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醒來後不出三天就出院了, 在這之前進行了全身檢查,竟然出奇的沒有任何傷痕,連被車子撞出去引起的一些擦傷也變得完好無損, 身體健康到不行。
秀一與不二告別, 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而幸村由於幫着不二施了許多平日裡很少用的術法, 靈力是增長了些, 然而本身存於體內的毒素卻因此在身體中蔓延,破壞了部分阻止,讓驅除毒素的時間變長。對此感覺抱歉的秀一加倍用心照顧幸村, 幸村也很自在地享受這樣的照顧,一時之間, 兩人氣氛無比和諧。
“春寒料峭, 既然身子已經破破爛爛的了, 就不要這麼單薄地到處跑啊……”殷紅長髮的少年提着件薄外套,很快追上在走廊裡扶着欄杆慢慢前行的少年。
只穿了件病服的少年, 幸村停下腳步笑笑:“啊拉,南野君這是在擔心我嗎?”
秀一把外套給他披上,沒好氣地說道:“是啊,我很擔心幸村君——”他拉長語調,“給我增加工作量呢。”然後順手幫對方扣上釦子, “這幾天幸村君利用在下的內疚心理似乎很愉快啊。”
“哪裡……”幸村輕輕地笑着, “只是腿部終於有力氣了, 想試試能走多遠而已, 可沒有要南野君爲難的意思。”
“那我就姑且當幸村君說的是真心話好了。”秀一搖搖頭。
秀一陪在幸村身邊, 任憑他用本身的力量活動腿腳,秀一自己則把他盯緊了, 待其把握不住平衡感的時候攙扶一把,就當做復健了。
“說起來,縣大賽又要開始了吧……”幸村走了一會停下來,用手背擦一擦額角的汗珠,目光卻投向遠方,聲音裡也帶了些悠遠的意味。
“沒錯,幸村君也很想去吧。”秀一嘆口氣,這人在醫院裡已經呆了快半年了,才勉強能夠走路,想必已經手癢得很。
“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幸村很快甩掉那一點悵惘,“有南野君一直陪伴,我也並沒有覺得很寂寞呀~”他衝秀一笑了笑,眸光流轉,十分柔和。
秀一不語,這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口裡總說出些似真似假的話來,害兩人相處中時不時尷尬一下,更甚者讓氣氛也變得有點曖昧起來,偶爾憶起曾經發生過的讓人慌亂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該質問還是就這樣讓事情淡化算了……不過,總有一天會搞清楚的,自己身旁這傢伙,腦子裡究竟在盤算什麼。
時光飛逝,立海大照舊取得縣大賽的冠軍,並且將榮譽歸於他們“重病”中的部長大人,隨即,就是對關東大賽所作的準備了。
幸村依然安靜修養中,最近更是出奇地“勾引”了許多小孩子來與他一起玩,無論是因爲毒素未清爲顯得氣息分外柔和的幸村,還是天生就氣質溫和的秀一,總不會拒絕醫院裡小孩子們關於“講故事”和“遊戲”的要求,也順理成章地贏得了他們的一致擁戴。
晚上九點的時候,坐在牀沿的幸村手上還攤着一本故事書,他的身旁已經歪七豎八躺了好些小孩子,有的趴在他的腿邊,還有的乾脆就抱上了他的胳膊。
幸村關上書,沒有動,卻豎起手指衝門外探頭探腦的白衣護士作出個“噓”的手勢。
坐在另一邊的秀一靜靜地站起來,小心地把小孩子們一個個抱起,微笑遞給外面的護士們,年輕一些的護士臉頰緋紅不敢直視,年長一些的就會輕輕作出“這些孩子真的很喜歡你們呢”……的口型。
待到病房裡的人都走光了,幸村才撐起手臂大大伸了個懶腰,長長地吁氣。
“這幾天感覺怎麼樣?”秀一把門關好,走到牀邊坐下,“還麻痹麼?”
“應該差不多了,明天祖父大人會來幫我檢查,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很快就能回到大家之中了。”幸村站起來試着走了幾步,看樣子還是蠻穩當的,“喏,基本上沒有大礙了。”
“那麼靈力的運轉呢?”秀一又問。
“靈力早就恢復了。”幸村笑道,“明天好像正好是關東大賽決賽吧,南野君能幫我去看看嗎?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他們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啊,沒問題。”靈術世家的前任家主要來,秀一想想自己也不太方便在場,再說也的確很久沒檢驗那些部員的水平了……於是點頭。
第二天清晨,幸村靠在窗邊目送秀一遠去,到看不清影子了,才緩緩撫額低笑:“一次就足夠了,之後的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就好……你說對吧,祖父大人?”
