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睡, 本來應該有貓狗的叫聲以及夏季的蟬鳴迴盪,在這個晚上卻是萬籟俱靜,看不到任何小動物的出沒。
城市的上空緩緩地籠罩了一層妖氣, 淡淡的, 無處不在, 惹得人進入了更深的夢境。
秀一站在窗前, 他對着外面的月色, 手裡不停地侍弄着一盆小小的植物。
丸井貓尾趕蝨子一眼的甩來甩去,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他再怎樣神經大條,今晚發生的事情也夠刺激了, 無論如何都是睡不着的。
柳抱臂靠着牆,閉着一雙眼, 也不知是不是醒着。
柳生歪在地上, 好像被藤蔓纏得太緊, 有些脫力了。
“部長你怎麼還不回來啊……”丸井的口中不住地嘟噥。
柳變戲法似的拿出根逗貓棒,尾端衝着丸井這麼一晃。
丸井的眼睛立刻冒出綠瑩瑩的光來, 他一跳起來猛撲過去!
柳動了動手腕手腕,丸井的爪子——已然長了長長的指甲的,被引得隨着一擺一擺,頭也跟着搖動……逗趣得很。
被耍了一陣,丸井冷不丁反應過來, 被自己這個本能氣到不行, 大叫一聲:“柳蓮二你欺負我!”他伸出爪子要去撓他。
柳從容地閃過, 又慢條斯理地收起逗貓棒, 拿出筆記本一邊寫一邊平靜地說道:“丸井文太, 貓妖血統覺醒以後習性也發生相應的變化,拿引誘普通小貓的東西去引誘丸井, 成功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七,剩下百分之三來自於蛋糕和本性之間的對抗。”
丸井愣了楞,一下子蹦到秀一腳邊大哭:“經理經理,柳他趁部長不在欺負我……他欺負我!”原諒他腦子裡翻來覆去就只出現了這一個詞吧,畢竟他的國文不太好,想不出更多的形容也是正常。
秀一安慰似的摸了摸丸井的下巴,語氣溫柔:“不要太在意了,柳君應該只是開個玩笑。”
“好舒服……”丸井眯着眼仰起頭,情不自禁地輕嘆一句,然後被自己嚇到,趕忙跳開三米遠,盯着秀一哭喪着臉,“經理……”那眼神極其哀怨。
秀一失笑,立刻雙手舉起:“那個,抱歉,丸井君,我習慣就……”丸井現在的模樣動作實在太像貓,讓人一不小心就那樣對待。
不說還好,秀一這樣一說丸井更加崩潰,他一屁 股跌坐在地,默默擦淚:“經理,人家真的變成貓了啦……不要啊……”
“丸井君也不要太傷心,等幸村君回來了,我們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恢復到正常的面貌好了。”秀一遞過去一方乾淨的毛巾,“先把臉擦乾淨吧。”
丸井接過來狠狠地揩了把鼻涕抹抹臉:“我絕對不要這鬼樣子去打網球!絕對不要!”
在看到血池的瞬間,幸村施展了靜音咒,屏蔽了身後女性組員剋制不住的尖叫聲。他神色嚴肅,目不轉睛地盯着血池後面的高臺——
那裡站着個披着斗篷的男人,戴着兜帽,裡面彷彿漏出幾絲金黃的長髮,低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偌大的工廠只有那一個男人存在,邪氣一股股全是從他身上傳來。男人手裡捧着個透明的巨大玻璃瓶,裡面裝滿了猩紅的液體,正小心翼翼地往池中傾倒。
血水翻騰,夾雜着少女們微弱的呼痛與求救,把這廢棄的工廠渲染得有如地獄一般。
幸村收斂了鋒利的目光,食指探入口中咬出血來,轉身說道:“把右手伸出來,所有人都是。”
組員們臉色慘白,喉嚨那裡都吞嚥着什麼,似乎在極力剋制嘔吐的衝動。聽了幸村的話,哆嗦着把手掌攤平。
幸村沒有責怪他們這不濟的表現,或者說他現在根本沒心思計較這些,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在他們手心畫了符咒,然後吩咐:“把手捏緊,等會我與那隻吸血鬼鬥法的時候,你們幾個就利用隱身咒去救那些女孩。”他再叮囑,“我在你們身上畫的是破除吸血鬼妖術的咒語。”他指着少女肩窩的木針,“就是那個,必須用畫了符的手去拔,一定要用力,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那些少女就死定了。切記切記!”
組員們知道事態嚴重,都十分鄭重地握拳點頭。
“那麼,你們先躲好,自己找準機會。”幸村丟下一句,視線又轉向高臺之上。
那男人還在努力地培育着血池,幸村可沒什麼正大光明喊了話再打過的意思,他冷笑着將滴血的手指擦過脣瓣,急速唸咒:“歸命!金剛金剛!金剛手!催破!恐怖!”
剎那間,巨大的金色手掌橫空出現,猛然衝那男人拍了過去!
