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完成一波射擊,蒙古騎兵傷亡超過六成,實際幾乎沒有傷兵,傷兵幾乎都被後面的戰馬踐踏成肉末,混着血水、露水,成了大地的人肉盛宴。
在戰場的核心地帶,露珠、草地、黑土地,全部被染成血紅,朝霞與熱血同溫、同色。
地看不到完整的屍體,更沒有屍堆,誰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如果關注一下無主的戰馬,倒是可以估量一下蒙古騎兵的損失,可惜,雙方的將士,精力都在對方身,根本沒有閒暇顧得戰場之外。
許傑生死死地盯住二百步的封鎖線,只要蒙古騎兵無法越過這道封鎖線,哪怕戰鬥延續到午後、黃昏,最好蒙古騎兵死絕了。
珠瑪喇、喀凱逐漸退到各自隊伍的最後方,但還是不由自主地隨着騎兵們緩緩向前移動,他們的心漸漸不安起來,勇士門不斷出擊,義無反顧,勇往直前,他們卻看不到勇士們放箭,更看不到天命軍的士兵傷亡、敗退。
最前部的勇士,距離天命軍的陣地只有二百步,便是用屍體去填,這會也該填滿了。
這二百步的黃土地,像是巨大的無底洞,無論多少人馬填進去,都看不到填滿的希望,這究竟是爲什麼?
難道天命軍有妖法,將所有的勇士都裝進了魔法瓶裡?
勇士們踏着同伴殘缺的屍體和血水繼續前進,然而……
隔着數十步的距離,珠瑪喇看到了同樣一臉茫然的喀凱,鑲白旗還在,但喀凱像丟了魂似的,正伸長脖子向前方張望着。
珠瑪喇離開正白旗,撥馬向喀凱靠過去,喀凱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忙揚起手的馬鞭道:“珠瑪喇,究竟是怎麼回事?”
珠瑪喇面色蒼白,在霞光的照射下,平日白皙、水嫩了不少,但他的心,卻是深深地不安,如果他知道怎麼回事,又怎會趕過來,想問問喀凱?
看來喀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只有去問長生天了,可惜,長生天似乎並不眷顧今日的蒙古勇士們。
無論是大清,還是蒙古的科爾沁部,都有不少人放棄了長生天,放棄了薩滿,而是聽從了喇嘛們鼓動,改奉了佛祖,然而,在蒙古人需要幫助的時候,佛祖,你在哪裡?
這麼多的勇士,難道沒有一人皈依佛祖?
珠瑪喇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看來,佛祖和長生天一樣,暫時不會眷顧蒙古人了。
他暗勒了馬繮,悄悄放緩馬速,恰好在喀凱面前停下,看到喀凱絕望的眼神,因爲自己的到來,又升起一絲希望,他是心似乎被針刺了一下,“喀凱,情形似乎不對呀!”
“珠瑪喇也感覺到不對?”喀凱似乎找到了知音,眼神死魚般的灰色明顯減退了不少,“珠瑪喇,勇士們一直在出擊,前方卻沒有傳來喊殺之聲……”
“勇士們並沒有越過那二百步的距離,”珠瑪喇似乎明白了,心不覺打個冷戰,“這些天命軍,這些漢狗……”
“珠瑪喇,你是說,勇士門都是死在這二百步的地方?”喀凱面一呆,眼又恢復了剛纔的死魚灰,“這……這也太可怕了……”
誰說不可怕呢?如果有得選擇,珠瑪喇希望多爾袞多派一些騎兵,或者讓大清的騎兵在前面衝擊,他跟在後面得些殘羹冷炙行,哪怕不要軍功。
與勇士門的生命相,軍功算什麼?
這些可是蒙古人最精銳的騎兵!
這個時候,喀凱的眼神忽地閃爍起來,“珠瑪喇,如果我們現在撤軍,算不算違反皇叔父攝政王的命令?”
“撤軍?”珠瑪喇嚇了一跳,思索片刻,在馬背抽了一鞭,追隊尾的騎兵,“喀凱,你敢明着違反皇叔父攝政王的命令?你這是找死,剛纔沒看到皇叔父攝政王的臉色?”
喀凱拍馬趕,“珠瑪喇,戰局不利,已經十分明顯了,便是不撤軍回去,也要讓勇士們暫時撤下來,等想出法子……”
騎兵進攻的速度太快,珠瑪喇的戰馬也是跟着跑起來,“皇叔父攝政王的遊騎在附近看着,你敢撤退?蒙古騎兵出戰,向來都是勇往直前,有進無退,便是暫時撤回來,你又能想出什麼法子?”