鮮血繪成的符咒燃燒,神色莊嚴的老者從陰影中慢慢走出。
雖然秀一沒有參加比賽,但是身爲網球部的經理,在網球部員請假參加比賽的時候,假條亦是有他一份的。因爲一直在醫院照料幸村的緣故,他並沒有穿上學校的制服,而是休閒褲配上蘋果綠休閒外套,顯出他皮膚潔白,很有些少年的青蔥氣息。
當他到達賽場的時候,場上已經是人聲鼎沸,看決賽的人總比平時賽事的人要多一些的,雙方的歡呼加油聲震耳欲聾。
秀一無聲地站在看臺的最高處,靠着後面的圍牆觀看,沒有到立海大部員們所在的地方去。
“哦呀哦呀,這不是立海大的經理嘛,據說一直代表全部隊員照顧生病的立海大部長大人的……終於還是忍不住要來欣賞立海大的失敗了嗎?”就在秀一集中精力與賽場的時候,旁邊就傳來個帶點輕佻的男聲。
秀一回過頭……是認識的人,觀月初,曾經與幸村一起爲他驅過妖物,現在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異樣……也就是說,夢幻草粉末已經完全起到作用了麼。
“是聖魯道夫的觀月君吧,你好。”秀一落落大方地打招呼,“部長今天做手術,我就代替他過來看看部員們的情況而已。”這是幸村一早想好的理由,對所有人也都是這樣說的。
“但是今天的青學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呢,比如說,我宿命的對手……”觀月手指捲動額前的黑髮,笑得得意。
“你說宿命對手宿命的……”秀一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場中,眨了眨眼,“是指周助嗎?”
球場上,亞麻色碎髮的清秀少年,正與自家那個總是控制不住的小孩打得如火如荼。
“……你叫我大哥‘周助’?”這時候,另一個聲音插入,是少年很有元氣的聲線,“你怎麼會認識我大哥的啊?”
秀一應聲看去,見到個頭發短短額角有個十字疤的少年,微微一笑:“那麼你就是周助的弟弟裕太君了,周助跟我提起你很多次了呦~裕太君果然如周助說得那麼可愛~”
“撲哧。”跟着走過來的女子比少年們大上幾歲,相貌端麗身材也很好,此時正掩脣偷笑中。
“你……大哥都跟你說了什麼啊!”裕太臉色紅了紅,跟着惱羞成怒地瞪向那女子,“姐姐,你怎麼也跟着笑我?”
女子把裕太的胳膊挽起來哄小孩兒似的摸摸他的頭,然後衝秀一笑道:“紅頭髮文靜溫和的漂亮少年,周助口中的好朋友‘小秀’就是你了吧?之前周助住院的時候聽說你經常去看望他,很遺憾一直沒有碰到……我是不二由美子,周助和裕太的姐姐。”
“由美子小姐,很高興認識你。”秀一有禮貌地躬了躬身。
“不用這麼客氣啦,跟周助一樣叫我‘姐姐’就行了吶~”由美子笑容可掬,抱住裕太的胳膊緊緊的,讓裕太一臉彆扭,卻又不敢大力掙開。
秀一從善如流,喚道:“由美子姐姐。”
由美子本來還想跟秀一聊幾句什麼,場中突然一片譁然,青學那邊更是驚得站起好些人,似乎發生什麼讓人震動的事情。
秀一心中猛地閃過什麼,急忙回頭——
果然,之前一直安穩打球的切原此時眼睛已經變得血紅,身上從內而外散發着黑色的邪氣……又一次半魔化了。
而他對面的不二躺在地上,狀況未知。
“大哥!”
“周助!”
不二家兩姐弟自然也看到了,焦急地大喊。
秀一衝由美子說聲“抱歉”,匆匆跑下階梯,來到立海大的休息區。
“經理,你來了啊。”仁王第一個發現秀一,舉起手打了個招呼。
“仁王君。”秀一點點頭,接着轉頭看向柳,“柳君,切原這是第幾次了?”原本以爲經過一年的訓練應該差不多能夠控制自己了,爲什麼現在還會出現這種情況?
