的軍兵把容長臉說的話又對一個闊臉濃眉的人重複一遍,那人掃了他們幾眼。便有兩個穿着整齊的小廝不知從哪裡出來擡了一頂轎子,把大太太和萬梓川請了上去。
先前跟他們來的軍兵留在外院,換了闊臉濃眉的軍爺帶着湯顯,安媽媽跟在轎子左右。
依萬梓川目測來看,丘府是一套五進式宅院。
正院很大,是丘老爺日常辦公的地方,華而不奢,讓人看着很實在。
中院是丘老夫人的住地,三間穿山耳房銜着五間正房,讓人有人而生一種敬意在裡頭。丘老夫人的正房之後,是可以通往整個府邸的抄手遊廊。萬梓川坐在裡面打眼瞧着,小轎左拐右彎,忽覺有山腳攔了去處,再往前走,卻又柳暗花明般接着一座望不到頭的長亭。其間,還有假山小橋橫穿而過,亭臺屋榭修葺地自然大方,充分體現恬淡適意的境界。
東院是嫡妻郢氏的芳華軒,也就是大太太的嫡母的居所。房檐屋角皆是雕欄玉徹,比其他庭院修建的更爲富麗堂皇。萬梓川嘆着它的奢華,卻油然生出一種悲憫,這表面的文章也是身爲正主的一種象徵吧。
西院住着李氏二姨娘,陶氏三姨娘,兩個女兒兩個兒子,相對之前幾個院子來說比較簡樸實用。
北院則是丘府二老爺的寓所,總的面積和東院西院加起來差不多,卻在東邊開了個次門,可以由正院出大門,也可以自行從此門出去上大街。
後花園是後來補建的,因爲院子裡的人丁漸漸興旺,丘家老爺專門闢塊清淨之地爲子嗣讀書考舉功名而設。
如今這府裡的人上上下下都在屋裡不出來,多半給了萬梓川欣賞院子的機會。只是有大太太在裡邊陪着,她也沒有太刻意去顯小臉打量,只粗略地看了幾眼大概。
轎子行到後花園角門的時候,又看到幾十個軍兵身量的人在一個掩映在青竹梅樹中的堂屋兩旁把守。轎子停在門前,幾十個士兵一起拔劍,怕有人亂闖後花園。
萬梓川對這個陣勢到不是怎麼敏感,卻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只要有地位就能掌握別人的生死命運,太可怕。
闊臉鬚眉擺了手,有兵爺進去裡邊稟了丘長功。
丘長庚聽到女兒來了先是一愣,後來看了看二老爺丘長機,兩個人相互點點頭,丘長機便出來相見大太太。
萬梓川他們也跟着丘長機進了側室。
“爹爹。”大太太此時見丘長庚緊皺眉頭,面入黑炭,怎能不心焦。
丘長庚穿着九品郡守的官服,帶着官帽,卻覺得頭上的黑色官帽沉的有些頂不住。“你怎麼來了?”
他知道軍兵已經把萬府包圍了,卻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還能在臨死前見她一面。
“我是帶着湯大夫來給王爺診治的!”大太太止了悲,雙眼不眨地看着丘長庚,“爹爹快幫忙引見吧?”
辦正事要緊。
丘老爺聽她一說,腦子裡卻計上心來。女兒這一招金蟬脫殼想的好,湯大夫不管能不能醫活景親王,有了湯大夫的名頭,他倒是可以藉此噱頭求楊狀元在秦少帥面前給女婿個全屍。
萬梓川遠遠觀察丘長庚,現他個子也就比大太太高個兩寸的樣子,額頭窄些,顴骨凸出,眼睛被眉下幾道橫懸的幾道耷拉下來的眼皮蓋住了半隻,所以只看得見黑黑的眼珠看不到眼白。他下巴尖尖的,只有幾條鬆弛的適齡紋積在一起,讓他的刀條臉看起來沒那麼小。
再看在一旁不作聲的丘長機,也是黧黑的膚色,窄窄的臉,因爲沒有留鬍子下巴發些圓,整體看起來倒比丘長庚年輕個幾歲的樣子。
兄弟二人長得還真像。
“湯大夫來的正好,成威在爲王爺施針,讓他也去看看和成威共同討個方子來!”丘長庚捋着僅有的幾根小鬍子道,“秦副少帥,你看成麼?”
萬梓川這才知道原來剛纔領她們進來的男子是一個副帥。
“諾。”見秦通若有所思地點了頭,丘長庚也彷彿鬆了口氣。
少時,闊臉鬚眉的秦通便引着在身後顯得畏畏縮縮的湯顯出側門,去了景親王的住處。萬梓川牽了大太太的衣角,示意她一向跟着去,可大太太根本不買她的賬。
屋子裡暫時靜下來。
有個模樣清秀的小丫鬟上來奉茶,大太太這纔想起身後還跟着萬梓川。她衝小丫鬟招了手,小丫鬟回身給萬梓川福禮,便攜了她去屋子外面的一個屏風後迴避。
丘長庚和丘長機分別坐兩排椅子的上手位,大太太挨着父親一側也坐了半邊。
“那位可是和楊家狀元有親事盟約的二小姐?”
聽叔父問起,大太太站起來福禮道,“叔父猜的沒錯,正是她。”大太太又問,“爹爹,景親王爺還有幾分救治的希望?”
“這個,我也不好猜說!”丘長庚嘆口氣,“唉,是我糊塗啊,偏偏嫌婿他又來的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