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風下雨,白水鎮的街頭巷尾,零星的出現人影,他們的眼神有點詭異,當有陌生人靠近時,會果斷轉身消失,這些就是馬小君口中所謂的“眼線”。
蘇韜和夏禹走了一路,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臉,各種各樣的表情,甚至有年輕的母親蹲在路邊給孩子哺乳。她的丈夫則站在樹下,獨自吸菸,眼睛打量着遠處,彷彿在等待什麼。
夏禹皺眉嘆氣道:“這個鎮的氣氛實在太古怪了。”
蘇韜點了點頭,皺眉道:“終究還是會有人管的。”
“誰管?要管的話,早就管了。”夏禹悶悶地說道。
“我們管。”蘇韜沉聲道。
馬小君和那個早餐攤點的老闆,暫時被控制在酒店,雖然馬小君是個騙子,但他的話不假,如果想要離開白水鎮,恐怕沒那麼簡單。
很難想象,白水鎮成爲了“騙子窩”,跟乞丐村有點類似。乞丐村的村民都出去靠乞丐求生,而騙子窩成爲了各種騙子扎堆的地方。
蘇韜研究過韓沂南的簡歷,他的出生地雖然不在白水鎮,但和這裡距離也就是十多公里的路,當初韓沂南能夠發家致富,是因爲他培養出了一批善於空口套白狼的“銷售專家”,現在華夏無論是保險、私募還是基金,那一套行銷的邏輯,都是韓沂南當初創造出來的。
所以韓沂南還有一個稱號“華夏金牌營銷大師”,雖然他不自己推銷保險業務,但他手下掌握着一羣善於用各種技巧,兜售公司業務的優秀人才。
夏禹嘆了口氣:“徐意他們調查過了,白水鎮的公司大大小小有差不多五十多家,政府之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爲韓沂南給他們充當保護翼。白水鎮因爲開發商跑路,留下這麼多爛尾樓,也跟韓沂南有關。”
“什麼關聯?”蘇韜表情變得凝重。
“當初來白水鎮投資的那些開發商都是韓沂南推薦過來的。開發商來到白水鎮之後,放開了風聲,只要願意投資他們的項目,願意給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分紅。”夏禹苦笑。
“非法集資?”蘇韜問。
夏禹點頭:“開發商用的是龐氏騙局,一開始每個月按照約定逐步返還利潤,等過了半年左右,手裡積累的財富夠了,突然攜款跑路,至於後期的房地產沒有資金投入,只能擱置。”
蘇韜好奇道:“政府就沒有想辦法?”
“這屬於極爲嚴重的問題。但牽涉到的人太多,白水鎮政府也只能低調處理。”夏禹道,“政府隨後找到了韓沂南,韓沂南保證在三年內承擔爛尾房項目。時值燕京警察打擊傳銷組織,這幫人就被轉移到了白水鎮,住進了爛尾房裡。政府也不好趕他們走,因爲韓沂南跟政府交代,這批人都是自己安排過來,支持當地經濟發展的。”
“那韓沂南究竟有沒有接盤呢?”蘇韜奇怪道。
“應該是支付了一筆前期費用,至於後期的費用遙遙無期。爛尾房即使重新開始啓動,能夠建好,恐怕也賣不出去。當地原來的居民,百分之六十以上都因爲前期的集資,手裡的積蓄被掏空,因此紛紛離開白水鎮外出打工,反而這些組織利用互聯網或者拉人頭的方式,人口越來越多。讓這些外來人口買房,顯然不切實際。”夏禹攤手,“這就是現在白水鎮的情況了。”
難怪馬小君那麼自信,整個白水鎮從某種意義上成爲了一座孤島,這裡的情況外界根本不知道,政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擔心現在糟糕的狀況被外面得知。
不遠處的爭吵聲吸引兩人的注意,他倆對視一眼朝那邊走過去。
圍了一羣人,大家都打着傘,中間圍着三人,跌坐在地上的是一個三十三四歲的女子,站在她左右的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男人身形瘦削,另一個男人個子不高,但身材很敦實。
“敗家娘們,我追了你一路,你終究還是跑回來了,當初我想盡辦法,纔將你帶回家,你怎麼又朝火坑裡跳呢?”敦實的男子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女人被打了個耳光,緊緊地抱住懷裡,顯然藏着什麼重要的東西,“我都跟你說過了,咱們離婚,你不理解我,永遠一輩子只能在家種地養豬,沒有出息。我不想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
男人被氣得不行,反問道:“你說我不理解你,好啊,那你告訴我,你出來也有一段時間,究竟掙到了多少錢?”