“其實情況的確比最初覺醒好上許多。”柳攤開筆記本,看着數據緩緩說道,“最初覺醒的時候,只要打球就會半魔化,之後慢慢地變成必須專注地進入某種境界半魔化,現在則是……遇到比他強的對手,當他在網球上無計可施的時候,就無法控制自己了。”
秀一皺皺眉,他明白這種情況出現的原因,切原本來就是被幸村壓倒性的氣勢強行促進覺醒,導致如今每當面對自己較弱的情形就會不自覺地……他轉頭瞥一眼旁邊的長椅,上面放着自己做的腰帶,想必是因爲要碰到不好對付的對手,一開始就不準備被重力扣影響發揮吧,但也正由於這樣,一點阻礙也沒有地完全半魔化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球場,不二已是傷痕累累,臉上、膝蓋、腳踝……都有一定程度的擦傷和瘀痕,看起來很悽慘。
心中盤算着要不要阻止這場比賽……秀一擡頭看見不二因爲睜開而顯得格外銳利的冰藍色眼睛,嘆息着打消了念頭。別說切原這樣子很難拉他下場,就是不二本人,似乎也因爲想要傳達什麼而不肯停下吧。
比賽持續進行中……
不二的傷勢加重,切原彷彿陷入某種癲狂,臉上流露的神情與平日裡全不相同,看上去像是不二落在了下風……但是——
到了第八局的時候,不二的腳步越來越輕盈了,動作時身體非常柔軟,無論球到了什麼方向都能完美地打回,甚至已經猜出切原的球路。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風?”秀一目不轉睛盯着那個藍白隊服的身影,好像要從裡面看出什麼未知的東西來一般。
雖然微弱到幾乎沒有,可那纏繞着的、清爽的、自由的力量……分明在那人周身歡快地盤旋。
漸漸地,秀一的面色凝重起來。
不二的最後一個球,用的是三重反擊之白鯨,利用逆風而完成的招式,一般人很難接住的。
切原四比六敗北,在不二冰冷的眼光之下,他的眼睛恢復清明。
從看到不二眼神後就一直沒說話的秀一此時開口:“切原。”
“……南南南南野學長?”切原手裡的球拍一個不穩,落在地上,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不是陪着部長做手術的嗎?!怎麼會在這裡?”
“過來。”秀一勾起嘴角,對着切原輕輕招手。
“……哦。”切原小心翼翼地瞥眼被青學衆人扶回去的不二,慢慢地挪到秀一面前,看着秀一的表情,他又有點瑟縮地退了一步,“對不起……”
“呵~”秀一雙手插在兜裡,和聲問道,“切原,你在道什麼歉?”
“我啊,不是……了他嗎?”切原低頭,手指往旁邊指了一下,“他好像是南野學長的好朋友。”接着用極低的聲音嘀咕道,“明明以前都不來看比賽的,爲什麼這次來了啊真是的……”
秀一聽了,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也就是說,完全不是因爲隨便傷人而感到歉意,而是因爲自己嗎……真田他們毫不阻攔的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切原必須克服心底潛藏的對強者的恐懼才能完成真正的蛻變,而這個強者讓絕不會惡意傷害對手的不二週助來做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這不代表秀一看着自己剛剛痊癒的朋友受到這樣的傷害能夠無動於衷,可惡魔的本性不是想要抑制就能夠抑制的,對於切原,他也只能盡全力引導……
這樣想着,秀一搖搖頭朝不二走過去,卻被人拉住手腕。
一扭頭,正見到切原漲紅的臉。
怎麼了?秀一有些疑惑。
“南野學長又要跟那個不二週助走了嗎?”卻聽切原大聲嚷道。
哈啊?秀一理解不能。
“上一次也是,不二週助一叫南野學長南野學長就跟他走了!”切原瞪着眼睛,“青學的不二週助比立海大的人重要嗎?!”
越來越搞不懂了……
“……切原。”秀一有點傷腦筋,“這個結論你是怎麼得出來的?”
“部長明明就是那樣說的!”切原理直氣壯。
那個傢伙……秀一噎住,面對不依不饒的單純學弟,他嘆口氣,反手把切原的胳膊拽住,把他拉走。
“南、南野學長你要幹嘛?”切原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秀一沒有回頭:“把人傷成這樣……難道不需要道歉的嗎?”
切原不情不願地跟着去了。
“周助,你沒事吧?”秀一站在友人前方,有些擔憂地問道。
“沒事,等一下就去醫院。”不二笑着搖頭,示意對方不用擔心。
秀一知道他只是想看完比賽,本人也撐得住,於是略放心地回頭:“切原。”
“……知道了。”切原磨磨蹭蹭地走到前面,很快地扔了句“對不起”後飛快又躲到後邊。
不二“噗”地笑出聲來:“過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對吧?”
“切。”切原小小聲,沒讓旁人聽到。
面對仍是心有不甘的學弟,秀一知道有些事情要慢慢來,想到之前發生在友人身上的事情,他一邊揉着切原的頭髮,一邊看向不二,眸子裡無聲地傳達某種疑問。
安撫自家的小孩的確很重要,但是周助,你得告訴我,剛剛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東西……是我的錯覺嗎?
不二眉眼彎彎地衝秀一擺擺手:“小秀,我會給你電話。”
“啊。”秀一的目光柔和下來,“先好好養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