男人一驚,手裡的瓶子摔在地上成了粉碎……男人也是極爲狼狽,在臺子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堪堪躲過,若不是這金剛手有時限,恐怕就會將他活活拍死在這裡了。
這記偷襲委實不太光彩,但是很有用,最後一擊好歹擦到男人後背,這一下就讓他吐出口鮮血,就這樣負了內傷。
“什麼人?滾出來!”男人怒吼,兜帽落下,露出的容顏帶着邪異的氣質,若不是此刻因爲憤怒而扭曲了臉,本來也能稱得上英俊。
幸村從袖子裡掏出個薄手套戴上,一躍而出!
“在哪裡?”男人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出現,可因爲幸村的隱身咒在身,他無法窺見他的蹤跡。像是發現來人不好對付,他很快冷靜下來,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原來如此,是隱身咒。”爪子揮出幾枚血刃,破了幸村的咒語。
幸村的身形就此顯現於他眼前,一身白色狩衣,高冠面紗,加上手掌上純白的手套,怎麼看都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靈術師嗎……來得還真快!”吸血鬼嘲諷道,“毫無羞恥的偷襲……原來這就是如今靈術師的做派,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幸村足尖點地竄起,在空中身姿極爲靈活:“除妖這種事情,不能勝利的話就沒有意義,勝者生弱者死,你不是在這時候跟我講禮儀吧?”他的聲音很平靜,完全不受那吸血鬼的挑釁。
“你這種說法跟我們妖魔還真是相似啊,靈術師!”男人也不廢話了,只陰笑着晃了晃身體,便即刻出現在幸村的眼前。
幸村沒有說話,他偏頭避過,紗帽被打翻,少年秀美的面容展現。
“什麼啊,靈術師已經弱到要這麼小的小鬼來出頭了麼。”吸血鬼剛在嗤笑,突然急急後退三尺,“小鬼,你真是陰險!”
幸村白色的手套上已然沾了些血跡……這是在吸血鬼說話時,他朝前揮動手臂造成。
另一邊的組員們也開始行動了……輕輕地,慢慢地,分成九撥,往那九根高大的木柱挪去。
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在一般妖怪中算是厲害的,這點小傷根本不會爲難到他,反而激起了他的兇性。
他一張口,亮出兩顆尖銳的獠牙,閃到幸村背後就要咬下——
幸村毫無畏懼,立刻轉身過去,一手捏住吸血鬼下顎,另一手狠狠抓住其中一顆牙齒,奮力一拔!
吸血鬼吃痛,猛甩頭,幸村被拋出幾米,一個後翻翩然落地,他看了看手指……一切完好,手套並沒有破裂。
九名少女被放了下來,雖然肩頭還有點冒血,但還沒有一個人死亡。
吸血鬼牙齒才痛得輕了些,就看到自己的陣勢被破壞,臉色變成鐵青:“你們這些——混蛋!”
“我的血祭啊啊啊啊啊!!!”他氣急敗壞地直撲而下。
幸村不慌不忙,手指豎起:“裂破!”
紫色的光柱對準吸血鬼的腹部,一剎那打穿他的肚子。
“啊——!”吸血鬼慘叫。
幸村閃閃身消失。
“滾出來!靈術師!”吸血鬼開始無差別攻擊,預備拼命了。
“要對付妖魔,首先就要把自己變成妖魔。”幸村立在吸血鬼身後,勾起嘴角對他低聲耳語,下一刻,手掌從後背刺穿了他的心臟。
他回答了之前沒有回答的問題。
幸村和秀一的房間裡,兩個半透明的少女穿牆而入,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
其中一個上前對秀一說了些什麼,秀一斂眸笑了笑說:“瞭解了,幸村君辛苦。”
“請把這個交給你們主人。”他想了一下,從兜裡掏出個小瓶子,裡面裝着他剛剛從窗臺植物盛開的花朵中取得的花粉。
式神們彎腰行禮,很快又離開了。
“經理,那是什麼?”丸井很好奇,秀一今天玩那盆植物一晚上了,他看着它從發芽到抽枝到開花,速度極快,覺得十分神奇。
“那是夢幻草的花粉。”秀一笑道,“只是覺得幸村君或許會有用,就順便帶過去了。”他手心泛起紅色的妖氣,催動着盆中植物示範一遍。
丸井瞪大眼睛湊近了些:“它們長得好快……經理,你是什麼?”
這話說的……秀一黑線:“我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他頓了頓,“頂多算是有一點特殊的能力吧。”
“哦……“丸井似懂非懂地點頭。
正解釋時,秀一警惕地回頭,一抖手扔出片刀鋒般銳利的綠葉,狠狠地釘在牆面……的影子裡。
“哇……好危險!”那影子奇異地發出這樣的抱怨,緊接着拉長,慢慢地從牆上揭下來,就像是一張薄薄得紙片搖搖晃晃的豎在那裡,很快就膨脹了變得充實。
扎着小辮子的少年眼角微挑,眼波流轉,他兩指併攏在額旁揮一下:“呦~”又看一眼角落裡蜷着抽搐甚至已經開始異變的柳生,咧開嘴笑道,“比呂士,你怎麼混得慘成這樣子?”
月光詭秘,柳生的身體出現皸裂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