“勇士們不能白白送死,現在必須撤軍。”喀凱向前看了一眼,前方的情形不甚明瞭,但對面天命軍的陣地,鮮豔的九州軍旗,顯得特別刺眼。
“喀凱,你瘋了?”珠瑪喇狠狠瞪了他一眼,“兩軍相爭,士氣最爲重要,你不是不知道,一旦將勇士們撤退下來,讓他們看到鮮血和死亡,他們會會喪失進攻的勇氣,你再也無法組織起新的進攻。”
“不行,無論如何,我要給蒙古鑲白旗留下幾顆種子!”喀凱忽地嗅到一股血腥味,不禁暗自吃驚。
今日是偏北風,血腥味能逆風傳過來,可見傷亡之慘重,傷亡的地點也是非常之近。
他雙腿夾緊馬腹,再次追隊尾,向前一看,不禁驚呆了,前方大約三百步的地方,到處是殘缺的屍體,甚至只能稱得是肉末,卻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體。
整片土地,都是呈現暗紅色,範圍之廣,令他觸目驚心。
這些血水和肉末,肯定不是對面漢狗的,漢狗還在數百步外,狂風不可能將他們的屍體吹到這邊來。
一股鮮血衝腦門,喀凱感到天旋地轉……
珠瑪喇策馬趕,他也看到了地的血水和肉末,還有幾匹因傷重而躺在血水的戰馬,眉頭不覺擰成一條馬鞭,他向對面看了眼,天命軍士兵的面目幾乎都能看得清!
“砰砰”的槍聲不絕,似乎在頭頂。
已經到了此處,索性前看看。
喀凱被馬蹄的“噠噠”聲驚醒了,他顧不招呼珠瑪喇,而是讓親衛前去傳令:立即撤軍!
蒙古鑲白旗的騎兵,正在高速奔馳,全力以赴想要突破天命軍步槍所組成的封鎖線,接到命令,戰馬齊刷刷向右方急轉,馬鞍的左腿幾乎虛空了,身子完全歪向右側,重心已經不在馬背,利用戰馬旋轉時產生的向心力,和夾住馬腹的雙腿,方纔勉強穩住身子。
蒙古人的確騎術精湛,如果換成漢人,哪怕是騎兵的將士,這樣的極限動作,也會讓不少人墜馬。
許傑生一直在槍手的身後觀戰,看到這樣的陣仗,馬明白了,不覺大喊道:“韃子要逃,加大射程,自由射擊!”
“砰,砰,砰……”
迴應許傑生的,只有更加緻密的槍聲。
蒙古正白旗還在出擊,但人數減少,氣勢弱了許多,珠瑪喇還不死心,剛剛奔行了百餘部,忽地感覺到眼前一亮。
阻擋在正前方的一名騎兵,大叫一聲,彈落馬,將前方的空間讓出來,天地彷彿一下子開闊了不少。
但珠瑪喇是憤怒的,他拔出腰間的彎刀,正要喝罵兩句,沒提防一顆子彈呼嘯着向他飛來,他要躲閃已經來不及了。
子彈正胸口。
珠瑪喇感到一股巨大的撞擊力,身子向後一仰,險些從馬臀倒栽下去,彎刀脫手,“噹啷”一聲,墜落在地。
親衛們大呼着從後面趕來,但子彈更快。
珠瑪喇只能感受那種熟悉的撞擊,這種撞擊讓人十分難受,他奮力睜開眼想要看看這種撞擊的來源,目光之,對面陣地高高飄揚的九州軍旗,正迎風招展,眼前滿地紅……
珠瑪喇突然感覺到,自己實在是太累了,累得連雙目都睜不開,下眼皮剛剛合,眼前像是一座巨大的黑山壓過來,壓得他從馬背倒栽下去。
“旗主……”親衛們還想與珠瑪喇訣別,但更多的步槍,早已瞄準了他們,“砰砰”聲響之,他們先後墜馬,追隨他們的旗主去了……
蒙古正白旗,緩緩墜落,被偶然路過大風一吹,猛地砸在地,像是在叩拜南方的那面九州軍旗!
旗倒人亡,蒙古正白旗全軍覆沒。
真正的全軍覆沒,一個不剩,至旗主,下至棋手!
許傑生的嘴角勉強露出一絲笑意,“鑲白旗跑了,卻是逮住了正白旗!”
“大人,鑲白旗只剩下二百騎,我們要不要追過去?”
“追過去?”許傑生瞪了親兵一眼,“你的用兩條腿,能跑得過韃子的戰馬?”
親兵放下步槍,摸着腦袋訕訕一笑:“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許傑生掃了一眼已經遠去的那股騎兵,無奈地道:“收攏戰馬,要快,以免韃子的騎兵再次出擊。”
喀凱右臂彈,幸好沒有墜馬,在親衛的護送下,沒命地向北面逃竄,一名親衛回身看了眼,怒道:“旗主大人,他們在收攏我們的戰馬……”
“逃命要緊,別管戰馬了!”喀凱伏在馬背,左手按住右臂的創口,連頭都不敢回,“珠瑪喇怎麼樣了,回來了嗎?”
“沒有,”親衛搖搖頭,“後面只有無主的戰馬,一名騎兵都看不到了,正白旗也不見了……”