女人頓了頓道:“目光不能那麼短淺,現在的投資都是爲了將來能更好的生活。跟你一個粗人,沒法解釋這些。我們離婚吧!”
男人被氣得直打哆嗦,“你真是鬼迷心竅了。趕緊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要老婆,但孩子不能沒有娘。”
這男人不太會說話,即使想打親情牌,但說話的方式也有點衝。
女人紅着眼睛說道:“我不跟你回去,如果你再跟我糾纏,我就讓人對你不客氣了。”
站在男人對面,一直一言不發的乾瘦男人朝前邁了一步,擋在了女人的身前。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湯,是她的經理,現在負責對她進行培訓。雖然她的文化程度不高,只有高中畢業,但加入我們公司之後進步非常快。”湯經理面容溫和地說道,“在很多大型企業都有嚴格的要求,比如同事不能談戀愛,夫妻不能在一個部門工作,但在我們公司沒有這個條條框框,只要心懷夢想的人,在這裡都能挖掘出自己的潛力。尤其夫妻倆,如果共同加入我們,不僅可以儘快實現擺脫貧困,而且還能培養夫妻的感情,締造一個幸福家庭。”
男人不說話,惡狠狠地盯着湯經理。
女人在旁邊輕聲說道:“他就是一塊榆木疙瘩,我這次回去跟他說了很多商業秘密,但他根本聽不懂,還讓我的父母和姐妹,將我給囚禁起來,他涉嫌控制人生自由,這是違法行爲。”
男人被氣得面色漲紅,伸手就是一記直拳,徑直打在湯經理的面門上,“幸福你大爺!我是笨,不知道什麼理想,但我知道我老婆以前不是這樣的,被你們給洗腦,弄得跟神經病一樣了。”
湯經理被打了一拳,頭昏眼花,耳暈目眩,猖狂往後爬了幾步。
旁邊的圍觀羣衆,拉住了那動粗的男人,紛紛勸道:“哎呀,大兄弟,幹嘛動手啊。有話說話,你動手那就是你的錯了啊。”
“跟不上媳婦的覺悟,還有臉打人?”
“要相信理想,要不加入我們公司,任務比他們公司輕,團隊比他們人數多,等你成功了,那就真正的揚眉吐氣了。”
“不中用的男人,要我換做他老婆,我也得跟她離婚。”
其他人七嘴八舌,這男人只覺得毛骨悚然,感覺掉進了魔窟之中,身邊的人看上去都面善,說話的語氣也很柔和,但男人只覺得他們的面容扭曲而猙獰。
“給我滾開!”男人朝自己的老婆衝過去,“跟我一起走。”
“我不走!”女人死死地坐在地上,被男人抓住一個胳膊拖行。
男人眼睛充血,沉聲道:“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救出去。女兒已經初三,明年就中考,你至少得等她考到理想的高中才能跟我離婚。”
“不行,我沒有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家裡,我的同事們每天都在進步,我不能就這麼墮落下去”女人嚎啕大哭。
圍觀者紛紛感慨,這女人有很大的毅力,指責男人的粗鄙和魯莽。
“跟我走。”湯經理找了個機會,拽住女人的手,人羣自動分開通道,然後迅速併攏,將男人堵在裡面,他想要衝出去,但圍觀的人故意不讓開道。
等觀衆散了,自己的老婆已經跟別人跑了。
男人跌坐在地上,用頭狠狠地撞擊地面,額頭上沒多久就開始流血,樣子很悽慘。
“你自殘,這樣就有用嗎?”身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隨後地上多了一塊膏藥,男人擡起頭望向離開的那兩道身影,在這個處境下,還能有人給他一點幫助,讓他感覺到了零星的溫暖。
“不行,我答應了女兒,一定要帶你回去。”男人抹花了臉,滿面血污,堅定地說道。
夏禹跟在蘇韜身邊,皺眉道:“現在怎麼辦?要不安排人偷偷地潛入白水鎮,然後將馬小君轉移出去,神不知鬼不覺,這樣就避免引起太大的動靜。”
蘇韜搖頭道:“我們來到這裡,難道就是爲了抓個馬小君?”
夏禹苦笑:“原本打算在這裡物色幾個核心骨幹,但這些人都不是省油燈,讓他們做歪門邪道的事情可以,但讓他們做正經事,反而不靠譜。”
“原來我是打算在這裡找幾個營銷人才,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蘇韜沉聲道。
夏禹知道蘇韜的正義感又開始作祟,他打算讓白水鎮改變現在的狀況,搗毀這些團伙。
如果你想搞垮一家兩家倒還容易,你想要搞垮這麼多家,顯然沒有太多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